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 臣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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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聞瀚捧著奏折,在禦書房外候了近一個時辰,才聽得太監高唱“宣左諫議大夫周聞瀚覲見”。
    他整了整衣袍,緩步走入殿內,見永昌帝正埋首於一堆文書中,手中朱筆時不時在紙上圈點,便躬身行禮:“臣周聞瀚,叩見陛下。”
    “起來吧。”永昌帝頭也未抬,聲音帶著幾分慵懶,“今日找朕,又有何事?”
    周聞瀚起身,雙手捧著奏折遞上前,語氣恭敬:“陛下,臣今日是為京師商稅與隴中旱情而來。自周琸玉就任市令後,整頓市場秩序,規範稅收征管,短短幾月,京師商稅月增五千兩,此乃實打實的增收。而隴中今年遭遇大旱,百姓顆粒無收,已有流民逃往邊境,甚至有傳言說部分百姓投了鄰國——臣懇請陛下,動用新增商稅,興修隴中水利。此舉既能解隴中百姓倒懸之危,杜絕流民投敵之患,更能一勞永逸解決當地旱情,讓隴中成為穩定邊境的糧倉,於國於民,皆是長遠之利。”
    永昌帝終於放下朱筆,抬眼看向周聞瀚。沉默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長遠之利?周聞瀚,你倒是會說漂亮話。”
    他起身走到周聞瀚麵前,目光銳利如刀:“你隻說興修水利的好處,怎麽不提需要多少銀子?隴中水利荒廢多年,要修渠引水,少說也得數十萬兩白銀。新增商稅每月五千兩,一年不過六萬兩,就算把這筆錢全投進去,也得十年八年才能湊夠。”
    “這期間,南蠻那邊頻頻作亂,朕要派兵鎮壓,不要錢?北邊匈奴虎視眈眈,朕要加固城防、犒勞將士,不要錢?蕈鵏國是西域關鍵,朕要送歲貢、維持邦交,不要錢?”
    周聞瀚連忙道:“陛下,臣已算過,先修主幹渠,隻需三十萬兩便能開工,後續再用商稅逐步推進……”
    “三十萬兩也是錢!”永昌帝猛地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吼得人腦子發麻,“你以為國庫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每一分都要用在刀刃上!刀刃是什麽?是能保住朕江山的事!南蠻平了,邊境才能安穩;匈奴防住了,朕的龍椅才能坐得穩;蕈鵏拉攏住了,西域才不會亂。至於隴中旱災?”
    他嗤笑一聲,語氣滿是不屑:“哪個地方沒有旱澇?哪年沒有災荒?真要是活不下去,就讓戶部撥點賑災糧。能活下來多少那都是天意,百姓忍忍就過去了。你倒是心疼百姓,可百姓是能給你增長兵力?還是能幫你擋住反賊?”
    周聞瀚臉色發白,嘴唇動了動,還想再勸,卻聽永昌帝突然喊了一聲:“傅其紋!”
    這三個字像重錘砸在周聞瀚心頭,他猛地僵住。
    “你別忘了自己是誰。”永昌帝的聲音冷得像冰,“你是朕的左諫議大夫,也是‘十二臣’!是朕親手提拔起來的人。朕看中你,你家族式微,朕還是給你官做,給你榮華富貴,這是對你的恩賜!你該做的,是替朕打算,替朕守住這江山,而不是天天想著給朕增加難題,替那些無關緊要的求情!”
    他指著周聞瀚的鼻子罵道,語氣越發嚴厲:“朕告訴你,此事到此為止,休要再提!你要是再敢拿著這些‘民生’的事來煩朕,就別怪朕不念舊情,撤了你的職,讓你全家回鄉下種地去!”
    周聞瀚垂著頭,指尖暗自用力,死死攥著朝服的衣角,強忍著心中的陰鬱。
    許久,他才緩緩躬身,聲音帶著幾分壓抑的沙啞:“臣……臣知錯,謝陛下教誨。往後臣定當謹言慎行,三思而後行,全心全意為陛下分憂。”
    “知道就好。”永昌帝見他知錯能改,臉色稍緩,揮了揮手,“行了,退下吧。”
    周聞瀚躬身退出禦書房,剛走到殿外的回廊,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清脆的笑聲,伴隨著太監諂媚的吆喝:“麗妃娘娘駕到——閑雜人等回避!”
    他側身站在廊下,抬眼望去,隻見緋衣太監胡德義弓著腰,一路小跑在前引路。後麵跟著一群宮女太監,簇擁著一位身著石榴紅宮裝的女子。
    眉如遠山含黛,眼是深褐杏眸,鼻梁高挺秀致,唇似絳色花瓣。
    那女子正是麗妃——阿羅姯。頭戴金步搖,裙擺用金線繡著大朵牡丹,走起路來步步生姿,臉上帶著幾分嬌縱的笑意。
    阿羅姯一眼就看到了廊下的周聞瀚,停下腳步,聲音帶著調笑:“喲,這不是周大人嗎?怎麽站在這兒,是剛從陛下那兒出來?瞧你這臉色,莫不是被陛下訓了?”
    胡德義連忙湊上前,諂媚地附和:“娘娘慧眼!周大人怕是沒摸清陛下的心思,才惹得陛下不快。不像娘娘您,每次來見陛下,陛下都高興得很呢!”
    他說這話時裏帶著一絲輕蔑,眼角餘光瞥了周聞瀚一眼——在他看來,周聞瀚不過是個被陛下訓斥後灰頭土臉的官員,哪比得上能讓陛下開懷的麗妃。
    周聞瀚壓下心頭的怒火,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躬身道:“娘娘說笑了,臣隻是剛奏完事,正要離宮。娘娘駕臨,臣不便打擾,先行告辭。”
    “周大人慢走~”阿羅姯拖長了語調,聲音嬌滴滴的,卻沒讓開道路,直到周聞瀚低著頭從她身邊走過,才帶著笑意繼續往前走。
    周聞瀚走出幾步,背後仍能感覺到阿羅姯和胡德義的目光。他緊握的拳頭緩緩鬆開,指甲在掌心留下幾道深深的印子。
    他臉色冷若冰霜,快步走下台階,腳步急促。直到走出宮門,坐上馬車,才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這朝堂,這皇宮,處處都是讓人窒息的權欲與冷漠。
    而禦書房內,阿羅姯剛走到殿門口,聲音就先飄了進去:“陛下~臣妾來給您送剛燉好的雪蓮羹啦~”
    永昌帝原本沉鬱的臉色,聽到這聲音瞬間柔和下來,起身走到殿門口,伸手攬住阿羅姯的腰,笑道:“愛妃有心了,朕正覺得有些渴了。”
    阿羅姯順勢靠在他懷裏,手指輕輕劃過他的胸口,語氣帶著幾分嬌嗔:“陛下日理萬機,可不能累著。臣妾特意讓禦膳房用西域帶來的雪蓮,燉了兩個時辰呢,您快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