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瀛洲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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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氣被琴音劈開的刹那,林野突然發現腳下的地麵泛著水光。火把照去,那些看似堅實的土地竟像薄冰般映出倒影,而倒影裏的人影都長著孩童的臉,正隔著“冰麵”向上伸手,指節泛著青黑的寒氣。
    “這路不對勁!”她猛地後退半步,火把的光抖了抖,“下麵好像有東西在托著我們!”
    洛離的琴音陡然轉急,像冰錐刺破水麵。腳下的“冰麵”應聲裂開細紋,倒影裏的孩童臉瞬間扭曲,發出無聲的尖叫。“是‘水縛陣’。”她盯著裂紋中滲出的黑水,“徐福用童男童女的魂息凝結成虛境,讓我們以為踩在實地上,其實一直在往水下沉。”
    蘇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靴子,鞋底果然沾著滑膩的黑泥,還纏著幾縷半透明的發絲。“他娘的,這破地方連腳底下都藏著鬼!”他用工兵鏟往地上一戳,鏟頭竟沒入半尺,抽出來時帶著串氣泡,“洛離,這陣眼在哪?老子一鏟給它捅穿!”
    老金突然從背包裏翻出個青銅小鏡,是他從陰魂穀祭壇撿的碎片拚的。鏡麵照向霧氣深處,隱約映出三座石塔的輪廓,塔尖纏著鐵鏈,鏈尾沒入霧氣下的黑水。“是那三座塔!”他指著鏡中影像,“拓片上說‘三塔鎮水脈,一鎖困龍魂’,這三座塔就是陣眼的支點!”
    墨塵的短刃在掌心轉了個圈,刃麵的朱砂映著霧氣,突然泛起紅光。“左邊那座塔不對勁。”他指向左側石塔,“塔身上的符文在動,像是活的。”
    眾人湊近了些才看清,那石塔的磚縫裏竟嵌著無數細小的指骨,指骨間纏繞著銀色的絲線,絲線隨著霧氣流動微微擺動,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網眼處隱約能看到孩童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
    “是‘鎖魂絲’。”洛離的指尖在琴弦上頓了頓,琴音裏多了幾分震顫,“用童男童女的指骨和發絲混合銀水煉成,能纏住魂魄,越掙紮收得越緊。”她看向蘇烈胳膊上的傷口,那裏的青黑色已蔓延到肘彎,“你被霧裏的東西抓傷時,就被這絲纏上了,魂息正在被一點點抽走。”
    蘇烈猛地擼起袖子,果然看到傷口周圍纏著幾縷透明的線,線的末端沒入皮膚,像在往肉裏鑽。“操!這鬼東西還會鑽肉!”他咬牙想扯掉,卻被洛離攔住。
    “別碰!”洛離的琴音低了下去,像在安撫什麽,“這絲遇強則硬,會直接勒斷皮肉。”她從琴盒裏取出一小截琴弦,是用隕鐵混合蠶絲做的,泛著暗啞的光,“用這個試試,隕鐵能克銀,蠶絲能柔化它的戾氣。”
    墨塵接過琴弦,用短刃割成細段,小心翼翼地纏在蘇烈傷口周圍。那些透明的鎖魂絲觸到隕鐵弦,立刻像被燙到般縮了縮,青黑色的蔓延竟真的慢了下來。“管用!”蘇烈鬆了口氣,卻又皺起眉,“可這三座塔怎麽辦?總不能一直被它們盯著。”
    洛離的目光掃過三座石塔,突然指向右側那座:“那座塔沒有鎖魂絲,反而有‘生門’的氣息。”她的琴音輕輕撥弄,右側石塔的磚縫裏竟滲出淡金色的光,像有陽光從裏麵透出來,“徐福在布陣時留了後手,他不想讓這些孩子的魂息永遠被困著。”
    林野舉著火把跑過去,發現那石塔的塔基上刻著一行小字:“以琴為鑰,以血為引,渡魂歸海。”字跡刻得極淺,像是怕被人發現,“這是……徐福自己刻的?”
