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7章仙姑顯靈?血玉之謎

字數:7968   加入書籤

A+A-


    夜色濃重如墨,潑灑在帕敢鎮泥濘的街道和簡陋的棚屋上。白日裏喧鬧的人聲、切割機的嘶吼、交易者的討價還價,此刻都已沉寂,隻餘下遠處礦場隱約的機器轟鳴,和近處野狗在垃圾堆裏翻找的窸窣聲。
    樓家父子落腳的小院燈火通明,與周遭的黑暗格格不入。樓和應坐在堂屋的竹椅上,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扶手。他麵前攤開著幾張衛星照片和手繪的簡易礦脈圖,但心思顯然不在這上麵。兒子樓望和剛剛賭出的那塊滿綠玻璃種原石,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既帶來了驚人的財富預期,也招來了無處不在的窺探與惡意。萬玉堂那邊吃了大虧,絕不會善罷甘休,“黑石盟”更是如同潛伏在暗影中的毒蛇,伺機而動。
    “爹,您還沒休息?”樓望和推門進來,手裏端著一杯剛沏好的清茶。他換了身幹淨的亞麻襯衫,神色間還殘留著白日解石成功後的興奮,但眼神已恢複了平日的清明。
    樓和應接過茶,歎了口氣:“睡不著。望和,今天……太險了。也……太張揚了。”他看著兒子年輕而略顯稚氣的臉,“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咱們樓家在東南亞雖然有些根基,但在這緬北,強龍不壓地頭蛇。萬玉堂是這裏的老牌勢力,‘黑石盟’更是……”他頓了頓,沒有說下去,眼底閃過一絲深深的忌憚。
    樓望和在父親對麵坐下,認真道:“爹,我明白。但今天的情況,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萬玉堂欺人太甚,我們若一味忍讓,反倒讓人覺得可欺。至於‘黑石盟’……”他想起白日裏那個戴著墨鏡、氣息陰冷的男人夜滄瀾,“他們圖謀的恐怕不止是翡翠。”
    樓和應點了點頭,兒子的敏銳讓他既欣慰又擔憂。“那塊原石,我已經讓阿坤他們連夜打包,明天一早就走特殊渠道運回仰光的保險庫。在我們自己的地盤上,總歸安全些。你也準備一下,公盤剩下的收尾工作我來處理,你盡快離開帕敢。”
    “爹,我……”樓望和還想說什麽。
    “聽我的!”樓和應語氣不容置疑,“你的安全比什麽都重要。今天你露了臉,‘賭石神龍’這名頭聽著風光,實則是靶子。先避避風頭。”
    樓望和知道父親的決定是對的,隻得點頭應下。
    就在這時,院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低聲的呼喝!緊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和幾聲短促的痛呼!
    “有情況!”樓和應霍然起身,順手抄起了靠在牆邊的一根硬木手杖。樓望和也立刻警覺,體內那股微弱的氣流下意識地運轉起來,雙眼在黑暗中似乎閃過一絲極淡的微光——“透玉瞳”雖主要作用於玉石,但在這種緊張時刻,似乎也讓他的感知敏銳了一絲。
    院子裏的保鏢阿坤低沉的聲音傳來:“什麽人?!”
    沒有回答,隻有更加雜亂的腳步聲和金屬碰撞的輕響!顯然不止一人,而且來者不善!
    樓和應低聲道:“望和,你去裏屋,鎖好門!阿坤他們能應付!”
    樓望和卻站著沒動,反而側耳傾聽。“爹,不對勁……人很多,而且……”他隱約聽到外麵有人用低沉的緬語快速下令,語氣凶狠。
    話音未落,“砰”的一聲巨響,院門被粗暴地撞開!七八條黑影如同鬼魅般竄了進來!他們個個蒙麵,手持砍刀或短棍,動作迅猛,訓練有素,瞬間就與院內的四名樓家護衛纏鬥在一起!樓家的護衛也是好手,但對方人數占優,下手狠辣,一時間竟被壓製住了!
    樓和應臉色大變:“是衝著那塊石頭來的!”他握緊手杖,就要衝出去。
    “爹!別出去!”樓望和一把拉住父親,心髒狂跳。他能感覺到外麵那些人身上散發出的濃烈煞氣,絕非普通劫匪!白天萬玉堂的失敗和“黑石盟”的覬覦,此刻化作了最直接的暴力!
