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9章暗流湧動夜未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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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將緬北公盤營地籠罩在一片喧囂與寂靜的矛盾交織之中。大部分攤位已經收市,隻有零星幾個掛著氣燈的大棚還傳來討價還價的嗡嗡聲,以及解石機偶爾發出的、令人心弦緊繃的嘶鳴。空氣中彌漫著石粉、汗水和一種名為“欲望”的複雜氣味。
    樓望和獨自一人,漫步在略顯空曠的料場區。白日的熱鬧褪去,那些堆積如山的原石在月光和遠處燈光的映照下,仿佛一頭頭沉睡的巨獸,沉默著,卻蘊含著足以顛覆人生的秘密。他的父親樓和應還在與幾位相熟的玉商應酬,而他,更享受這份獨處的寧靜,可以盡情運用他那雙無人知曉的“透玉瞳”。
    雙眸深處,一絲微不可查的淡金色光澤流轉。在他眼中,眼前的世界不再是簡單的形狀和顏色。那些灰白、暗黃、黑褐的岩石表皮,仿佛變得半透明起來,內裏蘊藏的光暈、色根、絮狀物,甚至是細微的裂綹,都以一種隻有他能理解的能量形態呈現出來。
    大部分原石內部空空如也,或隻有些許渾濁的、毫無價值的白色石腦。偶爾有幾塊內部閃爍著微弱綠光或紫光,但光芒黯淡,分布散亂,顯然是品質一般的豆種或糯種,價值不大。他如同一個孤獨的鑒賞家,漫步在藝術的海洋,卻又冷靜地甄別著真品與贗品。
    “嗯?”
    他的腳步在一處看似隨意堆放、無人問津的廢料區停了下來。這些大多是白日被切開後,表現極差,被主人丟棄的“磚頭料”,或者是一些皮殼表現醜陋,無人競標的“蒙頭料”尾貨。通常,這裏隻有一些初入行想碰運氣的新手,或者實在閑得無聊的人才會光顧。
    然而,樓望和的“透玉瞳”卻被其中一塊毫不起眼的原石吸引了。
    那石頭約莫籃球大小,皮殼呈黑褐色,表麵布滿如同癩蛤蟆皮膚一樣的凸起和凹坑,還有幾道明顯的“雷打綹”(如同閃電劈過的裂紋),品相可謂差到極致。在任何有經驗的玉商看來,這都是一塊注定賠錢的廢料。
    但在樓望和的視野裏,這塊原石的內部,卻蘊藏著一團極其濃鬱、幾乎要透皮而出的豔綠色光芒!光芒凝聚,色澤純正,仿佛一汪深不見底的綠色潭水,更難得的是,這團綠光周圍,還包裹著一層柔和的、如同蛋清般晶瑩剔透的基底光暈。
    “玻璃種…豔綠…” 樓望和心中一震。這種品質,這種顏色,若是能取出手鐲,每一隻都將是天價!而且看那光團的體積和形狀,至少能取出兩到三隻完美的手鐲,外加若幹掛件戒麵!
    他強壓下心中的激動,不動聲色地走過去,假裝隨意地踢了踢那塊石頭,又拿起旁邊幾塊看了看,最後才將目標原石拎在手裏,掂量了一下。手感沉重,壓手,是翡翠原石該有的分量。
    “老板,這塊怎麽賣?”他朝著不遠處正靠在椅子上打盹的一個矮瘦料主喊道。
    那料主睜開惺忪睡眼,瞥了一眼樓望和手中的“癩蛤蟆”料,又看了看樓望和年輕的麵孔,打了個哈欠,隨意地擺擺手:“五千緬幣,拿走拿走。”(約合人民幣十幾元)
    這種態度,更印證了這塊料在所有人眼中的不值錢。
    樓望和心中暗喜,麵上卻露出猶豫的神色,用生硬的緬語夾雜著漢語說道:“太貴了,這石頭樣子這麽醜,三千吧,我拿回去當個擺設。”
    料主似乎懶得為這點小錢糾纏,又揮了揮手,意思是成交。
    樓望和立刻掏出三千緬幣遞過去,仿佛生怕對方反悔。他將那塊沉甸甸的原石抱在懷裏,一種撿到重寶的踏實感油然而生。這就是“透玉瞳”帶來的,於無聲處聽驚雷的絕對優勢!