    “他未必甘心做秦始皇的傀儡。”老金摸著那些字,指尖沾起細碎的石粉,“拓片最後幾行被蟲蛀了,隻留下‘仙藥是假,渡魂是真’幾個字。或許他帶童男童女出海,本就想找機會送他們離開,隻是被秦始皇的陣法困住了。”
    墨塵突然踹了踹塔基,竟踢出個凹洞,洞裏藏著個陶製的小船,船身刻著“瀛洲”二字。“這船能浮在黑水上。”他拿起小船掂量了下,“徐福早就預料到有人會來拆陣,特意留了通路。”
    洛離的琴音突然變得悠長,像海浪拍打礁石。霧氣下的黑水開始翻湧,三座石塔之間浮出一道由鎖鏈搭成的橋,鏈節上刻著星圖,與她琴身的紋路完全吻合。“橋通到中間那座塔,那裏應該就是總陣眼。”她望著鎖鏈橋盡頭的石塔,塔尖的鐵鏈正隨著琴音微微震顫,“但這橋是用龍魂骨做的,踩上去會被龍氣反噬。”
    蘇烈撿起塊碎石往鎖鏈橋上一扔,碎石剛接觸鏈節就化作白煙。“他娘的,連橋都藏著殺招!”他抹了把臉,“那怎麽辦?總不能飛過去吧?”
    林野突然指著陶船底部,那裏刻著個小小的羅盤圖案,與石室裏找到的青銅羅盤完全匹配。“把羅盤放上去試試!”她從背包裏翻出那個青銅羅盤,小心翼翼地嵌進陶船底部的凹槽。
    “哢噠”一聲,陶船突然亮起綠光,船身展開一對翅膀狀的木槳,槳葉上畫著海浪紋。老金湊近一看,突然驚呼:“是‘渡魂槳’!傳說用沉香木混合孩童的指甲做成,能在虛境的水麵上航行,還能驅散陰邪!”
    洛離的琴音陡然拔高,像在為陶船指引方向。陶船順著黑水自動漂向鎖鏈橋,在橋邊停下,翅膀狀的木槳輕輕拍打水麵,濺起的水花落在鎖鏈上,竟讓那些龍魂骨的戾氣淡了些。“可以走了。”她率先踏上陶船,“這船能護住我們的魂息,暫時擋住龍氣反噬。”
    蘇烈緊隨其後,剛站穩就發現船底的木板在動,像有無數細小的手在托著船身。“這船……是活的?”他摸著船舷,那裏的木紋竟像血管般微微起伏。
    “是童男童女的魂息在托著我們。”洛離的聲音輕了些,“他們知道我們是來救他們的。”
    陶船緩緩駛向中間的石塔,林野舉著火把照向水下,突然看到無數孩童的身影在黑水裏沉浮,他們的手都向上伸著,托著船底的木板。當船經過時,那些身影會輕輕晃一下,像是在點頭。
    “他們好像在笑。”林野的聲音有些發顫,“不是之前那種詭異的笑,是真的在高興。”
    墨塵低頭看著水下,突然將短刃上的朱砂刮了些撒進水裏。朱砂入水的瞬間,黑水裏浮起無數光點,像星星落在水麵上。“是他們的魂核。”他的聲音難得放軟,“朱砂能讓魂核暫時凝實,他們在用這種方式給我們指路。”
    光點順著水流指向中間石塔的塔門,門楣上刻著“瀛洲鎖”三個大字,字縫裏嵌著金色的粉末,像用龍鱗磨成的。洛離伸手摸了摸,指尖傳來灼熱的痛感:“是‘龍血金’,用活龍的血混合金沙凝固而成,硬得能擋刀劍。”
    蘇烈用工兵鏟試著砸了下門,隻留下道白痕,震得他虎口發麻。“這破門比玄鐵還硬!”他甩了甩胳膊,“洛離,你的琴音能不能震開它?”
