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五章 苛捐雜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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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寧的沉默並沒有持續太久時間,他很快快就梳理了自己的頭緒,開始詢問胡連關於苛捐雜稅的問題。
    他一邊指導夜魅練習打水漂,告訴她如何掌握力道,如果控製精度,一邊聽胡連說苛捐雜稅的情況。
    “這雜役和賦稅,當真多到這個地步?”
    胡連回答道:“比如說在北疆最普通的安邊稅,名義上是籌軍餉守邊疆,每戶每年要交二兩銀子,交不出的就得服三個月雜役。可就算交了安邊稅,該服的勞役也沒見少,隻是換了個名目,叫‘助農役’,照樣得去給官府或士族幹活。”
    “還有灌苗稅,更離譜。農戶種水稻要引水灌田,官府就按田畝收‘灌苗稅’,一畝地收五十文,種旱地的要挑水澆地,又收‘挑水稅’,一畝三十文。去年下陽郡大旱,地裏顆粒無收,這灌苗稅卻半分沒減,不少農戶隻能賣了耕牛抵稅,來年連種地的本錢都沒了。”
    “除了這些,還有‘人頭稅’‘房屋稅’‘牲畜稅’……甚至‘過路稅’,走士族的田埂,都得交‘借道錢’。”
    “這些稅加起來,一戶普通農家,一年辛苦勞作下來,收的糧食和攢的銀子,倒有七成要拿去交稅。遇上災年,交不出稅的農戶,要麽賣兒賣女換銀子,要麽逃去別的州府當流民,還有些走投無路的,就躲進山裏當了山賊。畢竟落草為寇,好歹能有條活路。”
    方寧忽然想起黑熊嶺的軍戶,問道:“那軍戶為何不用交這些稅?”
    胡連歎了口氣道:“軍戶是用命換的免稅啊。軍籍世代相傳,男丁到了年紀就得參軍,上戰場拚殺,戰死了連撫恤金都未必能給全。家裏的田地雖不用交賦稅,卻要出勞役修營寨、運糧草,本質上是‘以命抵稅’。”
    “這天下,除了那些手握權勢的門閥士族、占地千頃的土豪劣紳,能憑著關係和錢財免交賦稅,剩下的普通人,從生下來到死,都被這些苛捐雜稅捆著。生要交人頭稅,死要交安葬稅,一輩子都在為賦稅奔波。”
    方寧神色凝重,語氣更沉重,問道:“這苛捐雜稅吃人的景象,就真沒法治根嗎?”
    胡連眼中閃過精光,道:“有!變法!改稅役製度,比如前朝有股過‘方田均稅法’,重新丈量田地,按實際畝數收稅,不讓士族豪強隱瞞田產逃稅,再有‘一條鞭法’,把雜役、賦稅合並成銀兩繳納,省去百姓來回奔波之苦,也斷了官吏巧立名目盤剝的空子。”
    “還有,取消‘安邊稅’‘灌苗稅’這些苛捐,隻保留人頭稅和田稅,且災年減半、豐年微增,讓百姓喘口氣。鎮南王治下就是這麽做的,你看他管轄的南方諸郡,百姓不用逃稅避役,田裏的莊稼長得好,市集也熱鬧,這才是治世該有的樣子!”
    方寧卻搖了搖頭,淡淡道:“你以為現在這稅役製度,是隨便定的?製定它的人,是個大才。隻有這樣,才能撐住北疆抵禦草原王庭的常年戰事。”
    胡連愣住了,他不知道方寧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方總,北疆六郡兵源本就不足,這般盤剝,豈不是讓百姓逃散,更沒人當兵了?”
    方寧搖了搖頭,道:“恰恰相反。北疆六郡自身養不起太多兵,但你看現在,九台城、上陽城的守軍,哪來的?多半是六郡之外的民戶。他們被苛稅逼得賣兒賣女,走投無路,隻能逃到北疆。”
    “逃來的人裏,十分之四會當軍戶,就像黑熊嶺的軍戶,近半是從上黨郡、漁陽郡逃來的,剩下的要麽當佃農,要麽走投無路落草,成了甘霖山的山匪、幹草子的馬匪。”
    “而那些逃走的民戶,留下的田地會被士族、官府巧取豪奪,重新分配後又能收稅,財政反而增加。既得了兵源,又填了國庫,還把流民的隱患轉移成‘匪患’能刷副本戰功。看似殘酷,卻是一箭三雕,撐著北疆沒被草原人打進來。”
    胡連細細品味,臉色漸漸變了。
    “原來如此……可這般壓榨,對老百姓也太狠毒了。”
    “聖人不仁,以萬民為芻狗。”
    方寧站起身,聲音冷了幾分。
    “在北疆安危麵前,個體百姓的苦,在掌權者眼裏,不過是必要的犧牲。但是,這不對,非常的不對。”
    胡連看著方寧,眼中滿是敬佩。
    “方總能看透迷霧,屬下佩服得五體投地。可既然如此,你還打算變法?”
    方寧望著遠處的官道,語氣堅定地道:“當然要變。這種盤剝壓榨是飲鴆止渴,把人壓榨到了極點,民怨會像柴火堆,一點就著。”
    “到時候不是流民逃來北疆,是百姓揭竿而起,連北疆都要亂。與其等天下大亂,不如現在就慢慢改,讓百姓能活下去,讓北疆的根基真的穩下來。”
    夜魅不知何時停了打水漂,站在不遠處望著兩人,雖聽不懂談話內容,卻從方寧的語氣裏,感受到了一種沉甸甸的分量。
    溪水邊的寧靜忽然被粗鄙的笑罵聲打破。
    一夥穿著襤褸衣衫的青壯年圍了過來,約莫七八人,個個麵色蠟黃卻眼神凶狠,目光直勾勾盯著童柔和芳姐,嘴裏汙言穢語不斷。
    “喲,這小娘子長得真俊,跟著這夥人可惜了,不如跟哥幾個走?”
    方寧眉頭一皺,衝胡連遞了個眼神。
    胡連立刻上前,掏出腰間的軍中文吏腰牌,沉聲道:“我們是九台城來的軍卒,識相的趕緊滾開,別自討苦吃!”
    “軍卒?”為首的家夥嗤笑一聲,上前一把奪過腰牌扔在泥裏。
    “老子就是土匪!管你什麽軍卒,今天這兩個女人,還有你們的馬車馬匹,都得留下!”
    話音未落,幾人一擁而上,沒等胡連反應,就把他按在地上,拳頭往他背上猛砸。
    方寧當然能阻止,但是去額沒有動,他轉頭看向一旁攥著鵝卵石的夜魅,笑著說:“剛才教你的打水漂,現在試試打人。把石頭扔出去,打他們的胳膊腿,別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