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漏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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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近戌時,趙玉琸才緩緩睜開眼睛。他動了動手指,隻覺得頭痛欲裂,渾身酸軟無力。當他摸到自己胸前空蕩蕩的時,頓時一驚,猛地坐了起來——裹胸不見了!
    見趙玉琸醒來,婁昭陽的語氣帶有一絲未散的後怕和輕微的責備:“你可知你醉得多沉?我怎麽都喚不醒你,真是嚇死我了!”
    趙玉琸看著她,語氣帶著幾分緊張:“我的裹胸……”
    “是我解開的,”婁昭陽連忙解釋道,“你醉得太厲害,我怕你穿著不舒服,就自作主張解開了。屋裏隻有我和柳柳,沒有別人,你放心。”
    口中除了酒氣,似乎還有一絲極淡的、不屬於葡萄酒的苦澀餘味,不自覺的咂了咂嘴。
    婁昭陽連忙端起一旁桌上的醒酒湯,用湯匙舀起一勺喂給趙玉琸,“感覺怎麽樣?頭還疼嗎?”
    趙玉琸鬆了口氣,靠在床頭,就著湯匙喝了一口,溫熱的湯水下肚,讓他頭痛緩解了些,舒服了不少。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的玉佩,觸手溫潤——玉佩還在。
    “怎麽了?找什麽東西嗎?”婁昭陽見他動作,好奇地問道。
    “沒什麽,”趙玉琸搖搖頭,語氣帶著幾分疑惑,“我就是擔心玉佩不見了。對了,我回來的時候,是不是醉得很厲害?”
    腦子裏斷斷續續地閃過一些在玉西閣的畫麵——東鄉妃的笑臉、醇厚的葡萄酒、還有那股濃鬱的熏香。
    “可不是嘛,”婁昭陽坐在他身邊,無奈地搖了搖頭,“你被抬回來的時候,連眼睛都睜不開,喊你也沒反應,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醉成這樣。對了......東鄉妃灌你酒之後沒再近你身吧?”
    “沒有......吧?我的衣服回來時是整齊的嗎?”後續的記憶斷片得厲害,在玉西閣後的半段記憶模糊不清,如同蒙著一層濃霧,他連自己怎麽回來的都不知道。
    “整齊倒是整齊。”婁昭陽眼底滿是擔憂:“隻是我從未見過你喝這麽多酒,東鄉妃到底跟你喝了多少?”
    趙玉琸皺起眉頭,心裏開始犯嘀咕——他平時的酒量雖然不算特別好,但也不至於喝一壺葡萄酒就醉成這樣。而且那酒喝起來明明很淡,怎麽後勁這麽大?
    他忽然想起東鄉妃給她倒酒時,眼神似乎有些不對勁,還有那股奇怪的熏香......難道酒裏加了東西?
    而他更不知道,腰間那枚失而複得的玉佩,早已將他卷入一個遠比商業傾軋更可怕的漩渦之中。
    日上梢頭,鳥鳴車喧,琸玉商行就迎來了幾位不速之客,不一會兒圍攏了不少駐足的好奇客。
    趙玉琸剛到前堂,就看見三個穿著粗布衣裙的女子圍著櫃台,手裏舉著半匹泛白的絲綢,滿臉怒容。
    “你們掌櫃呢?出來!”為首的女子將絲綢重重拍在櫃台上,“這就是你們賣的月光錦?穿了三天就渾身發癢,邊角還起了球,是不是拿次品糊弄我們?”
    另一個女子緊跟著掏出個布包,裏麵的香料——原本細膩的香粉結成了黑褐色的團,還沾著黴點:“我花銀子買的香料,放了五天就發黴,你們商行是黑店嗎?”
    櫃台後的夥計急得滿頭是汗,正要辯解。趙玉琸走上前去:“幾位姑娘稍安勿躁,在下是琸玉商行的掌櫃,有話慢慢說。”
    “說什麽說!有什麽好說的!你個八月的絲瓜,黑心腸的。滾出大垚!”
    其他兩個女子聽到立馬附和:“對!滾出大垚!滾出去!”