    洛離沒有回答,而是撥動琴弦,琴音順著門楣的紋路流淌。那些“龍血金”粉末突然亮起,在門上拚出一幅星圖,星圖的缺口處正好能放下那個青銅羅盤。“要用羅盤當鑰匙。”她將羅盤嵌進缺口,“但需要有人用自己的魂息催動,羅盤上的‘虛境’二字,指的就是用活人魂息破虛境。”
    眾人對視一眼,蘇烈剛要往前站,就被墨塵拉住。“我來。”墨塵的短刃插回腰間,掌心攤開,那裏有道舊傷,是之前被攝魂蠱劃傷的,“我的魂息裏有朱砂的陽氣,能和羅盤共鳴。”
    他將手掌按在羅盤上,傷口裏的血珠滴落在盤麵上,順著指針的紋路漫開。羅盤突然高速旋轉,發出“嗡嗡”的聲響,門楣上的星圖隨之轉動,與洛離琴身的星軌漸漸重合。
    “快!念拓片上的口訣!”老金突然想起什麽,翻出拓片大聲念道,“‘三塔歸位,一水東流,魂歸滄海,鎖斷龍喉’!”
    洛離的琴音隨著口訣變得激昂,像千軍萬馬奔過海麵。中間石塔的門緩緩打開,露出裏麵的景象——塔心立著根盤龍柱,龍身纏繞著無數鎖鏈,鏈尾鎖著個巨大的青銅球,球上布滿孔洞,裏麵傳出孩童的哭聲,像有無數人被關在裏麵。
    “是‘囚魂球’!”老金的聲音發顫,“秦始皇用它把童男童女的魂息壓縮成球,再用龍柱的戾氣困住,借他們的陽氣滋養地脈龍氣!”
    盤龍柱上的龍突然睜開眼睛,瞳孔是兩個黑洞,噴出帶著硫磺味的黑煙。蘇烈用工兵鏟擋住黑煙,卻發現鏟頭瞬間覆上了一層冰霜:“這龍是假的!是用怨氣凝的!”
    洛離的琴音陡然轉厲,像冰錐刺向龍首。龍首發出一聲震耳的咆哮,卻在琴音中漸漸虛化,露出裏麵的鐵芯——芯裏嵌著無數細小的骨頭,拚成“始皇帝”三個字。“這是秦始皇的本命骨!”她盯著那些骨頭,“他把自己的骨殖嵌進龍柱,想借龍魂和童男童女的魂息,死後也能掌控龍氣!”
    墨塵突然衝向囚魂球,短刃劈向纏繞的鎖鏈。鎖鏈被劈中的地方冒出白煙,卻沒斷開,反而越收越緊,球裏的哭聲變得淒厲起來。“不行!這鎖鏈是活的!”他後退半步,看著鎖鏈上的符文,“它們在吸收魂息,越砍越硬!”
    林野舉著火把湊近囚魂球,突然發現球上的孔洞裏塞著東西——是一縷縷彩色的絲線,像孩童紮頭發用的。“這些線……是孩子們自己的東西!”她想起自己小時候紮頭發的紅繩,突然明白了什麽,“洛離,用琴音模仿孩子們的笑聲試試!”
    洛離愣了愣,隨即調整琴弦,琴音裏漸漸融入清脆的童聲,像無數孩子在陽光下奔跑。奇異的是,那些纏繞囚魂球的鎖鏈聽到笑聲,竟開始微微鬆動,符文的光芒也淡了些。
    “有用!”林野眼睛一亮,“它們認得孩子們的氣息!”
    老金突然翻到筆記裏夾著的一片花瓣,是從假蓬萊的陶俑旁撿的,花瓣邊緣泛著金光。“是返生草的花瓣!”他將花瓣湊到囚魂球前,“拓片說返生草能‘喚醒沉淪魂息’,快讓琴音帶著草香進去!”
