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藥庫秘蹤與盤龍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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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金的聲音帶著顫音,火把的光抖得像風中的殘燭。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他指著的陶罐口,白氣正絲絲縷縷地往外冒,罐身竟輕微地晃動著,仿佛裏麵有活物在掙紮。
    葉薇按住腰間的青銅匕首,緩步上前。陶罐是尋常的粗陶,表麵印著繩紋,邊緣卻有一圈細密的齒痕,像是被什麽東西啃過。她示意眾人退後,指尖輕輕叩了叩罐壁——聲音發空,的確藏著東西。
    “別怕,是活物,沒帶殺氣。”葉薇側耳聽著罐內的動靜,那聲音細碎得像鼠類的抓撓,卻又帶著點濕漉漉的黏膩感,“像是……幼獸。”
    蘇烈已經抽出腰間的短刀,刀刃在火光下泛著冷光:“不管是什麽,先弄出來再說。”他伸手要去掀罐蓋,卻被墨塵攔住。
    “等等。”墨塵從背包裏摸出塊瑩白的玉牌,是之前在丙字庫撿到的,據說能避百毒,“這罐口的白氣有問題,聞著是草木灰,實則混了‘迷魂草’的汁液,吸多了會手軟腳軟。”
    老金趕緊捂住口鼻,往後退了兩步:“怪不得我剛才覺得頭暈……這破地方,防不勝防啊!”
    葉薇從懷裏掏出塊帕子,蘸了點隨身攜帶的清水(她總備著一小囊活水,說是能解燥氣),往帕子上灑了些,又從陶罐旁抓了把幹燥的艾草——方才打開的藥罐裏就有這味藥,性溫,能驅穢氣。她將艾草揉碎了裹進帕子,遞給老金:“捂上,能擋擋。”
    自己則取了片寬大的藥葉,是從另一個陶罐裏翻出的“醒神葉”,葉麵上帶著細密的絨毛,湊近聞有股清苦的香氣。她將葉片墊在指尖,輕輕掀開了罐蓋。
    罐蓋剛開一條縫,一道黑影“嗖”地竄了出來,速度快得像道閃電,直撲葉薇的麵門!
    “小心!”蘇烈的短刀劈空,隻削到一縷黑影的皮毛,火星濺在石壁上,劈啪作響。
    葉薇早有準備,側身避開的同時,手腕翻轉,將醒神葉拍向那黑影。葉片觸到黑影的瞬間,發出“滋”的一聲輕響,像是熱油濺了水。黑影發出一聲尖利的嘶鳴,跌落在地。
    眾人這才看清,那竟是隻巴掌大的小獸,通體漆黑,隻有四隻爪子泛著銀白,眼睛像兩顆浸在水裏的墨珠,此刻正縮在牆角,警惕地弓著背,喉嚨裏發出威脅的低吼。
    “這是……‘墨靈鼠’?”墨塵突然開口,語氣裏帶著些微驚訝,“典籍裏說,這鼠隻在藥庫出沒,以草藥籽為食,身上帶著藥性,尋常毒物近不了身。”
    老金湊過去看,被小獸狠狠瞪了一眼,嚇得趕緊縮回來:“長得跟煤球似的,倒挺凶。”
    葉薇卻注意到,小獸的後腿上纏著根細藤,藤上長著細小的倒刺,已經深深紮進肉裏,難怪它剛才會如此暴躁。“它受傷了。”她輕聲道,慢慢蹲下身,攤開手心,裏麵放著顆剛從藥罐裏取的“凝血丹”——是用三七和蒲黃搗成的丸藥,專治外傷。
    墨靈鼠警惕地盯著她的手,喉嚨裏的低吼漸漸低了下去,大概是聞到了藥香。葉薇沒有再靠近,隻是將凝血丹放在地上,緩緩後退了兩步。
    小獸猶豫了片刻,終於小心翼翼地挪過去,叼起藥丸,一瘸一拐地躲回了陶罐後。沒過多久,它又探出頭,這次眼睛裏的凶光少了些,反而對著葉薇輕輕“吱”了一聲,像是在道謝。
    “看來這小家夥能幫咱們。”蘇烈收起短刀,“墨靈鼠最懂草藥,說不定知道盤龍柱的機關在哪。”
    葉薇看向中央的盤龍柱。柱身粗壯,要兩人合抱才能圍住,上麵的篆字密密麻麻,像一群蜷曲的蛇,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她走近了才發現,那些篆字並非刻死的,而是用某種特殊的顏料寫就,指尖劃過,能感覺到輕微的凸起,像是還帶著墨跡的溫度。
    “這些字……是‘神農百草經’的片段。”葉薇指尖停在“紫芝”二字上,瞳孔微縮,“這裏寫著‘紫芝生於昆侖之墟,得月華者良,可醒魂’。”
    墨塵也湊近細看,眉頭微蹙:“不止。你看這一段,‘赤箭(天麻)莖如箭杆,葉如劍,可定風’,後麵還畫了個小圖,像極了機關的鑰匙孔。”
    老金聽得一頭霧水:“什麽芝什麽箭的,跟機關有啥關係?”
