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陰魂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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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過那片帶著阿鬼氣息的空地,密林盡頭驟然裂開一道深穀。穀口縈繞著灰紫色瘴氣,風穿穀而過時,嗚咽聲像無數人在暗處啜泣——這便是古籍記載的“陰魂穀”,秦始皇墓外圍最詭譎的屏障。
    洛離剛站定,伏羲琴突然急促震顫,琴弦凝出細密白霜。她指尖按在琴身星圖上,閉目片刻後睜眼,眼底凝著凝重:“穀中怨氣能勾魂,既有被蠱蟲啃噬的殘魂,也有困於陣法的陰兵。”
    “是攝魂蠱?”老金翻著筆記,指尖停在“以怨為食,寄魂於蠱”字樣上,臉色發白,“傳說這蠱用枉死者心頭血喂養,能鑽七竅拖魂魄當養料,秦代方士用它守穀,叫闖穀者永世不得超生。”
    蘇烈用工兵鏟探入瘴氣,鏟頭剛沒入就傳來“滋滋”聲,拔出時已覆著青黑鏽跡,還沾著米粒大的蟲卵。“這破地方連鐵器都啃,不愧叫陰魂穀。”他啐了口,“洛離,哪邊走能避?”
    洛離從琴盒取三枚銅錢,指尖沾血搖了搖擲出。銅錢落地竟疊成“逆卦”,陽麵朝下陰麵朝上,邊緣微微顫動,像被什麽吸附著。“卦象凶險,穀中設了‘顛倒陰陽陣’,攝魂蠱藏在陣眼,會循氣息追來。”她撿起銅錢,血珠滴入錢眼瞬間被吸盡,“最麻煩是這蠱能仿死者聲音,引我們自投羅網。”
    話音剛落,穀中傳來熟悉呼喊:“洛離!這邊!”是阿鬼的聲音。
    林野渾身一震,下意識要衝,被葉薇死死拉住。“別去!”葉薇掏出小銅鈴猛搖,鈴聲尖銳,那聲音淡了幾分,“是攝魂蠱作祟!阿鬼他……”
    “我知道。”林野聲音帶哭腔,卻攥緊葉薇胳膊,“可那聲音太像了……他像在喊我們救他。”
    墨塵突然解下皮囊,撒出糯米朱砂粉——這是阿鬼生前教他製的,說“對付陰邪比刀管用”。粉末落地燃起淡藍火苗,扭曲人影在火中尖叫著退開些。
    “別信任何聲音。”墨塵短刃轉了個圈,刃麵映出穀中磷火,“阿鬼絕不會用這種伎倆喊人。”
    洛離重撥琴弦,琴音如寺廟鍾聲清越肅穆。穀中瘴氣翻湧,仿阿鬼的聲音漸漸變調,露出蟲鳴般尖細底色。“琴音能暫壓蠱蟲,卻撐不了多久。”她指穀左狹窄山壁,“那裏有天然石縫,卦象顯示陽氣稍重,蠱蟲難聚集。”
    話音未落,穀中卷起黑風,無數小黑點如暴雨撲來。老金驚呼:“是攝魂蠱蟲群!被琴音激怒了!”
    蘇烈橫過工兵鏟護著洛離和林野後退:“葉薇,有驅蟲藥嗎?”
    葉薇掏出藥包,裏麵是曬幹的艾草硫磺——她奶奶給的秘方:“撒身上能擋陣,別讓蟲碰到皮膚!”
    墨塵率先衝前,短刃沾著朱砂,每揮一刀劈開一片蟲群,被砍中的蠱蟲落地化黑煙,卻又迅速凝聚。“快進石縫!”他低吼,“蟲群怕封閉空間!”
    洛離琴音愈急,琴弦白霜融化,混著指尖血珠滴落,在身前凝成淡金屏障。蟲群撞上來劈啪作響,卻始終無法靠近。“蘇烈,帶他們先走!我斷後!”
    “要走一起走!”蘇烈回頭吼,用工兵鏟拍碎一隻撲向洛離的蠱蟲,“忘了阿鬼的話?‘丟下隊友的人不配闖墓’!”
    洛離心中一震,琴音陡然拔高,屏障瞬間擴大護住院所有人。她趁機瞥見石縫方向,石壁有隱約鑿痕,似曾有人在此避難過。“石縫裏有東西!快進去!”