    洛離將花瓣放在琴弦上,琴音振動著花瓣的香氣,順著囚魂球的孔洞鑽了進去。球裏的哭聲漸漸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細碎的笑聲,像冰雪融化時的叮咚聲。那些彩色絲線突然從孔洞裏飄出來,纏繞住鎖鏈,鎖鏈接觸到絲線,竟像被腐蝕般冒出白煙。
    “就是現在!”蘇烈用工兵鏟狠狠砸向鎖鏈,這次鎖鏈應聲而斷,斷口處飛出無數光點,像螢火蟲般在空中盤旋。
    囚魂球失去鎖鏈束縛,開始劇烈晃動,球身裂開細紋,裏麵傳出徐福的聲音,像是留了千百年的執念:“……告訴他們,我不是叛徒……”
    “我們知道。”洛離的琴音放柔,像在安撫,“你留的陶船,你刻的字,我們都看到了。”
    囚魂球徹底炸開的瞬間,無數孩童的身影從碎片中飛出,他們穿著各式各樣的衣裳,手裏牽著彩色的絲線,圍著眾人轉了一圈,然後朝著霧氣外的“海”飛去。飛在最後的是個紮紅繩的小女孩,她回頭朝林野揮了揮手,手裏的紅繩飄了過來,落在林野的火把上,化作一縷青煙。
    三座石塔隨著囚魂球的破碎開始崩塌,霧氣下的黑水漸漸退去,露出真正的地麵——是用貝殼鋪成的路,貝殼裏藏著細小的珍珠,在火把下閃著光。
    蘇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傷口處的青黑色已經褪去,隻留下淡淡的疤痕。“總算他娘的幹淨了。”他咧嘴笑了笑,突然踢到個東西,低頭一看,是塊龍形的玉佩,玉佩背麵刻著“瀛洲”二字。
    老金撿起玉佩,突然發現玉佩的紋路能和青銅羅盤拚在一起。拚合的瞬間,玉佩和羅盤同時亮起,在地上投出一幅地圖,地圖盡頭畫著座宮殿,宮殿頂端有顆巨大的星,標注著“紫微星宮”。
    “是秦始皇的主墓室!”林野指著地圖,“我們找到路了!”
    洛離的琴身突然輕輕震顫,琴弦上的星圖與地圖上的星軌完全重合。她抬頭望向貝殼路盡頭的黑暗,那裏隱約能聽到鍾鳴,像有人在宮殿裏敲響了編鍾。
    “紫微星宮……”她輕聲念著這四個字,指尖在琴弦上撥動,琴音裏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他想用龍氣成神,我們就去告訴他,人終究是人,成不了神。”
    墨塵將短刃上的朱砂重新抹了一遍,刃麵映著貝殼路的珠光,像淬了火的鋒芒。“走吧。”他率先邁步,“拆了他的神龕,讓那些被困的魂息,都能好好回家。”
    蘇烈扛起工兵鏟,貝殼在腳下發出清脆的響聲,像在為他們送行。林野舉著火把緊隨其後,火把的光在貝殼路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影子裏,她仿佛看到阿鬼的身影混在其中,正朝他們笑著揮手。
    她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淚憋回去,加快腳步跟上眾人。貝殼路盡頭的黑暗裏,編鍾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像在迎接,又像在預警。但沒有人停下腳步——他們已經踏過陰魂穀的瘴氣,破開蓬萊境的迷霧,解開瀛洲鎖的束縛,接下來要做的,就是親手拆掉那個狂妄帝王用無數魂息堆起來的“神座”。
    而這條路的盡頭,或許還有更多的秘密,更多的執念,等著他們去揭開,去斬斷。
    貝殼路在腳下延伸,細碎的珍珠光澤隨著步伐流動,像踩著一條凝固的星河。越往前走,編鍾的聲音越清晰,那聲音不似尋常古鍾的厚重,反而帶著金屬摩擦的尖銳,像是無數把小刀在空氣中切割。
    “這鍾聲不對勁。”老金揉了揉耳朵,從背包裏掏出兩團棉花塞住,“正常編鍾的聲波是圓潤的,這聲音裏帶著‘煞音’,能擾人心神。秦始皇怕是在主墓室門口也設了音殺陣。”
    洛離的指尖在琴弦上輕輕劃過,琴音與鍾聲相撞,發出“嗡”的一聲共鳴。她眉頭微蹙:“不是音殺陣,是‘鎮魂鍾’。用戰死士兵的頭骨混合青銅鑄成,鍾聲裏帶著殺伐之氣,能壓製活人的陽氣,讓靠近的人四肢無力。”她看向蘇烈,發現他的額頭已經沁出冷汗,握鏟的手微微發顫,“你感覺到了?”