    混戰中,一名蒙麵人似乎發現了堂屋裏的燈光和隱約的人影,眼中凶光一閃,擺脫對手的糾纏,提著砍刀就朝堂屋撲來!
    “攔住他!”阿坤怒吼,卻被另外兩人死死纏住。
    眼看那蒙麵人就要衝進堂屋,樓望和腦中一片空白,下意識地就想拉著父親往後退。他終究隻是個十八歲的少年,雖然身負異稟,但麵對這種真刀真槍的生死搏殺,經驗幾乎為零。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清越的、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叱喝聲,毫無征兆地在夜空中響起!
    “放肆!”
    聲音不大,卻仿佛帶著某種直透人心的力量,讓院內所有人都動作一滯!
    緊接著,一點翠綠色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突然亮起的螢火,自院牆外某處疾射而來!速度極快,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精準無比地擊中了那名撲向堂屋的蒙麵人手腕!
    “啊!”蒙麵人發出一聲痛呼,手中的砍刀“當啷”一聲掉落在地!他捂著手腕,驚駭地看向那點綠光擊來的方向。
    那點綠光在空中一個盤旋,並未落地,反而光芒微漲,隱約顯出一隻翡翠手鐲的虛影!手鐲通體碧綠,晶瑩剔透,在黑暗中散發著柔和卻不容忽視的瑩潤光澤,鐲身似乎還有極其細密繁複的紋路在流轉!
    “仙姑玉鐲?!”樓望和身邊的樓和應失聲驚呼,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是……是沈家的人?!”
    樓望和也愣住了。仙姑玉鐲?沈清鳶?!
    院牆外,一道纖細窈窕的身影,如同月下驚鴻,輕盈地掠入院中,穩穩落在那翡翠手鐲虛影之下。正是沈清鳶!她依舊穿著那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長發用一根木簪鬆鬆綰起,幾縷發絲垂落頰邊,在夜風中微揚。俏臉含霜,美眸中帶著凜然之色,掃視著院內的蒙麵人。
    她的出現,以及那懸浮空中、散發異芒的玉鐲虛影,讓這場血腥的混戰出現了瞬間的凝滯。無論是樓家護衛還是蒙麵襲擊者,都驚疑不定地看著這個突然闖入的女子和她身邊那違背常理的“發光鐲子”。
    “沈小姐?”樓望和又驚又喜,脫口而出。
    沈清鳶沒有回頭,隻是盯著那些蒙麵人,冷聲道:“樓家與我沈家有舊,這塊地方,今夜我保了。識相的,立刻滾。”
    她的聲音依舊清脆,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懸浮的玉鐲虛影隨著她的話語,光芒似乎又盛了一分,隱隱散發出一種古老而沉凝的氣息。
    蒙麵人中領頭的一個,身材格外高大,眼中凶光閃爍,顯然不甘心。他低吼一聲,似乎不信邪,揮刀就要再次撲上!
    沈清鳶娥眉微蹙,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對著空中玉鐲虛影輕輕一點。
    “嗡——”
    一聲輕微的、仿佛玉石相叩的顫鳴響起。
    那玉鐲虛影光華流轉,一道肉眼可見的、凝練如實質的翠綠色光暈,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瞬間掃過高大蒙麵人的身體!
    那蒙麵人前衝的身形猛地一僵,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氣牆!他悶哼一聲,踉蹌後退幾步,臉上露出痛苦和駭然之色,隻覺得胸口煩悶欲嘔,握刀的手都有些不聽使喚地顫抖起來。那光暈似乎並無直接的物理殺傷力,卻帶著一種直透精神、幹擾氣血運行的奇異力量!
    “這……這是什麽妖法?!”有蒙麵人驚恐低語。
    領頭者臉色變幻,知道今晚遇到了硬茬子。這女子手段詭異,那玉鐲更是邪門。再糾纏下去,恐怕討不了好,萬一驚動了鎮上的駐軍或別的勢力……
    “撤!”他當機立斷,低喝一聲。
    蒙麵人如蒙大赦,立刻相互掩護著,迅速退向院外,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隻留下幾把掉落在地的刀棍和幾灘尚未幹涸的血跡。
    危機,竟就這樣被沈清鳶一人一“鐲”,生生逼退了!