    眾人連滾帶爬衝進石縫,蘇烈最後擠進來,反手用工兵鏟堵住入口,隻留道透氣縫。石縫內漆黑,火把光映出彼此驚惶的臉,外麵蟲群撞石壁的聲響如密集鼓點,敲得人頭皮發麻。
    “這裏好像有人來過。”林野突然指向石縫深處,那裏有個模糊黑影蜷縮著,像具枯骨,骨頭上掛著片破爛布料——是阿鬼常穿的工裝布。
    林野呼吸驟促,剛要上前被洛離按住。洛離擲出銅錢,這次銅錢竟立了起來,邊緣旋轉著指向那枯骨。“不對勁。”她聲音壓得極低,“這不是阿鬼的屍骨,是攝魂蠱造的幻境,在利用我們的執念引我們過去。”
    “可那布料……”林野聲音發顫。
    “是蠱蟲從他遺物上啃下來的。”墨塵短刃抵在枯骨上,刃尖觸感冰涼,卻沒有骨頭該有的硬度,“你看這‘骨頭’斷麵,整齊得像泥土捏的。”他用力一挑,枯骨果然散成黑土,幾隻細蠱爬出來,被他一刀劈成兩半。
    蟲群騷動漸歇,外麵陷入詭異寂靜。洛離側耳聽著,琴身震顫變弱:“它們在等我們出去。”她望向石縫外,瘴氣淡了些,卻有無數綠眼睛在黑暗中閃爍,“陰魂穀深處有座祭壇,攝魂蠱母蠱就在那。隻有毀了母蠱,蟲群才會散。”
    老金翻到筆記某頁,上麵畫著古怪符號:“祭壇周圍有‘鎮魂樁’,刻著鎮邪符。洛離,你琴音若能與符印共鳴,或許能暫時困住母蠱。”
    洛離點頭,指尖輕撥琴弦,琴音傳出去,外麵立刻響起尖銳蟲鳴,像是在抗議。“可行。”她眼中閃過決然,“但得有人引開蟲群,我才能靠近祭壇。”
    蘇烈拍胸脯:“我去引!老子這身板扛得住!”
    “我跟你去。”墨塵握緊短刃,“我刀上有朱砂,能逼退它們一陣。”
    葉薇掏出所有驅蟲藥:“我把藥粉撒你們身上,爭取更多時間。林野,你跟著洛離,用火把照亮祭壇符文,別讓她分心。”
    林野攥緊火把,用力點頭:“我不會拖後腿的!”
    洛離最後看了眼那堆黑土“枯骨”,指尖血珠滴在琴弦上,琴音陡然變得肅穆堅定。“記住,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別回頭。”她目光掃過眾人,“我們要活著走出陰魂穀,帶著阿鬼那份一起。”
    蘇烈率先推開工兵鏟,瘴氣湧進來帶著刺鼻腥甜。他深吸一口氣,用工兵鏟在地上劃出火星:“來吧,老子陪你們玩玩!”
    墨塵緊隨其後,短刃上的朱砂在火光中泛著紅光,像道劈開黑暗的閃電。
    洛離望著他們衝向蟲群的背影,握緊伏羲琴對林野說:“走,我們去祭壇。”
    石縫外,蟲群再次騷動,尖利蟲鳴中,似乎夾雜著熟悉的呼喊,像阿鬼在黑暗中伸手,等著他們回頭。
    但這一次,沒有人回頭。
    因為他們知道,真正的羈絆從不是沉溺於幻象,而是帶著逝者的信念,踏過這片陰魂彌漫的山穀,走向下一處需要被照亮的黑暗。
    老金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指尖點著筆記上新繪的陰魂穀圖:“秦始皇哪是建墓,簡直是造了個活的‘窮奇’。你看這瘴氣濃度、蟲群分布,全按《山海經》‘窮奇食魂’的記載來——他是想讓盜墓者有來無回。”
    林野舉著火把湊近石壁,突然指著一處刻痕驚呼:“這是二十八星宿圖!”火光下,模糊凹槽連成星軌,竟與洛離琴身星圖隱隱呼應,“他連天象都搬進墓裏了!”
    洛離指尖拂過琴弦,琴音順著星軌紋路流淌,石壁上的星宿突然亮起青光,像被喚醒的星辰。“他不隻是模仿神話,是想封神。”她望著星點,聲音發沉,“陰魂穀是‘食魂’的胃,星宿圖是‘統禦’的冠,這整個墓穴,就是他為自己造的神龕。”
    蘇烈的吼聲從蟲群深處傳來,混著工兵鏟砸向蠱蟲的悶響:“管他成神成魔,先拆了這破穀!”隱約能看到他用工兵鏟劈開血路,鏟尖挑著扭動的蠱蟲往祭壇突進,為洛離清出通路。
    墨塵短刃在蟲群中劃出道道殘影,朱砂粉末隨他動作撒開,形成紅色屏障暫退蟲群。“洛離!快!祭壇就在前麵石台上!”