    蘇烈咬著牙晃了晃頭:“有點沉,像背著塊石頭。媽的,這老東西連鍾聲都藏著陰招!”
    墨塵突然從腰間解下一個小布袋,裏麵裝著曬幹的艾草,是葉薇之前分給他的。他將艾草揉碎了分給眾人:“塞在鼻子裏,艾草的氣性能擋煞音。”艾草的清香混著貝殼的腥甜,果然讓那股沉重感淡了些。
    林野舉著火把湊近路邊的石壁,發現上麵開始出現壁畫。壁畫上畫著秦始皇坐在龍椅上,周圍跪著無數官吏,官吏們的臉都模糊不清,隻有眼睛是黑洞,裏麵流出黑色的淚。“你看他們的腳。”她指著壁畫底部,“都埋在土裏,像在被什麽東西往下拉。”
    洛離的琴音輕輕拂過石壁,壁畫上的黑淚突然開始流動,順著石縫往下滲,在地麵匯成細小的溪流。溪流裏浮著無數細小的陶俑,每個陶俑都戴著官帽,卻長著孩童的臉。“是被他罷黜的官吏。”她的聲音發沉,“秦始皇晚年焚書坑儒,連朝中大臣也動輒被處死,這些人死後魂魄被他用陣法鎖在壁畫裏,讓他們永世跪著‘朝見’他。”
    蘇烈看了眼那些陶俑,突然呸了一聲:“當了鬼都要被他奴役,這帝王心術真是爛到骨子裏了。”他用工兵鏟往石壁上一敲,壁畫竟簌簌落下粉末,露出後麵的刻字——“焚書者,書焚之;坑儒者,儒坑之”。
    “是被坑殺的儒生刻的。”老金摸著那些字,指尖沾起粉末,“字裏有血漬,是用指骨蘸血刻的。他們在詛咒秦始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說話間,編鍾的聲音突然變調,像有無數人在鍾裏尖叫。前方的黑暗中亮起兩盞綠燈,燈柱是兩根盤龍柱,柱身纏繞著鎖鏈,鎖鏈上掛著青銅鈴鐺,鈴鐺裏塞著人的指骨,隨著鍾聲搖晃,發出“哢啦哢啦”的聲響。
    “是‘迎賓柱’。”洛離的琴音陡然拔高,像一道屏障擋住撲麵而來的煞氣,“柱底埋著活祭的嬰兒,那些鈴鐺是用嬰兒的指骨做的,秦始皇想用最純的陽氣給他‘守宮門’。”
    盤龍柱中間是道巨大的石門,門上沒有鎖,卻刻著密密麻麻的人名,那些名字都被利器劃得支離破碎,筆畫間滲著暗紅色的痕跡,像凝固的血。林野湊近一看,突然僵住——其中一個被劃爛的名字旁,刻著個小小的“鬼”字,筆畫稚嫩,像是隨手刻上去的。
    “是阿鬼……”她的聲音發顫,伸手去摸那個字,指尖剛觸到石壁,就傳來一陣灼痛,“他來過這裏?”
    洛離將琴身貼在石門上,琴音透過石質傳來,門上的人名突然亮起紅光,像無數點燭火在燃燒。“不是阿鬼刻的。”她閉著眼感受著琴音的反饋,“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人。你看這‘鬼’字的筆畫,和阿鬼背包裏那張舊照片背後的簽名一模一樣——那是他爺爺的字。”
    老金突然想起什麽,翻出筆記裏夾著的一張泛黃照片,是他之前在阿鬼遺物裏找到的,照片上是個穿著考古隊製服的老人,站在一座古墓前。“阿鬼的爺爺是五十年代的考古隊員,據說當年就是在秦嶺一帶失蹤的……”
    “他不是失蹤。”墨塵的短刃突然指向石門底部的縫隙,那裏卡著半塊考古隊的徽章,和照片上老人戴的一模一樣,“他被困在這裏了。”
    編鍾的聲音突然變得狂躁,石門開始微微震動,門上的人名紅光越來越亮,像要燒起來。洛離的琴音陡然轉急,與鍾聲激烈碰撞,石壁上的人名開始剝落,露出下麵的刻字——“紫微星宮,以魂為磚,以血為瓦”。
    “他把活人當建材!”蘇烈目眥欲裂,用工兵鏟狠狠砸向石門,“老子今天非拆了這鬼門不可!”
