第八十七章 蔡九欲霸占蘇清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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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州府大牢,深處地下,終年不見陽光。空氣裏彌漫著腐朽的黴味、血腥氣,以及絕望的氣息。冰冷的石壁上凝結著水珠,偶爾滴落,在死寂中發出令人心悸的回響。曾經錦衣玉食、前呼後擁的蘇文翰,此刻隻穿著一身單薄肮髒的囚服,蜷縮在鋪著潮濕稻草的角落,鐐銬沉重,凍得他渾身發抖。短短數日,他已是形銷骨立,頭發花白,唯有那雙深陷的眼睛裏,還殘存著一絲不肯熄滅的火焰,那是屬於“蘇半城”最後的驕傲與不屈。
    牢門外傳來鐵鏈嘩啦的聲響,獄卒諂媚的聲音響起:“蔡大人,您小心腳下,這死牢汙穢……”
    牢門被打開,一個身著華貴錦袍、麵色倨傲的年輕男子,用手帕捂著口鼻,在幾名隨從的簇擁下,踱步而入。燭光昏暗,映出來人那張因縱欲過度而顯得有些浮腫的臉,正是蔡京的第五子,素以紈絝狠辣著稱的蔡九。
    “蘇文翰,”蔡九的聲音帶著居高臨下的施舍與毫不掩飾的輕蔑,“這地方,待著可還舒服?”
    蘇文翰緩緩抬起頭,渾濁的目光掃過蔡九,沒有說話。
    蔡九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道:“本公子今日來,是給你指一條明路,也是給你蘇家最後一個機會。”他蹲下身,與蘇文翰平視,眼中閃爍著貪婪與陰毒的光芒,“想活命,很簡單,答應我兩個條件。”
    他伸出兩根手指:“第一,交出蘇家所有的產業、地契、賬冊、秘方,幹幹淨淨,一個子兒都不許留!第二嘛……”他舔了舔嘴唇,臉上露出令人作嘔的笑容,“聽說你女兒蘇清音,姿容絕世,在什麽百花榜上排名第六?本公子心向往之。你把她送來,給我做個小妾。隻要她能把本公子伺候舒服了,你這條老命,或許還能留著。”
    他仿佛在談論一件貨物的歸屬,語氣輕佻而殘忍。
    蘇文翰原本死寂的眼神,在聽到第二個條件的瞬間,爆發出滔天的怒火!他猛地向前一掙,鐐銬嘩嘩作響,嘶啞的喉嚨裏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蔡九!你做夢! 我蘇文翰便是死無全屍,也絕不容你玷汙我女兒分毫!蘇家的產業,你們休想得到!我就是一把火燒了,也不會便宜你們這些豺狼!”
    他的反應激烈得出乎蔡九的意料。蔡九被他眼中那決絕的恨意懾得後退了半步,隨即惱羞成怒,一腳踹在牢房的柵欄上,厲聲道:“老東西!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還有討價還價的餘地?告訴你,你的死活,不過是我爹一句話的事!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等著在牢裏爛死吧!至於你女兒……哼,本公子看上的東西,還沒有得不到的!”
    說完,他冷哼一聲,拂袖而去,留下蘇文翰在黑暗中,因極致的憤怒與擔憂而劇烈地喘息著,心中充滿了不祥的預感。
    府內的威逼與分化
    蔡九在牢中碰壁。次日,那位曾牽線搭橋的李公公,再次來到了已然一片愁雲慘淡的蘇府。
    如今的蘇府,早已沒了往日的威嚴,門前冷落,府內人心惶惶。李公公被引到氣氛凝重的花廳,蘇文翰的正妻(蘇清音的生母)、幾位妾室、蘇清音的兄長以及幾位族老都在,個個麵色慘白,如坐針氈。
    李公公尖細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威脅,回蕩在寂靜的花廳:“蘇夫人,各位,咱家也就不繞彎子了。蘇老爺如今在牢裏的情形,想必你們也清楚。通敵、賄賂,哪一條都是掉腦袋的罪過!這生死嘛……嘿嘿,就在蔡太師一念之間。”
    他頓了頓,陰冷的目光掃過眾人:“太師和九公子仁慈,再給你們蘇家最後一次機會。條件不變:交出蘇家全部產業和所有工坊秘方。另外嘛……”他故意拉長了語調,看向坐在母親身旁、臉色蒼白卻竭力保持鎮定的蘇清音,“九公子對清音小姐仰慕已久,隻要小姐肯點頭,嫁入蔡府,伺候九公子。那麽,蘇老爺的性命可保,你們蘇家其他人,或許也能得個安穩。”
    這話如同驚雷,在花廳炸響。
    “休想!”蘇夫人猛地站起,身體因憤怒而顫抖,她將女兒緊緊護在身後,聲音淒厲,“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絕不讓我的音兒跳入那個火坑!你們這是要逼死我們蘇家!”
