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下第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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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狀元酒樓內的喧囂與熱議,隨著夜幕的降臨與宴席的散去,漸漸歸於平靜。各大掌櫃、管事們懷揣著對“貢酒”承諾的驚疑、對青花瓷瓶的讚歎、以及對那位神秘而大膽的金蟬總掌櫃的複雜觀感,各自返回下榻之處,消化著今日這石破天驚的種種信息。可以想見,今夜陽穀縣的許多客棧房間內,注定燈火長明,議論不休。
武府大院內,卻是另一番景象。相較於酒樓的熱鬧,這裏顯得靜謐而莊重。廳堂之內,燭火通明,核心幾位管事的人圍坐一堂。金海坐於主位,眉宇間帶著一絲疲憊,但眼神依舊清明。他已換下白日那身見客的錦袍,穿著家常的深色襴衫,少了幾分商賈的淩厲,多了幾分居家的隨意。
坐在他下首左側的,是已卸去男裝、恢複女裝的蘇清音。她穿著一身淡雅的藕荷色襦裙,未施過多粉黛,長發簡單地挽起,插著一支素玉簪子。雖褪去了“金蟬公子”的英氣,卻更顯清麗絕俗,隻是那雙眼眸中的睿智與沉靜,與白日並無二致。
右側則坐著從清河縣匆匆趕來的周福周掌櫃。他是金海起家之初最早的合作夥伴之一,掌管著清河縣及其周邊的重要業務,是金海極為信賴的元老,也是蘇清音的舊相識。此刻,周掌櫃捧著茶杯,眉頭微蹙,似乎在沉思著什麽。幾位主管也在低聲議論。
潘金蓮與李瓶兒也在一旁坐著。潘金蓮今日穿著茜紅色衣裙,豔麗依舊,隻是臉上帶著顯而易見的憂慮。李瓶兒則是一身水綠色,氣質溫婉,眼神中也流露出幾分不安。
廳內的氣氛,顯得有些沉悶,與白日酒樓內那種被強行鼓動起來的狂熱截然不同。最終還是潘金蓮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看向蘇清音,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擔憂,甚至有一絲埋怨:
“清音妹妹,不是姐姐說你,今日你在那大堂之上,當著幾百號人的麵,誇下那般海口,說什麽一個月內讓五糧玉液成為貢品禦酒……這、這實在是太過懸乎,太過冒險了!”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了些,卻更顯急切,“姐姐知道你心思靈巧,見識不凡,可這貢品之事,豈是兒戲?那是牽扯到宮裏、關係到朝廷的大事!我們一介商賈,毫無跟腳,如何能夠得著?萬一……萬一一個月後未能如願,你讓官人如何下台?讓這剛剛凝聚起來的人心,如何收拾?屆時,恐怕不用外敵來攻,咱們內部就先亂了陣腳啊!”
潘金蓮這番話,顯然也說出了李瓶兒和在場一些丫鬟仆役心中的疑慮。李瓶兒雖未直接開口,但也輕輕點了點頭,目光中滿是憂色。她們久居內宅,但也明白商海風波險惡,一步踏錯,可能便是萬劫不複。蘇清音今日之舉,在她們看來,無異於將整個金家架在火上烤。在座的其他人也紛紛點頭表示讚同。有的還在一旁冷眼看戲。
蘇清音靜靜地聽著,纖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溫熱的茶杯壁,臉上並無被質疑的惱怒,反而帶著一種理解與平靜。她沒有立刻反駁,隻是將目光投向周福,又最終落在了金海身上。
周福感受到她的目光,放下茶杯,清了清嗓子。他年近五旬,麵容敦厚,但一雙眼睛卻透著經年累月積攢下的精明。他看了看潘金蓮,又看向蘇清音,緩緩開口道:“夫人所慮,不無道理。貢品之事,千難萬難,牽扯極廣,確實非比尋常。”
他話鋒一轉,語氣卻變得堅定起來:“不過,老朽與蘇小姐……哦,現在是三夫人了,打交道算最長,也見識過蘇小姐的非常手段,處理蘇家危機、掌管龐大的蘇家產業的手段。蘇小姐行事,向來謀定而後動,看似行險,實則心中必有丘壑。她既然敢在眾人麵前立下如此承諾,想必……絕非無的放矢。”
周福的目光中帶著一種基於過往經驗的信任:“老朽相信蘇小姐的為人,也相信她絕不會拿東家的基業、拿大夥兒的前程開玩笑。更何況,咱們的五糧液酒品,確確實實是世間罕有的佳釀,這一點,老朽心裏有底。或許,清音真有什麽我等未能窺見的通天之路?”