    隻是一味強調在這兒買了壞東西,不要求賠償,反而隻是喊著滾出去?趙玉琸心下了然,明白了這是怎麽一出戲。
    “幾位姑娘,稍安勿躁。且待我看看這是不是本商行的出品再說。”
    “看什麽看......”
    趙玉琸拿起那匹布料,指尖摩挲著,淡淡一笑,開口道:“正品月光錦織法細密,這匹布......經緯稀疏,顏色不白反而發灰,邊緣的流蘇一扯就掉。”
    放下布料轉手拿起那袋香料,嗅了嗅,又用手搓了搓結團的香粉。
    “香是我店內的不差,可尋常再差的香粉正常放五天也不會發黴結團吧?除非,這粉裏進了水,好像還有點油?”
    趙玉琸好笑的看向那三人,“敢問幾位,是幾日幾時在我店裏買的東西呢?我好去翻翻賬簿,對對姓名。來我這兒買東西的客人可都是留了名字,登記了的。”
    聞此,為首的叫囂得最凶的那名女子瞬間就麵露菜色。趙玉琸對著在店門外圍觀的群眾攤開手,“大家都來看看,和我們店裏的貨品對比一下,或者和你們身上在本商行買的東西對比一下。”
    門外的看客們紛紛湧入,圍著兩件商品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比了又比,隨後紛紛點頭:“確實不一樣,還有啊,我前幾天買的月光錦,布角可是有小印記的......”
    趙玉琸趁熱打鐵:“若是幾位姑娘不信,我這就帶你們去庫房看貨,比對之後便知真假......”話還沒說完,就看見那三個看著著人多了,趁亂跑走。
    “誒!三位跑什麽啊。”趙玉琸瞬間提高音量:“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故意用假貨冒充我們的商品,壞我們商行的名聲。各位我先去追那三位了啊。”
    “掌櫃的快去吧,別叫這樣喜歡碰瓷的人囂張......”“就是就是。”
    趙玉琸悄無聲息地跟在三人身後,眼見她們閃進一條僻靜窄巷。他貼牆而立,巷內的爭吵聲清晰可聞。
    “......就這幾個銀子,拿這種破玩意讓我們去丟人!”聽到此處,趙玉琸心下了然。他正欲現身,卻見那戴鬥笠的男子已不耐煩地轉身欲走。
    情急之下,趙玉琸目光掃過巷角一個倚著竹掃帚的破筐,腳尖看似無意地一踢——那掃帚順勢倒下,帶倒了破筐,“哐當”一聲脆響,幾片碎瓦自筐內滾出,恰好阻了那男子的去路。
    “閣下留步。”趙玉琸一步踏出,堵在了巷口。
    男子身形一滯,鬥笠壓得更低,右手下意識地按向腰間:“何事?”
    “在下與閣下無冤無仇,為何要壞我商行名聲?”趙玉琸開門見山,目光如炬般鎖住對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男子聲音低沉,按在腰間的指節微微繃緊,隨時準備拔劍。
    “是嗎?”趙玉琸話音未落,身形倏動,並非直接攻擊,而是作勢欲探對方左肩。這一下虛晃,旨在逼對方出手格擋,露出破綻。
    他從前還在趙家時跟著長輩學過些拳腳,雖不精通,卻也能應付幾招。那男子反應極快,右臂疾抬格擋,側身避開,同時揮拳襲來,拳風淩厲,卻沒有殺意。
    就在這一瞬間,趙玉琸看得分明——對方因動作而微微掀起的衣擺下,露出一枚雕刻著扭曲玉蘭花的玉佩,與他的那枚,同出一源。
    電光石火間,一切都有了答案。趙玉琸即刻收勢後撤,仿佛隻是試探了一下。男子一愣,顯然沒料到對方一擊即退,隨即更為警惕,作勢欲翻牆而走。
    “周家的人,行事何時變得如此藏頭露尾了?”
    男子翻牆的動作猛地僵在半途,鬥笠下的表情閃過一瞬的呆愣。
    趙玉琸見狀,心中最後一絲疑慮也已消散。他冷笑一聲,側身讓開通路:“嗬,走吧。回去告訴你的主子。此等手段,徒增笑耳。下次再見,不必戴這鬥笠了。”男子不再言語,迅速翻牆而去,身影消失在牆頭。
    知道是哪兒的人,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