    葉薇緊隨其後,將最後一包驅蟲藥砸向蟲群最密處,藥粉炸開時她朝洛離大喊:“母蠱在祭壇中央的青銅鼎裏!鼎身有鎖鏈,砍斷它!”
    洛離不再猶豫,伏羲琴橫在胸前,琴音陡然凜冽如刀,順著星宿青光直衝祭壇。亮著的星點仿佛化作實箭,射向撲來的蠱蟲,硬生生在蟲群中撕開缺口。林野舉著火把緊隨,火光中,祭壇中央的青銅鼎果然泛著幽綠,幾條粗鎖鏈纏在鼎身,鏈上刻滿扭曲符文,正隨蠱蟲騷動微微顫動。
    “就是那鼎!”林野話音剛落,突然頓住——青銅鼎上竟纏著圈熟悉的工裝布,和阿鬼那件一模一樣,像有人特意纏在鼎耳上。
    洛離琴音有了瞬間紊亂。
    “別信!”墨塵吼聲及時傳來,他一刀劈開纏向洛離的蠱蟲,“是母蠱在模仿!阿鬼的布早被我們收進背包了!”
    洛離猛地回神,瞥向背包——那件工裝布果然疊得整齊,安靜躺在角落。她深吸一口氣,琴音再起時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青光星箭密集如雨,將青銅鼎周圍蠱蟲盡數逼退。
    蘇烈趁機衝到鼎邊,用工兵鏟狠砸鎖鏈:“給老子斷!”鎖鏈發出刺耳摩擦聲,隻留下幾道淺痕。“媽的!是玄鐵的!”
    “用星軌!”洛離大喊,琴音轉向祭壇四周的星宿刻痕,青光瞬間匯聚成光柱撞向青銅鼎,“林野,火把照鼎底!那裏有鎖孔!”
    林野立刻將火把湊向鼎底,果然看到個與洛離琴盒鑰匙相似的凹槽。“在這裏!”
    洛離毫不猶豫拔出琴盒鑰匙拋向蘇烈。蘇烈接住插進鎖孔,用力一擰——“哢噠”一聲,鎖鏈瞬間崩斷,青銅鼎劇烈搖晃,裏麵傳出令人牙酸的蟲鳴,像有無數蠱蟲在瘋狂衝撞。
    “就是現在!”洛離縱身躍起,伏羲琴橫在頭頂,琴音凝聚成青光利劍,狠狠刺向鼎身!
    “轟隆——”
    鼎身炸開的瞬間,黑霧從碎片中湧出,卻在接觸星宿青光的刹那化作白煙。母蠱的慘叫響徹山穀,圍攻的蟲群像失了魂,紛紛墜地化作黑泥。
    瘴氣漸漸散去,露出祭壇下的石階。老金撿起塊鼎碎片,上麵刻著“始皇帝魂歸紫微星”,他嗤笑:“想成神?最後還不是成了蠱蟲養料。”
    蘇烈拍掉身上黑泥,看向洛離:“下一步去哪?”
    洛離望著石階盡頭的黑暗,琴身輕輕震顫:“看來,這神龕之後,還有更瘋的設計。”
    林野握緊火把,火光映著她眼裏的光:“走!繼續拆!”
    (石階盡頭是間石室,四壁嵌著夜明珠,亮如白晝)林野舉著火把湊近牆壁,突然指著一處浮雕驚呼:“這是徐福東渡的船隊?”
    浮雕上,數十艘樓船乘風破浪,船上載著童男童女,船頭立著持羅盤的方士,正是徐福。最詭異的是船底——密密麻麻的人臉從船板裏凸出來,眼眶空洞地望著前方,竟與陰魂穀的瘴氣人影截然不同,卻同樣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
    “秦始皇連徐福都算計進去了。”老金摸著浮雕上的人臉紋路,指尖沾起細碎石粉,“傳說徐福帶童男童女出海尋仙藥,實則是被他所逼。這些人臉,怕是用孩子們的魂魄鑄的‘壓船石’,妄想借陽氣鎮住海浪。”
    洛離指尖撫過浮雕船帆的褶皺,突然停在一處刻字上——“蓬萊為餌,瀛洲為牢”。她眉頭微蹙,剛要開口,石室突然劇烈晃動,夜明珠光芒忽明忽暗,浮雕上的人臉竟開始滲黑血,順著石縫匯成細流,朝石室中央的石台湧去。
    “不好!是血祭陣!”蘇烈用工兵鏟抵住搖晃的石壁,“這些血要流進石台了!”
