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二 連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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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日後,刑部尚書梁丘邁急匆匆地走進養心殿,跪在地上奏報:“陛下,玉屏山下發現一具女屍,經辨認,是醉胡庭的花魁東鄉妃。屍體發現於在亂石灘邊上的樹叢裏,頭骨碎裂,肋骨斷裂,應為墜崖身亡。另外,在現場發現了一輛散架的馬車,經檢查,車軸有被人為破壞的痕跡。”
    永昌帝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猛地拍了一下龍椅:“豈有此理!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動手,查!給朕仔細查,一定要查出是誰幹的!”
    梁丘邁躬身應下:“臣遵旨。臣還發現似乎有其他人也有出現在事發現場。據附近的樵夫說,昨日清晨,曾看到有二人騎馬出現在高山亭附近。”
    永昌帝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沉默片刻屏退了梁丘邁,對太監道:“傳阿羅姯來見朕。”
    阿羅姯接到旨意時,正在殿內修剪花枝,聽到消息,臉上沒有絲毫慌亂,隻是對阿依道:“看來,屍體被人發現了。你把我整理的那些東鄉妃貪墨斂財的證據拿出來,隨我去養心殿。”
    走進養心殿,阿羅姯見皇帝坐在龍椅上,臉色鐵青,連忙跪倒在地:“臣妾參見陛下,不知陛下召臣妾前來,有何吩咐?”
    “東鄉妃死了,你知道嗎?”永昌帝的聲音冰冷,帶著幾分質問,“梁丘邁說,人墜亡在玉屏山下,你怎麽看?”
    阿羅姯故作震驚,眼中瞬間蓄滿淚水:“東鄉妃死了?怎麽會這樣?好端端的怎麽就......”
    “是嗎?”永昌帝眯起雙眼,審視阿羅姯,“朕的麗妃何時變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妾身隻是感歎世間竟真有因果報應罷了。”她擦了擦眼淚,但在永昌帝眼中隻覺得她貓哭耗子假慈悲。
    “因果報應?何出此言。”
    阿羅姯臉上還掛著淚珠,語氣卻遲疑不定:“陛下......臣妾有件事,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永昌帝正好奇這女人能借這事,說出些什麽來。
    “其實,前幾日臣妾就收到消息,說東鄉妃利用醉胡庭花魁的身份,私下收受商戶賄賂,還把搜集到的情報賣給他人,中飽私囊。臣妾本來想奏報陛下,可又怕冤枉了她,就想再查清楚些,沒想到......”
    她說著,從袖中拿出一疊紙,遞給永昌帝:“陛下,這是臣妾讓人查到的證據,上麵記錄著東鄉妃收受的賄賂數額,還有她賣給他人的情報內容。您看,她連江南鹽商林萬山貪墨鹽稅的情報都敢賣,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繼續成為陛下的十二臣。”
    永昌帝接過紙,翻看片刻,臉色稍緩。上麵的記錄詳細,還有商戶的簽字畫押,看起來不像是偽造的。
    他沉默片刻,語氣沉了些:“就算她貪墨斂財,也該由朕來處置,輪不到別人動手!但她死於非命,這又如何解釋?”
    她走到皇帝身邊,輕輕握住他的手,語氣帶著勸誘:“陛下,東鄉妃已死,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就算我們查出是誰殺了她,也換不回她的性命,反而會牽扯出更多麻煩。不如順水推舟,了結此案,再找一個更可靠的人,接替東鄉妃的位置,繼續為陛下做事。”
    “你覺得隨便拉一個人就能接替,有這麽容易嗎!”永昌帝冷哼一聲,甩袖抽離被阿羅姯握住的手。
    “自然是有的”。阿羅姯也不惱,依舊笑著道。
    永昌帝看著她信誓旦旦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疑惑:“更可靠的人,你指的是誰?”