他這番話,說得頗為誠懇,既認可了潘金蓮的擔憂,又明確表達了對蘇清音能力和人品的信任。這讓潘金蓮和李瓶兒一時語塞,目光不由得都集中到了始終未曾開口的金海身上。
所有的壓力、疑慮、期待,此刻都匯聚於金海一人。他是這個家的主心骨,也是金氏商號的最終決策者。他的態度,將決定一切。
金海緩緩抬起頭,目光掠過潘金蓮和李瓶兒擔憂的麵容,掠過周福信任的眼神,最終,深深地落在了蘇清音那沉靜如水的眸子裏。他從那雙眼眸中,沒有看到絲毫的慌亂與不確定,隻有一片澄澈的堅定與成竹在胸的從容。
他想起穿越之初的彷徨無助,想起與蘇清音初次相見時她那清冷而倔強的眼神,想起密室內她的不離不棄,想起她提出“一年之內迅速擴張武氏產業”時那閃耀的智慧光芒,更想起她決定女扮男裝、化名金蟬挑起千斤重擔時的決絕……一路走來,這個女子帶給他的驚喜與助力,遠超旁人想象。
他深吸一口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力量,清晰地響徹在廳堂之中:
“我相信清音。”
短短五個字,重若千鈞。沒有分析利弊,沒有追問細節,隻有毫無保留的信任。
潘金蓮和李瓶兒聞言,雖然心中仍有疑慮,但見金海態度如此堅決,也不好再說什麽,隻是相互看了一眼,默默低下了頭。
周福則是微微頷首,臉上露出一絲“果然如此”的表情。
蘇清音聽著這簡短的五個字,心中最柔軟的地方仿佛被輕輕觸動。她深知這份信任的珍貴與沉重。她迎上金海的目光,在那份全然的信賴中,緩緩站起身。
“多謝夫君信任,多謝周掌櫃信任,也多謝兩位姐姐的關心。”她先是對著眾人盈盈一禮,姿態優雅,語氣誠摯。
禮畢,她直起身,目光掃過在場眾人,聲音清晰而冷靜地開始闡述她的計劃,那白日裏未曾對眾多掌櫃明言的底牌,此刻終於揭開:
“諸位所慮,清音心中明了。貢品之事,確非易事,若按常理,縱有金山銀山,若無門路,亦是枉然。然而,天無絕人之路,亦有時勢機緣。”
她微微停頓,確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然後才繼續說道:“清音早已通過得知,半個月後,在東京汴梁城,將由禮部牽頭,聯合光祿寺,舉辦一場名為‘天下瓊漿會’的官方酒品品鑒大賽!”
“天下瓊漿會?”周福眼睛一亮,身體不自覺地前傾。潘金蓮和李瓶兒也露出了專注的神情。
“不錯。”蘇清音肯定地點點頭,“此次大賽,旨在為宮中遴選優質酒品,規模盛大,評審嚴格。據我所知,不僅各地知名酒坊會參與,一些皇商、乃至與宮中有些關聯的私家釀造也會設法加入。大賽將決出前三甲……”
她的語氣加重,帶著一種引導性的力量:“而這三甲,將獲得由禮部與光祿寺共同頒發的‘禦酒’封號!其酒品,將有機會直接納入宮中采買名錄!
