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柴靈孀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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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靈孀指尖無意識摩挲著玻璃杯沿,思緒卻像被無形的線牽引,瞬間跌回十年前那個浸著冷意的秋夜。
    彼時她剛滿十歲,紮著羊角辮的模樣還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晚上十點多的街道早已褪去白日的喧囂,昏黃的路燈將她和父母的影子拉得很長。
    一家三口圍著吱呀作響的三輪車收拾攤位——塑料餐盒、折疊桌椅、沾著油漬的抹布,這些瑣碎的物件拚湊著他們平凡卻安穩的日子。
    母親將最後一塊抹布塞進布兜時,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拍腦門,眼裏漾起溫柔的笑意:“靈孀,今天是你生日啊!”
    父親聞言也停下了手裏的活,粗糙的手掌揉了揉她的頭頂,聲音帶著幾分歉疚:“光顧著出攤,倒把這事忘了。”兩人對視一眼,母親當即拍板:“繞路去西街那家蛋糕店,咱閨女最愛吃他家的巧克力蛋糕。”
    柴靈孀當時隻覺得心裏甜絲絲的,完全沒在意父親說“繞路要多走半小時”的話,蹦蹦跳跳地坐在三輪車後座,滿心期待著那塊裹著濃鬱巧克力醬的蛋糕。
    三輪車沿著窄巷緩緩前行,車輪碾過石板路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
    可就在拐過一個街角時,一道刺眼的光束突然劃破黑暗,伴隨著刺耳的刹車聲,一輛失控的大卡車像頭失控的巨獸,猛地從拐角處竄了出來。
    母親幾乎是憑著本能,在卡車撞來的前一秒,用盡全身力氣將柴靈孀推下了車。
    “靈孀!”母親的呼喊還縈繞在耳邊,柴靈孀重重摔在路邊的草叢裏,細密的草葉劃破了她的臉頰和手臂,可她顧不上疼,掙紮著抬頭,隻看見三輪車被卡車撞得支離破碎,父母倒在一片血泊中,再也沒有動靜。
    十歲的她趴在草叢裏,瘦弱的身體因為恐懼和悲痛不停顫抖,她想爬過去,卻發現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隻能眼睜睜看著那片刺目的紅,一遍遍地哭喊著“爸爸媽媽”,直到聲音嘶啞,體力耗盡,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
    再次醒來時,鼻尖縈繞著消毒水的味道,白色的天花板讓她有些恍惚。後來她才知道,是巢漫閣的閣主唐天南路過,將奄奄一息的她救回了閣中。
    從她養傷的那段日子開始,唐天南便成了她生命裏的光——他會親自給她塗藥,會教她讀書寫字,更會手把手教她作為殺手的一切本領:潛伏、格鬥、用刀、辨毒。他從不說教,卻用行動告訴她“要好好活著”,還認她做了幹女兒,待她如同親生女兒一般疼愛。
    時光荏苒,當年那個無助的小女孩,早已長成了殺伐果斷的殺手。這些年裏,她的刀下從沒有冤魂,每一個倒在她麵前的,都是惡貫滿盈的壞人——有拐賣兒童的人販子,有欺壓百姓的惡霸,有貪汙腐敗的官員。
    她習慣了隱藏情緒,習慣了獨來獨往,直到唐天南受威脅,她才第一次有了“不能失去”的緊迫感。如今幹爹有難,她怎麽可能袖手旁觀?
    “靈孀?該去公司了。”
    熟悉的聲音將柴靈孀從回憶中拉回現實,她猛地回過神,才發現陸瑾尤和薑了了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玄關處。
    薑了了的眼底帶著一絲疑惑,剛才她和陸瑾尤聊天時,就見柴靈孀坐在餐桌旁發呆,起初以為她隻是累了,沒太在意;可後來兩人吃完早餐,連碗筷都收拾幹淨了,走到玄關準備出門,柴靈孀卻還維持著之前的姿勢,這才出聲叫了她。
    柴靈孀臉頰微微發燙,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薑了了:“好,我把碗洗了就來。”話音剛落,她下意識掃了一眼餐桌——桌麵上幹幹淨淨,隻有她坐的位置還放著碗筷。
    臉上的羞澀又濃了幾分,連忙起身收拾起自己的碗筷,快步走向廚房。
    水龍頭流出的溫水衝刷著碗碟,柴靈孀動作麻利地洗完碗,用抹布擦幹手,轉身就往臥室跑。
    兩分鍾後,她背著那個洗得發白的帆布包衝出來,走到玄關時,視線下意識往院子門口望去,隻見陸瑾尤和薑了了已經站在黑色的賓利車旁。
    她心裏一急,迅速換上鞋子,幾乎是小跑著往院子外衝,慌亂中差點忘了關鐵門,直到手碰到冰冷的鐵門,才又折回來把門鎖好。
    等她氣喘籲籲地跑到賓利車旁,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進去時,安靜的車廂裏頓時響起了她清晰的喘氣聲,額角的碎發也被汗水打濕,貼在了皮膚上。
    陸瑾尤坐在後座靠近院子的位置,剛才柴靈孀從玄關跑出來、忘關鐵門、又折回去鎖門的一係列小動作,都被他透過車窗盡收眼底。
    看著女人那副慌慌張張卻又認真的模樣,他的嘴角不自覺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從前他總覺得柴靈孀有些不討喜,可這二十天的相處下來,他漸漸發現,這個女人其實藏著不為人知的柔軟,甚至……有點可愛。
    這樣的認知讓他自己都有些意外,好像對她的討厭,也在不知不覺中淡了。
    薑了了坐在陸瑾尤身邊,一眼就看到了副駕駛座上滿頭大汗的柴靈孀,於是輕輕碰了碰身旁的陸瑾尤,想讓他拿張紙巾給柴靈孀擦擦汗。
    陸瑾尤感覺到手臂傳來的觸感回過神,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頭看向薑了了,聲音放輕:“了了,抱歉,剛沒注意,你要讓我做什麽?”
    “沒關係,”薑了了對他笑了笑,眼神示意了一下前座,“我就是想讓你拿張紙巾給靈孀,我這位置不太方便。”
    陸瑾尤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這才注意到自己座位旁邊的儲物袋裏,正好放著一包紙巾——如果薑了了要拿,就得越過他的雙腿,確實不方便。
    他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小聲應道:“嗯,我來拿。”說著,他微微傾身,伸手從副駕駛座位後方的袋子裏抽出幾張紙,然後遞向前麵的柴靈孀,不忘開口提醒:“給,擦擦汗吧。”
    柴靈孀正靠在椅背上緩氣,突然聽到陸瑾尤的聲音,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猛地轉過頭。
    看清陸瑾尤手裏的紙巾時,她先是愣了一秒,隨即臉上泛起淡淡的暖意,抬手接過紙巾,聲音輕柔:“謝謝。”
    陸瑾尤被她這副略帶拘謹又真誠的樣子弄得有些不自在,連忙將身子收回來,視線也移向了窗外,耳根卻悄悄泛紅。
    坐在後座的薑了了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裏,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眼底滿是打趣。心中不禁盤算起來:這兩人一個別扭,一個害羞,要是以後真的走到一起,結婚的時候,自己這個“助攻”可得坐主桌才行!
    這麽想著,她抬眼看向駕駛座的老孟,語氣輕快:“孟叔,可以去公司了。”
    老孟聞言,立刻回了一句:“好嘞,薑小姐!”話音落下,他輕輕踩下油門,黑色的賓利車平穩地駛離美海灣別墅,沿著清晨的街道向前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