    就在他抱著原石,準備返回自家營帳時,旁邊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響了起來。
    “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咱們的‘樓少’。怎麽,白天出了風頭還不夠,晚上還來這廢料堆裏撿垃圾?看來樓家的眼光,果然是與眾不同啊。”
    樓望和眉頭微蹙,轉頭看去。隻見萬玉堂的少東家萬鵬,帶著兩個膀大腰圓的隨從,正一臉譏誚地看著他,目光尤其在他懷裏那塊“癩蛤蟆”料上掃過,毫不掩飾地露出鄙夷之色。
    萬鵬今日在公盤上可謂丟盡了臉麵。他高價搶拍的那塊所謂“名坑”原石,解開後竟然是最低等的“狗屎地”,連本錢的零頭都沒收回。而被他極力嘲諷的樓望和,卻用一塊無人看好的“蒙頭料”開出了滿綠玻璃種,視頻傳遍圈子,讓他和他背後的萬玉堂都成了笑柄。這口氣,他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樓望和不想與他多做糾纏,尤其是懷裏還抱著價值連城的寶貝。他淡淡說道:“萬少說笑了,個人喜好而已。不打擾萬少雅興,告辭。”
    說著,他就要繞開萬鵬離開。
    “站住!”萬鵬卻橫跨一步,攔在他麵前,冷笑道:“樓望和,別以為走了狗屎運就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賭石這一行,水深著呢,小心哪天淹死!”
    他身後的兩個隨從也配合地向前逼近一步,散發出不善的氣息。
    樓望和眼神微冷:“萬鵬,你想幹什麽?這裏可是公盤營地。”
    “幹什麽?”萬鵬嗤笑一聲,“不幹什麽,就是看你不順眼。把你懷裏這塊垃圾放下,然後從我麵前滾蛋,今天這事就算了了。”
    他純粹是想找茬,羞辱樓望和,發泄心中的怨氣。至於那塊醜石頭,他壓根沒放在心上。
    樓望和抱緊了原石,體內那股自“透玉瞳”覺醒後便悄然滋生的暖流(他尚未明確意識到這是靈力)微微加速運轉。他雖未係統習武,但反應、速度和力量都已超出常人。
    “如果我不放呢?”
    “不放?”萬鵬臉上戾氣一閃,“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給我搶過來!”
    兩個隨聞言,立刻伸手抓向樓望和懷中的原石,另一隻手則推向樓望和的肩膀,動作粗暴。
    樓望和目光一凝,腳下步伐一錯,身體以一個極其巧妙的角度側身,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抓向原石的手。同時,他空著的左手閃電般探出,格開了推向自己肩膀的那隻手臂。
    “咦?”那隨從感覺手臂像是撞在了一根鐵棍上,一陣酸麻,不由得驚咦出聲。
    另一個隨從見狀,低吼一聲,一拳直搗樓望和麵門。
    樓望和下意識地後退,同時“透玉瞳”不自覺運轉。在他眼中,那隨從的動作仿佛被放慢了一般,拳頭的軌跡清晰可見。他甚至可以“看”到對方手臂肌肉的發力點和氣血流動的薄弱處。
    但他缺乏實戰經驗,不知該如何反擊,隻能繼續後退躲閃。
    “廢物!連個小子都收拾不了!”萬鵬見兩個手下一時拿不下樓望和,又急又怒,生怕引來營地巡邏隊,竟然自己衝了上來,抬腳就踹向樓望和小腹!
    這一腳頗為狠辣,若是踹實了,恐怕要受不輕的傷。
    樓望和抱著原石,行動受限,眼看難以完全躲開。
    就在這時,一道清冷的女聲響起:“住手!”
    隨著聲音,一道身影迅捷插入戰圈,隻聽“啪”的一聲輕響,萬鵬踹出的腳踝被人用巧勁格開,力道泄去大半,整個人踉蹌著倒退了好幾步,差點摔倒在地。
    來人正是沈清鳶。
    她不知何時出現在附近,此刻正擋在樓望和身前,麵覆寒霜,目光清冷地看著萬鵬幾人。她穿著一身簡便的素色衣衫,身姿挺拔,宛如一株空穀幽蘭,卻又帶著不容侵犯的凜然之氣。
    “萬鵬,公盤營地禁止私鬥,你想被取消資格嗎?”沈清鳶聲音不高,卻自有一股威嚴。
    萬鵬穩住身形,看清是沈清鳶,臉色更加難看。沈家雖然近年來低調,但底蘊猶在,不是他能隨意得罪的。他咬著牙,色厲內荏地道:“沈清鳶,這不關你的事!是樓望和先挑釁我的!”