    院中恢複了寂靜,隻有粗重的喘息聲和夜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
    樓家護衛們麵麵相覷,驚魂未定。阿坤捂著肩頭一道刀傷,看向沈清鳶的目光充滿了感激和敬畏。
    樓和應深吸一口氣,定了定神,快步走出堂屋,對著沈清鳶深深一揖:“多謝沈姑娘援手之恩!樓某感激不盡!”
    沈清鳶這才轉過身,對著樓和應微微欠身還禮:“樓世伯言重了,清鳶隻是恰逢其會。家父曾言,樓沈兩家祖上曾有淵源,守望相助是應當的。”她語氣平和,仿佛剛才施展驚人手段逼退強敵的並不是她。
    說話間,她右手一招,空中那翠綠色的玉鐲虛影光華收斂,迅速縮小,最後化為一道流光,沒入她左手腕上一隻式樣古拙、碧綠瑩潤的實體製鐲之中。那鐲子看上去與普通高檔翡翠手鐲並無二致,隻是細看之下,能發現內裏似乎有極淡的、如同活物般的流光緩緩遊動。
    樓望和也走了出來,看著沈清鳶,心情複雜。白天公盤上,她是神秘而聰慧的合作者;今夜,她卻又展現出了如此驚人的、近乎“超凡”的一麵。仙姑玉鐲……沈家……還有她口中的“祖上淵源”和“秘紋”……
    “沈姑娘,你……沒事吧?”樓望和問道,目光不由落在她手腕的玉鐲上。
    沈清鳶輕輕搖頭:“我沒事。倒是你們,可有受傷?”
    樓和應忙道:“都是皮外傷,不礙事。多虧沈姑娘及時趕到。”他頓了頓,試探著問,“沈姑娘,方才那玉鐲……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沈家仙姑鐲’?”
    沈清鳶點了點頭,沒有否認:“正是。此鐲乃我沈家祖傳之物,有些護身之能,讓世伯見笑了。”
    見笑?方才那驅敵退凶的神異景象,豈是“有些護身之能”可以形容?樓和應心中震撼,但深知各家都有隱秘,不便多問,隻是感慨道:“沈家底蘊,果然深不可測。今日之恩,樓家必銘記於心。”他看了一眼兒子,“望和,還不快請沈姑娘進屋奉茶?這裏讓阿坤他們收拾。”
    樓望和連忙側身相請:“沈姑娘,請。”
    堂屋內,燈光重新變得溫暖。樓望和親自為沈清鳶斟上熱茶。經過方才一番驚嚇和激戰,此刻相對而坐,氣氛有些微妙。
    “沈姑娘,”樓望和忍不住先開口,“你怎麽會……恰好在這裏?”
    沈清鳶端起茶杯,指尖瑩白,與碧綠的茶湯相映。“並非恰好。”她抬眼看向樓望和,目光清澈,“白日公盤,你賭出滿綠玻璃種,名動帕敢。萬玉堂顏麵盡失,‘黑石盟’也注意到了你。以他們的作風,今夜必有動作。我父親……與樓世伯有些舊誼,得知你們在此落腳,便讓我暗中留意一二。”
    原來如此!是沈家長輩的關照。樓望和心中感激,又問道:“那……剛才的玉鐲?”
    沈清鳶輕輕撫過手腕上的鐲子,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此鐲名‘仙姑’,據傳是明代一位精通玉器的女冠所遺,內蘊一絲靈性,與我沈家血脈功法相合,可外放護體。具體玄奧,我也不甚了了,隻是依照祖傳法門驅使。”她頓了頓,看向樓望和,“倒是樓公子,白日公盤之上,你那看破‘廢石’表象的眼力,恐怕也非尋常‘經驗’或‘運氣’可以解釋吧?”