    蘇清音的兄長蘇清泉也怒目而視:“蔡京欺人太甚!想要我蘇家產業,還要強占我妹妹?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我們寧可玉石俱焚!”
    然而,並非所有人都如此硬氣。生死關頭,人性中的怯懦與自私開始顯露。一位族老顫巍巍地開口:“嫂夫人,侄少爺,息怒啊……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硬抗下去,隻怕……隻怕滿門都要遭殃啊……”
    另一位妾室也低聲勸道:“姐姐,形勢比人強……若是音兒……音兒答應了,至少能保住老爺的性命,我們……我們或許也能有條活路……總比……總比滿門抄斬要強啊……”她的話引起了另外幾個同樣恐懼的妾室和旁支的附和,廳內頓時充滿了壓抑的哭泣和勸說聲。
    蘇清音置身於這漩渦中心,聽著母親和兄長的維護,聽著族人的勸降,感受著那如同實質般壓來的絕望。她看著母親一夜白了的鬢角,看著兄長緊握的雙拳,看著那些族人恐懼的眼神。她知道,蔡京父子要的,不僅僅是蘇家的財富,更是要徹底碾碎蘇家的尊嚴,要將她這“百花榜第六”的才女,變成他們肆意玩弄的禁臠,以此滿足他們變態的征服欲。
    一股巨大的悲哀和冰冷的決絕,在她心中升起。她緩緩站起身,原本蒼白的臉上,反而浮現出一種異樣的平靜。她推開母親保護的手臂,走到花廳中央,目光掃過眾人,最後定格在李公公那帶著得意笑意的臉上。
    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平靜:“李公公,請回稟太師和九公子。隻要他們能信守承諾,放過我父親,保全蘇家其餘人性命。我……蘇清音,願意……聽從安排。”
    “音兒!不可!”
    “妹妹!”
    蘇夫人和兄長失聲驚呼,想要阻止。
    蘇清音卻對他們露出一抹淒然的笑容,搖了搖頭:“母親,哥哥,這是女兒……唯一能做的了。”她不能再眼睜睜看著父親死在獄中,看著蘇家滿門因她而遭屠戮。用她一人之身,換取家族一線生機,這似乎是這絕望中,唯一看似可行的選擇。
    李公公滿意地笑了,尖聲道:“還是清音小姐明事理!既然如此,咱家這就回去稟報。小姐也請早日準備,九公子可是期盼已久了!哈哈……”他帶著得意的笑聲,揚長而去。
    孤身赴京與驚天噩耗
    李公公走後,蘇府陷入了更深的死寂。蘇夫人抱著女兒痛哭,兄長捶胸頓足,怨恨自己的無能。蘇清音卻異常平靜,她安撫了母親,拒絕了兄長的陪伴,隻帶著一個忠心的老仆和少量盤纏,在一個天色未明的清晨,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蘇州。
    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的具體計劃。她隻知道,她要去東京汴梁,去那個吞噬了她家族希望的權力中心。她不知道自己將麵對什麽,是蔡九的淩辱,還是更殘酷的命運?她隻知道,她必須去,這是她作為女兒,作為蘇家一員,最後能盡的“責任”。她甚至抱有一絲微弱的幻想,或許……或許當麵懇求,付出自己,真的能換回父親的安全?