    林野舉火把照向石台,隻見台麵上刻著巨大八卦陣,黑血正順著卦象紋路遊走,每填滿一道紋路,就有一張人臉從石壁裏探出來,發出細碎嗚咽。
    “洛離!快用琴音震碎這些人臉!”墨塵揮刀劈開撲來的黑影,短刃上的朱砂被黑血濺到,瞬間冒起白煙,“它們怕你的琴音!”
    洛離抱起伏羲琴,指尖剛觸琴弦就被寒氣逼回——琴身上竟凝了層薄冰,冰麵裏映出無數童男童女的臉,正對著她無聲哭喊。“它們的魂魄被凍在琴裏了……”她咬緊牙關,將靈力灌注指尖,“那就讓琴音當鑰匙,送你們出去!”
    琴音陡然拔高,像破冰的利刃,冰麵瞬間炸裂,無數光點從琴身飛出,撞向石壁上的人臉。那些人臉在光芒中漸漸消散,黑血也隨之褪去,隻留下浮雕上模糊的船影。
    (石室晃動漸歇,夜明珠光芒重新穩定,照亮了浮雕上未被黑血浸染的部分。林野舉著火把湊近,忽然發現徐福船隊的船帆上,用金線繡著細小的星圖,與洛離琴身的紋路隱隱相合,隻是方向完全相反。)
    “這星圖是反的。”林野指尖點著船帆,“徐福出海明明是向東,這星軌卻指向西方……”
    老金突然翻到筆記最後一頁,那裏貼著張泛黃拓片,是從秦代方士墓裏出土的。拓片文字歪歪扭扭,翻譯過來竟是:“蓬萊在西,瀛洲在東,餌誘仙客,牢鎖龍魂。”他瞳孔驟縮,“秦始皇根本不是讓徐福找仙藥,是讓他去西邊布陣!”
    洛離指尖輕叩琴身,琴音順著星軌紋路漫開,金線繡的星點突然亮起,在石壁上投下流動的光影。光影匯聚處,浮現出立體海域圖——西邊的“蓬萊”標注著密密麻麻的陣眼,東邊的“瀛洲”卻畫著鎖鏈纏繞的囚籠。“他想借徐福的船隊,把西邊的地脈龍氣引到自己墓裏,再用瀛洲的鎖鏈鎖住,妄想死後借龍氣成神。”
    蘇烈突然一腳踹在浮雕底部,竟踢出個暗格。暗格裏藏著個青銅羅盤,指針歪斜地指著西方,盤麵上刻著“虛境”二字。“這破羅盤轉不動,怕是個幌子。”他掂了掂羅盤,突然發現背麵刻著行小字,“‘舟行百日,見霧則入’……霧裏有什麽?”
    墨塵的短刃突然指向石室角落,那裏的陰影裏立著個半人高的陶俑,俑身刻著徐福的臉,眼睛卻是兩個黑洞。“這陶俑不對勁。”他走過去一推,陶俑竟像活物般轉了半圈,露出背後的石門——門楣上刻著“蓬萊境”三個字,字跡扭曲,像是用指甲摳出來的。
    石門後傳來隱約的海浪聲,夾雜著孩童的笑鬧。林野剛要邁步,卻被洛離拉住。她指著門腳的水漬,那裏浮著幾片幹枯的海藻,湊近一聞,竟有鐵鏽的腥氣。“不是海水。”洛離將琴音壓得極低,像怕驚動什麽,“是血。”
    老金突然想起什麽,翻出拓片對比:“拓片上說,徐福帶的童男童女,其實是煉魂的容器。這霧裏的笑聲,怕是他們被煉化時的殘響。”
    蘇烈扛起工兵鏟,率先跨過門檻:“管他是血是霧,拆了再說。”話音剛落,門後的霧氣突然湧了出來,瞬間吞沒了他的身影,隻傳來一聲模糊的喊:“……這霧會咬人!”
    墨塵立刻甩出纏滿朱砂的繩索,一頭拋進霧裏,另一頭攥在手裏:“抓緊!”繩索猛地繃緊,他用力一拉,蘇烈踉蹌著退出來,胳膊上多了幾道血痕,傷口處泛著青黑,像被無數細牙啃過。
    “霧裏有東西。”蘇烈喘著氣,指著霧中晃動的人影,“那些孩子……在拉人。”
    洛離突然撥動琴弦,這次的琴音帶著金屬的冷冽,霧氣竟像被切開的水般退開一條通路。“是怨氣結的霧,怕鎮魂的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