    “臣妾覺得,周市令就很合適。市令的商情網絡遍布大垚都城,未來甚至會遍及全國。比東鄉妃的情報渠道更廣、更準;他還能幫陛下充盈內庫,為陛下分憂。若是讓他接管醉胡庭的商戶聯絡事務,既能整合情報資源,又能推動新政,豈不是兩全其美?而且,周市令新官上任,朝中根基不穩,隻靠那幾個老臣,您看有幾個朝臣買賬?他現在正需要陛下的支持,正是忠心耿耿的時候,絕不會像東鄉妃那樣陽奉陰違,隱瞞情報。”
    永昌帝沉默片刻。他知道阿羅姯說得有道理,周琸玉確實有能力,而且最近推行新政有功,是個可用之才。東鄉妃已死,再追究下去,隻會牽扯出更多麻煩,不如順水推舟,讓周琸玉接替她的位置。
    “周琸玉......”永昌帝喃喃自語,“他畢竟是新臣,讓他接管醉胡庭,會不會讓那幾個有意見?”
    “陛下,十二臣存在的目的不就是為了服務於您嗎?對您有益的事,他們怎麽會有意見呢?”阿羅姯道,“周琸玉的這樣的人,比任何朝臣都有用。而且,臣妾相信,周琸玉不會辜負陛下的信任,定會把您的‘錢袋子’管理得井井有條,財源滾滾呢。”
    她轉身走到殿外,對阿依使了個眼色,阿依立刻會意,去傳了一碗銀耳羹。
    阿羅姯端著羹湯回到殿內,走到永昌帝身邊,舀起一勺,喂到他嘴邊:“陛下,這是臣妾特意讓禦膳房燉的銀耳羹,您嚐嚐,解解乏。別為了東鄉妃的事生氣,好不好?傷了龍體妾身會擔心的。”
    永昌帝就著阿羅姯的手喝下,看著她溫柔的笑容,心中的不快漸漸散去。
    他捏住阿羅姯纖細的手腕,手指撫過她光滑的手背,笑道:“還是你最懂朕的心思。好,就按你說的辦,讓周琸玉接管醉胡庭的商戶聯絡事務,至於情報搜集,等他熟悉了情況再說。另外,東鄉妃的案子,也到此為止,對外隻說她是意外墜崖身亡,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陛下英明。”阿羅姯笑著道,靠在皇帝懷裏,眼中浮現得逞的笑意,其中摻雜著算計。
    她暗自慶幸,自己這步棋算是走對了。
    從養心殿離開,阿羅姯獨自坐在白燕宮側殿內,屏退所有宮女太監。
    過了片刻,屏風後出現一個男子的剪影,身形略微消瘦,但身姿依舊挺拔如鬆。
    “事情辦得怎麽樣了?”男子的嗓音帶著氣息不足的低沉。
    阿羅姯拿起桌上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語氣帶著得意:“陛下已經同意讓周琸玉接管醉胡庭的事務,東鄉妃的案子也不會再查了。你放心,無七做事幹淨,不會有人查到我們頭上。”
    “不錯的開端。”男子思緒一轉,語氣裏多了些擔憂,“但他會不會懷疑是我們殺了東鄉妃?畢竟,他那麽聰明,肯定能察覺到不對勁。”
    “懷疑又如何?”阿羅姯冷笑,“他沒有證據,而且,我們幫他解決了東鄉妃這個隱患,他就算猜到是我們做的,也隻會承我們的情,不會聲張。畢竟,一個死人,可比一個握著他秘密的活人安全多了。”
    屏風後的男子難得提起了興致,“沒想到有如此才能的人,居然是個女子。守好這個秘密,接下來我要她為我們所用。”
    “但我現在......有些等不及了。”
    “急什麽?”阿羅姯不滿地嬌嗔道,伸手撥弄了一下鬢邊的步搖,“我們已經走了第一步,接下來隻需慢慢布局。周琸玉是我們手中最重要的棋子,隻有把他徹底拉攏過來,我們才有把握成事。”
    “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多活幾年,我可不希望出師未捷身先死。明白嗎?”說到最後,阿羅姯的眼中有些複雜的擔憂。
    男子沉默許久,留下一句“人定勝天”就離開了。
    等男子離開,阿羅姯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夜色,嘴角勾起苦笑。
    她走到梳妝台前,拿起一支金簪,對著銅鏡細細描繪眉形——鏡中女子精致的眉眼下,隱含著幾分狠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