    馬車顛簸,一路向北。越靠近汴梁,天氣越發寒冷,蘇清音的心也如同這北方的荒原,一片冰封。她幾乎沒有合眼,腦海中反複回響著家族的變故,父親入獄前的囑托,以及那渺茫的希望。
    然而,她還未踏入汴梁城,甚至還未想好如何聯係蔡府,一個如同晴天霹靂般的噩耗,便由那位拚死逃出、渾身是傷的老仆,帶到了她暫居的客棧。
    “小姐……小姐!完了!全完了!”老仆撲倒在地,老淚縱橫,聲音破碎不堪,“蘇州……蘇府……沒了!前天晚上,一夥蒙麵的黑衣人,武功高強,見人就殺,放火燒府……夫人、少爺、各位姨娘、族老……府裏上上下下……幾乎……幾乎被殺光了!大火燒了一夜,蘇州城都看見了……說是,說是遭了匪患……”
    蘇清音手中的茶杯“啪”地一聲掉落在地,摔得粉碎。她整個人僵在原地,仿佛靈魂在瞬間被抽離。耳朵裏嗡嗡作響,老仆後麵的話變得模糊不清,隻有“殺光了”、“燒了一夜”這幾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她的心上。
    匪患?在這蘇州府治,誰能組織起如此凶悍的“匪徒”,精準地屠戮早已被官兵監視的蘇府?這分明是滅口!是斬草除根!
    蔡京!蔡九!他們從未想過信守承諾!他們從一開始,要的就是蘇家徹底消失!交出產業,獻出女兒,都不過是貓捉老鼠般的戲弄!他們不僅要財富,要美人,更要永絕後患!
    希望徹底破滅,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萬丈寒淵般的冰冷與死寂。蘇清音沒有哭,沒有喊,她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臉色蒼白得如同透明,仿佛一尊瞬間失去了所有生氣的玉雕。
    原來,她的犧牲,她的妥協,她的遠赴京城,都不過是一場可笑的自投羅網,是仇人眼中一場更有趣的戲碼。如今,家沒了,親人沒了,她所有的軟肋和牽掛,都被殘忍地斬斷。
    良久,良久。她緩緩地抬起手,看著自己纖細、卻已沾滿無形鮮血的手指。那雙曾經清澈如水、後來充滿憂慮的眸子裏,所有的情緒都褪去了,隻剩下一種近乎純粹的、冰冷的、如同萬年玄冰般的恨意。
    父親還在牢中,生死未卜。
    蘇家滿門血債,累累白骨。
    而這世間,隻剩下她,蘇清音,一個本該死去的人。
    她輕輕扯下頭上唯一的一支素銀簪子,任由如瀑青絲披散下來。然後,她對著南方蘇州的方向,緩緩地、鄭重地,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頭。
    起身時,她的眼神已然不同。那裏麵不再有彷徨,不再有軟弱,隻有一種為複仇而生的、堅不可摧的意誌。
    “父親,母親,哥哥……蘇家的列祖列宗……”她在心中默念,聲音冷冽如刀,“此仇不報,蘇清音誓不為人!從今日起,我活著的唯一意義,便是要讓蔡京老賊,蔡九畜生,以及所有參與此事之人,血債血償!”
    她看了一眼繁華依舊、卻已與她有血海深仇的汴梁城方向,然後毅然轉身,對那忠仆低聲道:“福伯,我們走。”
    “小姐,我們去哪兒?”
    “離開這裏。”蘇清音的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找一個能讓我們活下去,能讓我們……積蓄力量的地方。”
    她的身影消失在北方的寒風與塵土之中,單薄而決絕。一場以生命為賭注、以複仇為唯一目的的漫長黑夜,從這一刻,正式開始了。玉已碎,宮已傾,唯餘一縷不滅的冤魂,在世間踽踽獨行,誓要以血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