    “關係大了。”蘇烈摸著下巴,“這盤龍柱既是藥庫的核心,機關定然和草藥有關。說不定得按藥方的順序,找到對應的草藥,才能啟動機關。”
    葉薇點頭:“蘇烈說得對。你看這柱身,每隔三尺就有個凹槽,大小正好能放下一株草藥。墨靈鼠不是愛吃草藥籽嗎?或許它能幫咱們找齊需要的藥。”
    她轉向陶罐後的墨靈鼠,柔聲道:“小煤球(她給小獸取的綽號),能幫我們找幾味藥嗎?”她說著,從地上撿起根樹枝,在石壁上寫下剛才看到的“紫芝”“赤箭”,又想起柱上其他的字,補充了“當歸”“防風”“獨活”——都是些常見的草藥,卻也是醫書中常用的配伍。
    墨靈鼠歪著腦袋看了看,突然竄回剛才的陶罐,叼出一顆深紫色的種子,放在葉薇腳邊。
    “這是……紫芝的籽?”葉薇眼睛一亮,“你知道哪裏有紫芝?”
    小獸“吱”了一聲,轉身往石室東側跑去,那裏擺著一排更高的陶罐。它跳到最上層的陶罐上,用爪子拍了拍罐口。
    葉薇搬來個矮凳,站上去打開罐蓋,一股濃鬱的藥香撲麵而來——罐裏果然躺著一株紫芝,菌蓋厚實,邊緣泛著淡淡的紫色光暈,正是“得月華者良”的模樣,顯然是精心保存的珍品。
    “找到了!”老金興奮地直搓手,“這小煤球真能幹!”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在墨靈鼠的指引下,眾人陸續找齊了柱上提到的草藥。赤箭(天麻)藏在刻著“風”字的陶罐裏,根莖挺直如箭;當歸的根須纏著紅繩,係在刻著“歸”字的石壁掛鉤上;防風的葉片像小扇子,被晾在通風的窗欞上;獨活則埋在幹燥的沙土裏,須根上還沾著細密的沙粒。
    “還差最後一味。”葉薇看著柱頂的凹槽,那裏刻著個“庚”字,對應的草藥是“連翹”——醫書上說,連翹性涼,能清熱解毒,恰合“庚”屬金、主肅殺的特性。
    墨靈鼠在石室裏轉了三圈,最後停在盤龍柱的陰影裏,對著地麵不停地刨。老金趕緊找來把小鏟子(是他隨身攜帶的,本想挖點野菜),順著小獸刨的地方往下挖。
    挖了約莫兩尺深,鏟子碰到了硬物。老金小心翼翼地撥開浮土,露出一個青銅小盒。盒子打開的瞬間,裏麵的連翹花突然綻放,黃澄澄的花瓣在火光下像綴滿了碎金,香氣清冽,驅散了石室裏最後一絲迷魂草的濁氣。
    “齊活了!”蘇烈將連翹放進柱頂的凹槽,“接下來該怎麽做?”
    葉薇盯著柱身的篆字,突然明白了:“這些草藥不僅要放對位置,還得按‘君臣佐使’的順序排列。紫芝是君,主醒魂;赤箭為臣,定風;當歸為佐,活血;防風、獨活為使,驅邪……”
    她一邊說,一邊將草藥依次放入凹槽。每放一株,柱身的篆字就亮起一點微光,像星星被點亮。當最後一株連翹歸位時,整根盤龍柱突然發出嗡鳴,篆字的光芒連成一片,在石室頂部投射出一幅巨大的星圖——比之前在丙字庫見過的星圖更清晰,北鬥七星的鬥柄正指向石室北側的一麵石壁。
    “那邊有門!”老金指著石壁,那裏的磚石正在緩緩移動,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窄門,門楣上刻著個清晰的“庚”字。
    墨靈鼠“吱”地叫了一聲,率先竄了進去。葉薇緊隨其後,剛踏入窄門,就聞到一股濃烈的金屬氣息——與藥庫的草木香不同,這裏的空氣裏混著鐵屑的腥氣,石壁上甚至能看到未清理幹淨的火星灼燒痕跡。
    “看來庚字庫,是座兵器庫。”蘇烈的聲音帶著興奮,他對兵器的癡迷,不輸老金對美食的執著。
    墨塵最後一個進來,目光掃過門後刻著的一行小字,瞳孔微縮:“‘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這是五行相生的順序,看來咱們要走的路,遠不止這幾座庫。”
    老金摸著石壁上的刀痕,咋舌道:“乖乖,這兵器庫的機關怕是更厲害。小煤球,接下來還得靠你啊!”
