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金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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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聽竹軒內最後一對紅燭也燃到了盡頭,燭火輕輕搖曳了幾下,終於熄滅,留下一縷青煙嫋嫋升起。金海早已醒來,卻沒有驚動懷中仍在熟睡的蘇清音。他靜靜地看著她恬靜的睡顏,昨夜的新婚燕爾帶來的幸福感依然充盈在心間,但一絲難以驅散的陰霾卻也悄然浮現——那是源自靈魂深處、無法與任何人言說的孤獨,以及對未來的隱憂。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被枕得有些發麻的手臂,披衣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清晨微涼的空氣帶著草木的清新氣息湧入,讓他精神一振。遠處天際泛著魚肚白,整個金府乃至陽穀縣都還沉浸在黎明前的靜謐之中。然而,這份寧靜卻無法平息他內心的波瀾。穿越者的身份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他與這個世界隔開,即便是最親密的枕邊人,也無法真正觸及他內心最深處的秘密。還有那扈家莊外的致命刺殺,如同懸在頭頂的利劍,提醒著他危機四伏。
“夫君,為何起得這般早?”一個溫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帶著初醒的慵懶。
金海回頭,見蘇清音不知何時已醒,正擁被坐起,如雲青絲披散,襯得那張初承雨露後愈發嬌豔的臉龐白皙剔透。晨光透過窗欞,在她身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美得令人屏息。她清澈的眼眸此刻正關切地望著他,那目光敏銳得仿佛能穿透他故作平靜的表象,直抵內心。
金海走回床邊坐下,握住她的手,勉強笑了笑:“沒什麽,隻是想起一些瑣事,睡不著了。”
蘇清音仔細端詳著他的臉色,輕搖螓首:“不對。夫君眉宇間有鬱結之色,眼神深處藏著一絲……妾身說不清,似是孤獨,又似是傷感。可是想起了什麽難以排解的心事?莫非是嫌棄清音了?”她後半句帶上了些許俏皮,試圖緩和氣氛,但眼中的關切卻未減分毫。
金海心中一震,沒料到她的感覺如此敏銳。他無法言明那穿越時空的孤獨,隻能將思緒引向現實的危機。他歎了口氣,將蘇清音輕輕攬入懷中,感受著她身體的溫軟,聲音低沉下來:“清音多心了,我怎會嫌棄你?隻是……想起扈家莊救火時的被刺客致命一擊,若非你不顧安危地輸血給我,若非我們命不該絕,此刻你我早已陰陽兩隔。想來仍覺後怕。”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凝重:“經此一劫,我才深切體會到自身武力的不足。以往總以為憑借些許智計和商業手段便可安身立命,如今看來,在這等狠辣手段麵前,仍是遠遠不夠。更可怕的是,敵在暗,我在明。那刺客身手不凡,絕非尋常江湖草莽,其背後主使,才是我真正憂心的。”
蘇清音依偎在他懷裏,靜靜地聽著,眼神逐漸變得銳利而冷靜。她沉吟片刻,開口道:“夫君所慮極是。依妾身看來,有此動機、實力,並能找到如此頂尖殺手的,嫌疑最大的,莫過於高衙內與西門慶之流。高衙內因其幹爹高俅之勢,網羅奇人異士並非難事,他與夫君積怨已深。西門慶更是對夫君恨之入骨,屢次在夫君手下吃虧,其家資豐厚,結交三教九流,亦有此能力。他們的仇怨最深,也最有可能下此毒手。”
金海點了點頭:“此二人確是首要懷疑對象。不過……我懷疑或許還有一人。”
“誰?”
“祝虎。”金海緩緩吐出這個名字,“那日在祝家莊,你說明我是你未婚夫婿之事,他對我敵意甚深,視我為情敵。雖看似魯直,但妒火中燒之下,未必做不出極端之事。”
蘇清音聞言,微微蹙起秀眉,思索片刻後搖了搖頭:“祝虎?此人勇武有餘,心機卻未必深沉至此。為爭風吃醋而行此暗殺之舉,風險極大,一旦敗露,扈家莊絕不會善罷甘休。以妾身對他的了解,他更可能選擇在明麵上與夫君較量,而非行此鬼蜮伎倆。當然,也不能完全排除其被利用的可能,但主謀的可能性,遠不及高衙內與西門慶。”
她抬起眼,目光中透出深深的憂慮:“若真是高衙內或西門慶所為,那便意味著我們的麻煩大了。這說明敵人如同毒蛇,一直潛伏在暗處,窺伺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們之前的行蹤可能早已暴露,未來的行動也未必安全。夫君,我們必須有所應對,不能再被動挨打。”
“我何嚐不知?”金海眉頭緊鎖,“隻是如今商業版圖正在擴張關鍵時期,諸多事務纏身,若要分心組建、訓練武力,實在是分身乏術,力有不逮。”他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感,事業與安全,似乎難以兼顧。
蘇清音看著他困擾的神情,眼中閃過一抹決斷與智慧的光芒。她坐直了身體,神情變得無比認真:“夫君,既然你分身乏術,那便讓清音為你分憂。商業管理這一塊,你可完全交由我來負責。”
金海一愣,看向她:“完全交給你?清音,我知道你能力非凡,蘇家生意也曾在你手中如魚得水。但如今我這邊攤子鋪得越來越大,涉及酒樓、酒水、餡餅加盟等多方麵,事務繁雜,壓力非同小可……”
“夫君是信不過清音的能力?”蘇清音微微一笑,那笑容中帶著無比的自信與從容,“清音既然敢開這個口,便有把握做好。不僅要做好,更要做得比現在好上十倍、百倍!”