    “別硬來!”洛離攔住他,指著石門中央的凹槽,那裏的形狀正好能放下那塊“瀛洲”玉佩,“用玉佩試試,這是開門的鑰匙。”
    墨塵將拚合的玉佩與羅盤塞進凹槽,嚴絲合縫。隻聽“哢噠”一聲,石門上的人名突然化作飛灰,露出後麵的青銅門環,門環是兩個猙獰的獸頭,嘴裏銜著鎖鏈,鎖鏈末端纏著塊青銅牌,上麵刻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正是傳國玉璽上的字樣。
    “他連傳國玉璽的拓片都刻在這了。”老金盯著銅牌冷笑,“真是執念太深。”
    洛離的指尖在琴弦上撥動,琴音化作一道青光撞向獸頭門環。獸頭突然睜開眼睛,噴出兩道白霧,霧氣中浮現出無數人影,有官吏,有儒生,有士兵,還有那些童男童女,他們都朝著石門伸出手,像是在助力。
    “是那些被他困住的魂息!”林野看著那些人影,突然覺得眼眶發熱,“他們在幫我們開門!”
    眾人同時用力去推石門,石門發出沉重的“嘎吱”聲,緩緩向內打開。門後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不是想象中的宮殿,而是一片懸空的石台,石台中央立著一座巨大的青銅棺槨,棺槨周圍纏繞著九條金龍,龍首都對著棺槨,像是在守護,又像是在禁錮。
    石台下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隱約能看到無數鎖鏈從黑暗中伸上來,連接著金龍的鱗片,鎖鏈上掛滿了青銅鈴鐺,編鍾的聲音正是從那裏傳來。
    “這不是紫微星宮……”老金的聲音發顫,“這是座‘懸魂棺’!他把自己的棺材吊在半空中,用九條金龍的煞氣鎖住,再借下方的地脈龍氣滋養屍身,妄想屍解成仙!”
    青銅棺槨突然發出一聲悶響,像是裏麵的人翻了個身。九條金龍的眼睛同時亮起紅光,龍口中噴出黑色的火焰,火焰落在石台上,燒出滋滋的聲響。
    洛離的伏羲琴劇烈震顫,琴弦上的星圖與棺槨周圍的星軌完全重合。她抬頭望著那座懸在空中的棺槨,指尖的血珠再次滴落在琴弦上,琴音陡然變得激越,像在對千年前的帝王發出質問。
    “你看,”她輕聲對身邊的人說,“他終究還是怕了。怕自己成不了神,怕被人遺忘,才用這麽多魂息、這麽多陣法,給自己造了這麽一座牢籠。”
    蘇烈扛著工兵鏟,一步步走向石台邊緣,金龍噴出的黑火在他身前半尺處就被一股無形的力擋住——那是阿鬼留下的糯米朱砂粉,還殘留在他的衣襟上。“怕也沒用。”他的聲音在空曠的石台中回蕩,“今天我們來,就是要拆了你的牢籠,讓那些被你困住的人,都能好好安息。”
    墨塵的短刃在掌心轉了個圈,刃麵映著金龍的紅光,像在躍躍欲試。林野舉著火把,火把的光在石台上投下他們四個的影子,影子拉得很長,與那些漂浮的魂息人影漸漸重疊。
    編鍾的聲音還在響,但這一次,聽起來不再尖銳,反而像在嗚咽,像在為千年來的執念哭泣。而懸在半空的青銅棺槨,又發出了一聲悶響,這一次,更像是歎息。
    洛離深吸一口氣,指尖在琴弦上落下,琴音如驚雷般炸響,朝著那座懸魂棺,朝著那個狂妄了千年的帝王,發出了最堅定的宣戰。
    拆棺之路,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