尤其是那奪得頭名,不僅會成為宮中宴飲、賞賜的首選之一,更將獲得當今皇上禦筆親題的金匾——天下第一美酒。
半個月後,我們“五糧玉液”不但要入圍三甲,還要獲得“天下第一酒”的榮耀!這,便是我們一步登天,讓我‘五糧玉酒’名正言順成為‘貢品禦酒’的終南捷徑!”
廳內一片寂靜,隻剩下燭火偶爾爆開的輕微劈啪聲。所有人都被蘇清音描繪的這幅藍圖震撼了。
官方舉辦的品鑒大賽,禦酒封號,天下第一酒的名頭,皇上禦題金匾……這一切若是真能實現,其帶來的聲望和商業價值,簡直無法估量!遠遠超出了他們最初對“貢品”的想象。
“竟有此事?!”周福忍不住撫掌,臉上湧現出激動的紅光,“若真能在此等大賽中奪魁,那……那我五糧玉酒之名,必將響徹寰宇!何愁銷路?二十兩銀子?屆時真是要石破天驚啊!”
潘金蓮和李瓶兒也聽得目瞪口呆,她們雖然不懂具體操作,但也明白“天下第一酒”這名頭的分量。
“可是……”潘金蓮還是有些擔心,“妹妹,這等大賽,競爭定然激烈無比,我們……我們有把握嗎?況且,我們如何能確保一定能參加?又如何能確保一定能贏?”
蘇清音顯然早已思慮周全,她從容答道:“姐姐放心。關於參賽資格,我早已以‘武氏商號·五糧玉酒’之名,通過可靠的門路,成功報名,並已繳納了參賽保證金。此事已確認無誤,半個月後,我們便可攜酒進京。”
“至於能否取勝……”蘇清音的眼中閃爍著自信的光芒,她看向金海,兩人目光交匯,彼此心意相通,“我對我們的酒,有絕對的信心!五糧玉液本身品質,已遠超當世絕大多數酒品,其清澈、其醇香、其獨特的口感,皆是獨一無二。此為其一。”
“其二,”她繼續分析道,“我們此番參賽,並非以尋常酒水麵目出現。我們將攜特製的青花瓷瓶裝‘五糧玉酒’前往。諸位可以想象,當其他參賽酒品還裝在樸素的陶罐、木桶之中時,我們的酒以如此精美絕倫、宛若藝術珍品的姿態呈現,將在視覺上先聲奪人,給評審留下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這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優勢!”
“其三,”蘇清音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運籌帷幄的意味,“我已著人暗中收集此次可能擔任評審的幾位關鍵人物的品酒偏好。知己知彼,方能更有針對性地展現我們酒品的優勢所在。”
她條分縷析,將一項看似不可能的挑戰,拆解成了一個個可以努力達成的步驟。雖然前路依然充滿變數和強敵,但至少,不再是毫無方向的迷霧。
周福聽完,長舒一口氣,臉上露出了由衷的敬佩之色:“小姐真是深謀遠慮,周某佩服!如此看來,此事雖難,卻並非毫無希望,反而大有可為!”
潘金蓮和李瓶兒臉上的憂色也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著期待與緊張的神情。
金海看著在燭光下侃侃而談、自信從容的蘇清音,眼中充滿了欣賞與驕傲。他再次開口,聲音沉穩而有力,為這次內部會議定下了最終的基調:
“我相信清音,也相信我們的五糧玉酒。半個月後,汴京‘天下瓊漿會’,便是我們武氏商號,名動天下的開始!”
他的話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每個人心中激蕩起層層漣漪。一場關乎家族命運與商業未來的遠征,就在這武府內堂的燭火映照下,正式拉開了序幕。目標,直指大宋都城——汴梁!目標,直指那“天下第一酒”的至尊榮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