    墨靈鼠蹭了蹭葉薇的褲腿,喉嚨裏發出輕快的“吱吱”聲,像是在應承。而盤龍柱的光芒漸漸隱去,隻留下柱頂那顆最亮的“庚”字凹槽,在黑暗中閃著微光,仿佛在說:前路漫漫,庚字庫的挑戰,才剛剛開始。
    石室西側的陶罐裏,不知何時多了幾株新采的艾草,葉片上的露珠折射著火光,映得整個藥庫都溫柔了幾分。那些曾經用來防腐的草藥,此刻成了他們踏向下一站的路標,而那隻叫“小煤球”的墨靈鼠,也成了隊伍裏新的夥伴,用它的尖牙和對草藥的敏銳,守護著這群探尋秘密的人。
    門後的兵器庫傳來鐵器碰撞的脆響,像是有無數把劍在黑暗中蘇醒。葉薇握緊了腰間的青銅匕首,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突然想起剛進藥庫時,老金說“別再冒出木偶了”——現在看來,木偶或許不可怕,真正的考驗,是藏在金屬光澤背後的,更鋒利的殺機。
    但她不怕。因為身邊有蘇烈的沉穩、墨塵的智識、老金的憨直,還有腳邊這隻雖小卻勇敢的墨靈鼠。更重要的是,她讀懂了盤龍柱上未說完的話:所謂藥庫,不僅是存藥的地方,更是“醫人”的地方——醫身體的傷,醫人心的慌,醫前路的迷茫。
    而庚字庫的鐵器聲,與其說是殺機,不如說是一種召喚,召喚著他們繼續往前走,去揭開更多關於這座地下迷宮的秘密,去看看五行相生的輪回裏,藏著怎樣的天地法則。
    踏入庚字庫的瞬間,鐵鏽與炭火的氣息撲麵而來,比想象中更濃烈。兩側石壁上掛滿了各式兵器,青銅劍、鐵戟、長戈整齊排列,刃口在從窄門透入的微光下泛著冷冽的寒光,仿佛下一秒就會化作出鞘的利刃。
    墨靈鼠竄到最前麵,鼻尖在空氣中快速抽動,突然對著左側一道暗門“吱吱”叫了兩聲。葉薇走上前,發現暗門邊緣有細微的齒輪紋路,與方才盤龍柱上“庚”字凹槽的形狀隱隱相合。
    “是機關門。”蘇烈指尖撫過齒輪,“看來得用對應的器物才能啟動。”他目光掃過周圍的兵器,最終落在一柄鏽跡斑斑的青銅斧上——斧柄末端刻著個模糊的“庚”字。
    老金自告奮勇:“我來試試!”他費力抱起青銅斧,對準暗門中央的凹槽狠狠嵌了進去。隻聽“哢嗒”一聲,齒輪開始轉動,暗門緩緩向兩側拉開,露出裏麵更深的密室。
    密室中央立著一座鐵鑄高台,台上懸浮著一枚瑩白的玉符,符上刻著“庚金”二字,周圍環繞著八柄青銅劍,劍穗無風自動,發出細碎的碰撞聲。墨塵剛要伸手去拿玉符,那八柄劍突然“嗡”地一聲出鞘,劍尖齊齊對準他,劍身上的紋路亮起紅光,像是被激怒的毒蛇。
    “別動!”葉薇及時喝止,“這是‘八荒鎖靈劍陣’,觸碰玉符會觸發殺招。”她注意到劍穗上係著的絲線顏色各異,與之前藥庫找到的草藥根莖顏色一一對應,“蘇烈,把當歸的根莖遞過來。”
    蘇烈迅速取出當歸,葉薇接過,將根莖輕輕放在對應紅色絲線劍穗的劍座上。奇妙的是,那柄劍瞬間收斂了鋒芒,劍身上的紅光褪去,溫順地歸回原位。眾人茅塞頓開,按葉薇的指示,依次將防風、獨活等草藥放在對應劍座——八柄劍逐一平息,劍穗垂落,再無威脅。
    墨靈鼠趁機竄上高台,叼起玉符丟給葉薇,動作靈活得像道黑影。玉符入手微涼,背麵竟刻著半張地圖,與丙字庫找到的殘圖能拚合出一角。
    “看來每座庫的玉符都藏著地圖碎片。”墨塵將玉符收好,“集齊八符,或許就能找到主墓室的入口。”
    老金摸著下巴笑:“那敢情好,咱們這是摸對路了!”話音剛落,密室突然震動起來,兩側石壁開始向內擠壓,兵器架上的鐵戟“哐當”落地,砸出一串火星。
    “不好,機關啟動了!”蘇烈拽住老金往暗門外退,“快走,這地方要塌!”