    “我親眼所見,是你攔路挑釁,強搶他人財物。”沈清鳶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需要我現在就去請營地執事過來評理嗎?”
    萬鵬臉色變幻,他知道自己理虧,若真鬧到執事那裏,吃虧的肯定是自己。他狠狠地瞪了樓望和一眼,又忌憚地看了看沈清鳶,撂下一句狠話:“樓望和,你給我等著!還有你,沈清鳶,多管閑事,哼!我們走!”
    說完,帶著兩個同樣灰頭土臉的隨從,悻悻然地快步離開了。
    看著萬鵬等人消失在黑暗中,樓望和才鬆了口氣,對身前的沈清鳶真誠道:“沈姑娘,多謝解圍。”
    沈清鳶轉過身,月光灑在她清麗的麵容上,仿佛鍍上了一層銀輝。她看了看樓望和,目光落在他依舊緊緊抱在懷裏的那塊“癩蛤蟆”原石上,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舉手之勞。”她淡淡說道,隨即語氣微帶一絲好奇,“這塊料子…有什麽特別嗎?”
    以她的眼力,自然也能看出這塊原石皮殼表現極差。但樓望和白天才展現了驚人的“運氣”和眼光,此刻又如此緊張這塊“廢料”,由不得她不多想。
    樓望和心中微動。沈清鳶顯然不是萬鵬那種草包,她的感覺異常敏銳。他不能暴露“透玉瞳”的秘密,但也不想完全欺騙這個剛剛幫了自己的女孩。
    他斟酌了一下詞語,說道:“感覺…有點不一樣。具體說不上來,就是想買下來看看。反正也不貴。”
    他用了最模糊,也最常用的賭石借口——“感覺”。
    沈清鳶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繼續追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直覺,在賭石行當,這種感覺有時比經驗更玄妙。
    “萬鵬此人睚眥必報,你今日讓他顏麵盡失,他絕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在公盤,乃至離開緬北,你都要多加小心。”沈清鳶提醒道。
    “我明白,多謝沈姑娘提醒。”樓望和點頭,隨即想起白天她提及的“秘紋”之事,便順勢問道:“沈姑娘,白天你說那彌勒玉佛上的秘紋…”
    沈清鳶眼神微微一黯,沉默了片刻,才低聲道:“那秘紋…牽扯甚大。我家族曾因它而遭遇變故。具體…此地不是說話之處。”
    她看了看四周,夜色深沉,遠處仍有不明身份的人影晃動。
    樓望和會意,知道此事關係重大,便道:“是在下唐突了。”
    沈清鳶搖了搖頭,從隨身的一個小包裏取出一張素雅的名片,遞給樓望和:“這上麵有我的聯係方式。公盤結束後,若有機會,再細談。”
    樓望和接過名片,觸手微涼,帶著淡淡的馨香。上麵隻有一個名字和一個電子郵箱地址,非常簡單。
    “好。”樓望和將名片小心收好。
    沈清鳶不再多言,對他微微頷首,便轉身離去,身影很快融入夜色,消失不見。
    樓望和站在原地,懷中抱著那塊價值連城的原石,手裏攥著那張帶著清香的名片,心中波瀾起伏。白天的成名,萬鵬的挑釁,沈清鳶的援手與神秘提示……這一切都預示著,他的人生,從覺醒“透玉瞳”的那一刻起,已經駛入了一條充滿機遇與危機的未知航道。
    他抬頭望向緬北深邃的夜空,群星閃爍,仿佛無數雙眼睛,注視著這片流淌著財富與欲望的土地。
    “秘紋…黑石盟…萬玉堂…”他低聲自語,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而銳利,“不管前方是什麽,我都必須走下去。”
    他抱緊了懷中的原石,邁開腳步,堅定地朝著自家營帳的方向走去。夜色還很長,但他的路,才剛剛開始。而遠在營地另一端的豪華帳篷內,萬鵬正咬牙切齒地對著電話另一端的人說道:“夜少,那小子有點邪門…而且沈清鳶那女人插手了…對,我需要更多的人手,最好能讓他永遠留在緬北……”
    暗流,在夜色下愈發洶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