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9章 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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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時候,郎中來了一趟,把了脈說好了一些,但是咳疾本不易好,還要休養些日。
季含漪隻要覺得風寒比之前好些了便好,她也隻是夜裏咳的會稍厲害些,白日裏也沒怎麽咳。
隻是季含漪好些了,那頭婆母的病卻重了。
季含漪自然要去婆母那裏近前伺候,林氏嘔吐不止,太醫來說寒了胃,開了藥方,一屋子裏的人都忙忙碌碌的。
二房三房的人都來關心,混著藥味和說話聲,屋子裏有一股燥熱的擁擠。
季含漪已被擠到了一邊,她稍稍有些眩暈,隻覺得喘息難受。
好在這些人不過來稍微關心下,見著林氏虛弱不怎麽說話,就又都走了,屋內空下來,就隻留了季含漪一人。
季含漪風寒本未好,照顧了一下午,天快暮沉時,撐手在一邊小幾上,額上冷汗冒出,臉色煞白,身子往下軟了下去。
旁邊婆子見狀忙過來將季含漪扶住,才穩住了倒在地上的身形,又見著季含漪煞白臉色,趕緊道:“夫人這會兒睡了,少夫人也歇歇吧,也快讓郎中來瞧瞧。”
恰這時候外頭李明柔進來,見著了季含漪撐著小幾,就道:“我來照顧姨母便是,嫂嫂先去歇會兒吧。”
季含漪身上冷顫,連提氣說一句話便覺得搖搖欲墜,眼前發黑,像是下一刻就要墜下去了。
她緊緊握著身邊容春的手,提起力氣點點頭,這才讓容春扶著自己出去。
外頭冷風吹到汗濕的額頭上,冰涼刺骨的涼,眼前照路的燈籠已在眼前重影,朦朦朧朧,讓季含漪恍惚想起小時候父親在外應酬完,又回來背著自己在夜色裏走的場景來。
眼眶中濕潤一瞬,又強撐著讓眼淚退回去,仰頭讓冷雪落到臉上,一點一點的冰涼讓她漸漸有些清醒。
又靠在容春的身上往回走。
容春看著季含漪的臉色,擔憂的問:“少夫人怎麽了?”
季含漪閉著眼睛搖頭,費力的開口:“回去再說。”
回了院子,季含漪才靠在床榻上,就偏頭作嘔,屋內的丫頭嚇壞了,趕緊急急忙忙的又去叫了郎中來。
郎中來瞧了,歎息道:“少夫人是惡寒發熱,風寒未好又吹了冷風和勞累,所以頭身疼,風寒又重,且本就血虛,再引起五腑不調。”
說著他又細細瞧了季含漪的臉色,又低聲道:“少夫人切不能再寒了,必要好好修養些日。”
容春在旁邊瞧著心裏難受。
今日去大夫人那兒看的人不少,不過也是口頭關切幾句,但留下親自照顧的也隻有少夫人一個。
少夫人是兒媳,也不能推脫不照顧。
來來去去的,風寒本就未好,又吹了冷風,怎麽不風寒加重。
季含漪靠著閉目。
想著一場病未好,又來一場,總之是有些拖累的。
外頭容春送了郎中,又吩咐了丫頭熬藥,快要轉身時又見著門房小廝急匆匆的來,又頓住步子問:“何事?”