    她問得直接,目光帶著探究。
    樓望和心中一凜。他的“透玉瞳”是最大的秘密,連父親都未曾明言。但沈清鳶今夜展現的手段已非常人,又對自家有援手之恩,再完全隱瞞,似乎不妥。
    他猶豫了一下,謹慎道:“不敢欺瞞沈姑娘,我……自小對玉石有種特殊的感應。能看到一些……尋常人看不到的‘氣’或‘光’。那‘廢石’表皮之下,便隱藏著很濃的綠色寶光。”他避開了“透視”這個驚世駭俗的說法,以“感應”和“看氣”代之。
    沈清鳶聽了,並未露出太過驚訝的神色,反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原來如此。看來樓公子也是身負異稟之人。玉石通靈,有些人生具靈眼,能見常人所不見,古籍中亦有零星記載。隻是這等天賦,福禍相依,還需謹慎。”
    她這話說得懇切,樓望和能聽出其中的提醒之意。“多謝沈姑娘提醒,望和明白。”
    樓和應在旁聽著,心中也是翻騰不已。兒子的特殊他早有察覺,但如此明確地說出“看氣”之能,還是第一次。而沈清鳶的反應,似乎對此並不陌生,這沈家……果然不簡單。
    “沈姑娘,”樓和應開口道,“你白日曾說,那彌勒玉佛上的秘紋,與你家族有關?不知……”
    提到彌勒玉佛和秘紋,沈清鳶的神色明顯鄭重了許多。她放下茶杯,從隨身的繡囊中,取出一張折疊得很仔細的、泛黃的舊紙,小心展開。
    紙上用極細的墨線,勾勒著一尊彌勒佛的側麵輪廓,佛身之上,布滿了一種極其繁複、扭曲、仿佛天然紋路又似人工鐫刻的奇異符號!這些符號彼此勾連,隱隱構成某種難以言喻的圖案,看久了竟讓人有些頭暈目眩。
    “這便是‘尋龍秘紋’的一種變體拓印,”沈清鳶指著紙上的符號,聲音低沉,“我沈家祖上,曾有人精研此道。據家傳手劄記載,完整的‘尋龍秘紋’,並非裝飾,而是一種古老的地圖,或者說是……指引。指向一處傳說中的上古玉礦,或者說……是玉石之‘源’。”
    “玉石之源?”樓望和與父親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
    “是的。”沈清鳶點頭,“傳聞那處礦脈,蘊藏著世間最頂級、最純淨、也最……有靈性的玉料。甚至可能存在著‘玉髓’‘玉心’乃至‘玉母’這等傳說中的神物。而彌勒玉佛上的秘紋,據說是開啟或找到那處礦脈的關鍵線索之一。”
    她看向樓望和:“樓公子白日賭出的那塊原石,表皮之下,除了滿綠玻璃種,是否還感應到了一些……別的東西?比如,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於尋常翡翠的……灼熱氣息?或者,石心處有某種難以描述的‘阻滯’感?”
    樓望和渾身一震!沈清鳶說得沒錯!當時他的“透玉瞳”穿透原石,看到那醉人的滿綠時,的確在綠意最核心處,隱約“看”到了一抹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暗紅色絲絮!那絲絮給他一種灼熱、躁動、卻又蘊含著某種奇異生命力的感覺!隻是當時沉浸在賭漲的狂喜和應對萬玉堂的緊張中,並未深究!
    “沈姑娘如何得知?!”他脫口問道。
    沈清鳶眼中閃過一抹了然和果然如此的神色。“因為那塊原石的礦口,極有可能靠近那傳說中的上古玉礦邊緣!沾染了一絲‘源礦’的氣息。而那種暗紅色絲絮,家父曾在一本殘破古籍中見過描述,稱之為——‘血玉髓’。”
    “血玉髓?”樓望和喃喃重複。
    “並非市麵上那種紅色的玉髓,”沈清鳶解釋道,“而是一種隻存在於最古老、最核心玉脈中的奇異物質,形態似髓,色如暗血,性極陽烈,據說與‘龍脈’‘地火’有關,尋常玉料若沾染一絲,品質便會發生詭異變化,甚至可能孕育出無法估量的異寶。但具體有何效用,古籍語焉不詳。”
    她將那張拓印秘紋的紙小心折好,收回繡囊。“萬玉堂和‘黑石盟’如此急切地想得到那塊原石,恐怕不僅僅是為了玻璃種翡翠的價值。他們……或許也察覺到了‘血玉髓’的線索,或者,他們本就一直在追尋與‘尋龍秘紋’相關的一切。”
    堂屋內陷入沉思。窗外,夜色依舊深沉,但遠處的天邊,已隱隱透出一絲魚肚白。
    一夜驚變,援手退敵,秘聞初現。
    樓望和知道,從賭出那塊原石開始,從他“透玉瞳”顯現開始,從他遇到沈清鳶和這神秘的“尋龍秘紋”開始,他的人生軌跡,已經不可逆轉地滑向了一個更加波瀾壯闊、也必定更加危機四伏的未知世界。
    而這一切,似乎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