    墨靈鼠卻不肯走,對著牆角的一個鐵箱瘋狂扒拉。葉薇瞥見箱上刻著“火油”二字,心頭一緊——若是被擠壓引發火油泄漏,後果不堪設想。她衝過去,與墨塵合力掀開鐵箱蓋子,裏麵果然盛滿了粘稠的黑色液體,旁邊還堆著引火的火折子。
    “把火折子扔出去!”葉薇大喊著,將火折子踢向暗門外,墨靈鼠叼起一塊滅火的濕布,精準地蓋在鐵箱上。就在石壁即將合攏的前一刻,四人一鼠連滾爬地衝出暗門,身後傳來“轟隆”巨響,密室徹底被封死,兵器碰撞的脆響在煙塵中漸漸消散。
    老金癱坐在地,拍著胸口:“嚇死爺了……這庚子庫比藥庫狠多了!”
    葉薇擦拭著玉符上的灰塵,指尖劃過那半張地圖:“狠才正常,畢竟是兵器庫。”她抬頭望向遠處隱約可見的辛字庫輪廓,“下一站,該去會會那裏的機關了。”
    墨靈鼠蹭了蹭她的鞋,像是在催促。蘇烈握緊了腰間的短刀,墨塵整理著被劃破的衣袖,老金則在清點剛才順手揣來的鐵箭頭——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疲憊,卻又藏著一絲興奮。
    庚字庫的硝煙尚未散盡,辛字庫的風,已在前方等候。
    踏入那處空間時,鐵鏽混著炭火的氣息直往鼻腔裏鑽,比預想中更嗆人。兩側石壁上,各式兵器密密麻麻掛著,青銅劍、鐵戟、長戈排得整齊,刃口在窄門透進的微光裏閃著冷光,像一群蟄伏的猛獸,隨時要撲出來。
    腳邊的小家夥竄到最前麵,鼻尖快速動著,忽然對著左側一道暗門叫了兩聲。走過去才發現,暗門邊緣有細微的齒輪紋路,和之前見過的某個凹槽形狀隱隱合得上。
    “得用對應的東西才能開。”有人指著周圍的兵器,目光落在一柄鏽跡斑斑的青銅斧上,斧柄末端有個模糊的刻痕。
    一人自告奮勇,費力抱起青銅斧,對準暗門中央的凹槽嵌進去。“哢嗒”一聲,齒輪轉起來,暗門緩緩往兩邊開,露出裏麵更深的地方。
    裏麵中央立著座鐵鑄高台,台上飄著枚瑩白的符,刻著字,周圍繞著八柄青銅劍。剛想伸手去拿符,那八柄劍“嗡”地一下全出鞘了,劍尖都對著這邊,劍身上的紋路亮著紅光,看著就凶。
    “別動,這是機關陣。”有人及時按住要往前衝的手,“看劍穗上的絲線,顏色和之前找到的草藥根莖對上了。”
    趕緊找出對應的草藥,按顏色一一放在劍座上。果然,劍一柄柄安靜下來,紅光退了,劍穗也垂了下去。腳邊的小家夥趁機竄上高台,叼起那符丟過來。
    符拿在手裏涼涼的,背麵有半張地圖,能和之前找到的殘片拚上一塊。
    “看來每處都藏著地圖碎片。”有人把符收起來,話音剛落,整個空間突然晃起來,兩側的石壁往中間擠,兵器架上的鐵戟“哐當”掉下來,濺起一串火星。
    “機關塌了!快走!”
    大家趕緊往外退,腳邊的小家夥卻對著牆角的鐵箱扒拉個不停。跑過去一看,箱子上刻著字,掀開蓋子,裏麵是粘稠的黑液體,旁邊還堆著引火的東西。
    “把火折子扔出去!”