她話語中的強大自信感染了金海,但他仍有些遲疑:“我並非不信你,隻是……”
“夫君若真心將商業事務托付於我,須答應我三個條件。”蘇清音打斷他,伸出三根纖纖玉指,神色鄭重。
“哦?哪三個條件?但說無妨。”金海也被勾起了興趣。
“第一,”蘇清音正色道,“夫君需正式聘請我為金氏商號總掌櫃,並且,需行拜謝之禮。”
金海聞言有些愕然:“聘請為大掌櫃自是應當,但這拜謝之禮……”這在這個時代,丈夫對妻子行拜謝禮,可是極為罕見甚至有些驚世駭俗的。
蘇清音解釋道:“夫君,商道之上,無分夫妻,隻論職守。我既出任總掌櫃,便是受東家之托,執掌商業權柄。這一拜,拜的是責任,是信任,亦是規矩。唯有如此,我才能名正言順,令行禁止,統領下麵一眾管事夥計。否則,我一個女子,又是三房身份,如何服眾?如何施展拳腳?”
金海仔細品味著她的話,不得不承認她思慮周詳。商場如戰場,確實需要明確的權責劃分。他點頭應允:“好!此言有理。這拜謝之禮,我依你。那第二呢?”
“第二,”蘇清音眼中閃過一絲銳芒,“既委我以重任,便需授我以全權。在我職權範圍之內,夫君不得隨意插手幹預我的決策和管理。當然,重大事項我自會向你稟報,但日常經營、人事任免、資金調度,需由我獨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這個條件可謂大膽,幾乎是將金海的全部商業命脈交到了她的手上。金海凝視著蘇清音清澈而堅定的眼眸,從中看到了無比的自信與擔當。他想起她過往展現出的商業才華和堅韌品性,想起兩人共同經曆的生死的考驗,心中再無猶豫,沉聲道:“可!我武直在此立誓,商業之事,全權交由夫人蘇清音處置,絕不幹預!”
蘇清音眼中掠過一絲感動,但很快又被冷靜取代,她說出了第三個條件:“第三,我要女扮男裝,化名‘金蟬’,以男子身份執掌商號。”
“這是為何?”金海不解。
“原因有三。”蘇清音條理清晰地分析道,“其一,避人耳目,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我一介女流,若以真名實姓、女子身份執掌如此龐大的商號,難免引人非議,徒增口舌,甚至可能引來登徒子或別有用心者的覬覦。化名金蟬,可隱藏身份,方便行事。”
“其二,”她繼續道,“‘金蟬’之名,取‘金蟬脫殼’之意,寓意商號在我手中能不斷蛻變新生,也暗合我隱藏身份之實。且此名與金同姓,可暗示我與金狀元的密切關係,卻又不會直接暴露我的女子身份及與你的夫妻關係。”
“其三,也是最關鍵的一點,”蘇清音壓低了聲音,“如今敵暗我明,高衙內、西門慶之輩可能正虎視眈眈。我隱藏身份,變換形貌,不僅可以保護自身安全,更能起到迷惑對手的作用。讓他們摸不清我們的底細,不知道金家商業的真正掌舵人是誰,這於我們暗中布局、防範未然大有裨益。”
金海聽完,心中讚歎不已。蘇清音的思慮之周密,遠超他的想象。這三個條件,環環相扣,不僅是為了更好地管理商業,更是為了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保護自己、迷惑敵人。他握住蘇清音的手,由衷地說道:“清音,你之才智,勝我十倍。就依你之言!從今日起,你便是我武家商號的總掌櫃,化名金蟬,執掌一切商業事宜!”
蘇清音臉上綻放出明媚的笑容,那是一種得到信任和施展抱負的喜悅。她反握住金海的手,語氣堅定地承諾道:“夫君放心,清音必不負所托!一年之內,我定為你打造一個遠超現在的商業帝國,讓金氏商號的實力,比之今日,最少增長二十倍!”
“二十倍?!”金海即便對蘇清音有信心,也被這個數字驚到了,“清音,這……談何容易?且不說管理難度,單是擴張所需的巨額資金,如今便是我們最大的短板。前些時間為了擴張生意,我以用了不少庫銀,這次為了救我二人,更動用了大量現銀,如今賬上流動資金已不寬裕,總共還有一萬多兩。蘇州蘇家銀庫的錢,那是你的蘇家的底牌,也是蘇家最後的根基,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輕易動用。沒有資金,如何擴張?”
這是他目前認為最大的難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再高超的商業手段,也需要本錢來啟動。
然而,蘇清音卻隻是神秘地微微一笑,那雙慧黠的眸子裏閃爍著自信的光芒,仿佛一切盡在掌握。“資金之事,夫君不必憂心。妾身自有辦法。你隻需按照我的要求,將商號全權交給我,並配合我完成一些必要的安排即可。具體如何操作,請容我先賣個關子,屆時你自然會知曉。”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篤定,讓金海雖然心中好奇萬分,卻也莫名地安下心來。他看著眼前這個集美貌、智慧與勇氣於一身的女子,心中充滿了慶幸與期待。或許,將商業交給她,真的能開創出一番前所未有的局麵。
“好!”金海重重地點頭,“一切就拜托夫人了!需要我如何配合,你盡管吩咐。”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朝陽噴薄而出,金色的光芒灑滿庭院,也透過窗戶,照亮了聽竹軒內這一對剛剛許下宏大誓約的夫妻。前路依舊布滿荊棘,暗敵環伺,但有了明確的分工和彼此毫無保留的信任,他們心中都燃起了熊熊的鬥誌。一場關乎商業帝國崛起的布局,就在這個清晨,悄然拉開了序幕。而蘇清音,這位即將化名“金蟬”的商業奇女子,也將開始她傳奇般的執掌生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