那小廝手上拿著封信,過來容春麵前恭敬道:“顧府送來的信,說要小的務必交到大少夫人手上。”
容春聽了這話,又聽是顧家,這個天色匆匆送來,怕是分外要緊的了。
容春忙道:“少夫人病了,你將信給我,我送進去。”
容春是季含漪身邊從娘家帶來的大丫頭,自然信得過,那小廝便忙將信遞了過去。
靠在床頭的季含漪聽容春送來顧家的信時微微一頓,伸手將信接了過來。
信上用油蠟封過,她垂眸,將信封打開。
身邊的燭台落下明亮的光線,照在信紙的筆跡上。
季含漪看到最後,又默然將信收回在信封裏。
站在身邊的容春忙問:“是不是少夫人母親的病……”
季含漪搖頭,咳了咳又無聲的看向不遠處躍動的燭火。
信是她外祖母送來的,錦衣衛東司房的行事校尉抓了她還在國子監讀書的表哥顧洵。
今日已經送到了北鎮撫司了。
在北鎮撫司會受到什麽待遇,不用細想。
人人都知曉,北鎮撫司的刑獄拷打,沒有任何人能夠受的住,很快就會招認,死在鎮撫司的人也不少。
她知道祖母為什麽會這麽急的給自己來信,謝家大姑娘謝錦的夫君就是北鎮撫司的堂上官鎮撫使。
他要是願意放了洵表哥,本也不是艱難的事情。
季含漪又覺得有些頭疼,指尖撐在額頭上。
顧洵被行事校尉抓走,不過是因為私下與人講論遁甲兵法與太乙書數,此事可大可小,隻看別人想怎麽判。
朝廷一直嚴查妖書,被牽連的人亦不少。
這事往大了說,或許顧家也要被連累。
但如今的顧家如風雨裏的殘枝,經不起折騰了。
季含漪有些疲倦的閉上眼睛,謝家大姑娘是大房林氏的長女,曆來眼高於頂,高高在上,自己去找她,她不會答應,除非謝玉恒找她開口。
但她知曉,求謝玉恒幫忙,是最沒用的。
更何況在謝玉恒心裏,自己算不得重要,顧家在他心裏也算不得重要,即便自己開口,他多半也不會考慮。
思緒在來回翻找裏越來越有些無力,季含漪將手上的信放到枕下,又叫容春扶著自己起來。
容春一頓,忙道:“少夫人要去哪兒?”
季含漪動一下便覺得身上的骨頭有些疼,心頭沉甸甸堵著一口氣,又低聲道:“去書房。”
春榮有些著急道:“書房還在後廊房呢,少夫人這時候去定然要吹風,您要什麽,奴婢去為您拿來就是。”
季含漪看著容春臉上擔憂的神色,又點頭:“為我拿紙筆來吧。”
容春忙點頭,扶著季含漪重新躺下了才趕緊轉身。
紙筆拿來,季含漪身上披著外衣坐在羅漢榻上,身邊放了兩盆炭火,將月白單衣都染上了暖色。
她提著筆,卻遲遲在紙上落不下字。
容春蹲著撥了撥炭火,又將丫頭重新放好炭的手爐放進季含漪懷裏,又看季含漪筆懸在半空好一會兒也沒落下一個字,不由好奇的問:“少夫人要給誰寫信。”
季含漪抿抿唇,纖長的濃睫下投下一片陰影,聲音很輕:“沈府。”
容春一愣。
她沒想到少夫人會忽然給沈府的寫信。
京城裏的高門貴胄不少,要說最尊貴的人家,唯一隻有沈府了。
而沈府裏最尊貴的,便是那位年紀輕輕就官至都察院左都禦史的沈五爺。
那是皇後的親弟弟,親姐夫都是皇上,父親更是配享太廟的三朝元老,曾經的老首輔,皇上的老師。
沈五爺是老首輔的老來子,老首輔那一脈的唯一後人,當年才剛及弱冠便被皇上封了榮恩侯,成了最年輕的侯爺。
當年沈家在奪嫡裏一路支持皇上,皇後娘娘更為皇上擋了箭,如今帝後情深,後宮妃嬪零星,兩位皇子都是皇後所出,誰能得罪得起沈家。
她又低頭看向季含漪仍舊空白的信紙,忍不住低聲問:“少夫人是要寫信給沈侯爺麽?”
季含漪抿著唇,眼前卻浮現出沈肆那雙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淡眼睛。
季含漪撐著頭,指尖緊了一下,懸在半空的筆終於還是落下了第一個字。
隻是信還沒有寫完,身後傳來腳步聲,季含漪往身後一看,隻見著一臉冷色的謝玉恒走了進來。
他未換朝衣,甚至連身上的鬥篷也未解,肩頭帶著一些濕意,帶來一股冷冬的涼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