    有人一腳把火折子踢到門外,小家夥叼起塊濕布,精準蓋在鐵箱上。就在石壁快要合上的前一刻,幾人連滾帶爬衝了出去,身後“轟隆”一聲,裏麵徹底被封死,兵器碰撞的脆響在煙塵裏慢慢聽不見了。
    一人癱在地上,拍著胸口喘氣:“嚇死了……這兒比之前的藥庫凶多了。”
    拿著符擦了擦灰,指尖劃過那半張地圖,抬頭看向遠處隱約能看到的下一處輪廓。“下一站,該去那邊了。”
    腳邊的小家夥蹭了蹭鞋,像是在催。其他人也整理著東西,臉上帶著累,卻又有點興奮。
    這邊的煙塵還沒散,那邊的風,已經在等了。
    那處空間的震動還未完全平息,腳下的地麵仍在微微發顫。握著那枚帶地圖的符,指尖能感受到上麵未散的涼意,像剛從冰水裏撈出來似的。
    小家夥突然對著西北方向低吼,聲音裏帶著警惕。順著它的目光望去,遠處的霧氣中,隱約露出半截石塔的輪廓,塔尖纏著發黑的鎖鏈,在風裏晃出“哐當”的響聲。
    “那是……”有人眯起眼,“地圖上缺的那角,好像就在塔尖的位置。”
    往那邊走的路比想象中難走,滿地碎石裏混著斷刃,稍不注意就會被劃破。小家夥跑在最前麵,時不時停下來刨開石塊,露出下麵刻著的符號——和符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越靠近石塔,空氣裏的鐵鏽味越濃,還混著點像陳年血漬的腥氣。塔門被巨大的鐵鎖鎖著,鎖芯是複雜的八卦圖案。一人掏出之前收集的銅片,按照符上的順序嵌入鎖孔,“哢啦”一聲,鎖開了。
    推門時揚起的灰裏,裹著細小的、像羽毛一樣的東西。仔細一看,是某種鳥類的絨毛,還帶著淡淡的藍。
    塔裏比外麵更暗,借著微光往上看,盤旋的樓梯像擰在一起的蛇,直通塔頂。樓梯扶手纏著鎖鏈,上麵掛著些破爛的布片,像是從衣服上撕下來的,邊角還繡著細碎的花。
    “這些布片……”有人拿起一片,“針腳和之前在繡坊見過的一樣,是她的。”
    小家夥突然加快速度往上竄,爪子踩在樓梯上發出“噠噠”的響。跟著往上爬,才發現每級台階都刻著日期,從最早的那一天開始,一天不差,直到某一級突然中斷,後麵全是空白。
    中斷的那級台階上,嵌著塊碎玉,玉上沾著幹涸的暗紅,像凝固的淚。
    “她在這裏停了下來。”有人的聲音有些發啞,“最後一步,沒走完。”
    繼續往上,塔頂果然有個凹槽,正好能放下那枚符。拚合的瞬間,地圖上的線條突然亮起,在石壁上投射出一條隱藏的通道,就在中斷的台階下方。
    通道裏積滿了厚厚的灰,卻能清晰看到兩行腳印,一行深,一行淺,像是有人互相攙扶著走過,直到中途,淺的那行突然消失,隻剩下深的那行,歪歪扭扭地往前,最終停在一扇石門前。
    石門上刻著幅畫,畫裏的人舉著盞燈,站在渡口,對岸是成片的桃花。畫的角落寫著行小字:“等你歸岸。”
    小家夥用爪子扒拉石門,發出急切的嗚咽。有人試著推了推,紋絲不動。直到將那枚碎玉按進畫中燈盞的位置,石門才緩緩開啟。
    裏麵沒有金銀,沒有密道,隻有一個石案,案上放著盞油燈,燈芯早已燃盡,旁邊壓著張泛黃的紙,上麵是熟悉的字跡:
    “塔上的風大,你總說怕冷,我在燈裏灌了鯨油,能燒很久。等這瓶燒完,若你還沒來,我就自己過去找你。”
    油燈旁,那瓶未開封的鯨油,還好好地立著,標簽上的日期,正是台階中斷的那天。
    外麵的風突然大了起來,吹得塔鈴亂響,像誰在哭。小家夥趴在石案上,用頭蹭著那瓶鯨油,喉嚨裏發出低低的、斷斷續續的嗚咽。
    原來她不是停了下來,而是帶著一盞燈,在等待裏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
    而他,捧著那張紙,站在空蕩蕩的石屋裏,第一次明白,有些等待,一旦錯過了期限,就再也等不到歸岸的船,隻剩下滿室燈油的冷香,和一輩子也暖不熱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