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9章迷霧歸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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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機場,空曠得像個巨大的金屬墳墓。
樓望和坐在VIP候機室裏,麵前擺著一杯早已涼透的咖啡。脖子上的傷口已經被老陳簡單包紮過,白色的紗布在燈光下顯得有些刺眼。候機室的玻璃幕牆外,停機坪上的飛機像一隻隻沉睡的巨鳥,等待著喚醒它們的晨光。
老陳推門進來,臉色不太好看:“少爺,飛機延誤了。說是機械故障,要檢修至少兩個小時。”
樓望和沒有抬頭,手指在黑色令牌的蛇紋上摩挲:“是故障,還是人為?”
“我讓人去查了。”老陳壓低聲音,“地勤那邊有人被買通了。萬玉堂的人,不止他們,還有另一股勢力也在機場活動。”
“黑石盟?”
“不像。”老陳搖頭,“黑石盟做事向來囂張,不會用這種小手段。這批人很專業,像是...職業的。”
職業的。樓望和想起父親說過,玉石圈的水深,除了明麵上的玉商家族、黑石盟這樣的黑道勢力,還有一批拿錢辦事的“清道夫”。這些人沒有立場,隻認錢,手段狠辣,不留痕跡。
“改走陸路呢?”樓望和問。
“更危險。”老陳攤開一張地圖,指著上麵幾條紅線,“從緬北回東南亞,陸路有三條線。一條走金三角,那是黑石盟的地盤;一條走撣邦高原,萬玉堂在那邊的勢力根深蒂固;第三條...”他的手指停在一條蜿蜒的藍線上,“走湄公河水路,但這條線最近不太平,聽說有武裝販毒集團在活動。”
樓望和看著地圖,忽然笑了:“所以我們被困在這裏了?”
老陳沉默。這是事實——無論走哪條路,都有埋伏。對方算準了他們的所有退路。
“那就等。”樓望和端起冷咖啡,喝了一口,“既然走不了,就看看他們還有什麽招。”
“可是少爺,那批料子...”
“料子在酒店的保險庫,二十四小時有人看守。”樓望和說,“他們真正要的不是料子,是我這個人,或者更準確地說,是我這雙眼睛。”
他頓了頓,看向窗外漸亮的天色:“老陳,你跟我爸多少年了?”
“十八年。”老陳說,“少爺剛出生那年,我就跟著老爺了。”
“那你應該知道,‘透玉瞳’在樓家,意味著什麽。”
老陳臉色一肅:“老爺說過,那是樓家的根,也是樓家的劫。”
“是啊,根與劫。”樓望和輕聲重複,“我太爺爺那輩,就是因為這雙眼睛,差點被滅門。後來樓家隱姓埋名幾十年,直到我爸這代才重新出山。可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候機室的門再次被推開,這次進來的是一個穿著機場製服的工作人員,手裏拿著一個平板電腦。
“樓先生,您的航班信息有更新。”工作人員笑容標準,“機械故障已經排除,飛機將於一小時後起飛。請到A3登機口候機。”
老陳皺眉:“剛才不是說至少要兩小時?”
“檢修很順利,提前完成了。”工作人員將平板遞過來,“請在這裏確認航班信息。”
樓望和接過平板,屏幕上是標準的航班信息界麵。但他注意到,屏幕邊緣有一道極細微的劃痕——很新,像是剛被人用指甲劃過。
他抬頭,看向工作人員的眼睛。
透玉瞳無聲開啟。
那一瞬間,他看見了一些不該看見的東西——工作人員的眼球深處,有一絲極淡的紅光,像休眠的火山,隨時可能噴發。這不是普通人。
“辛苦了。”樓望和將平板遞回去,手指在屏幕上輕輕劃過,“我們會按時登機。”
工作人員接過平板,眼底的紅光閃爍了一下,隨即恢複如常:“那我先告辭了。”
門關上後,老陳立刻問:“有問題?”
“很大的問題。”樓望和站起身,“剛才那個人,是‘清道夫’。他眼睛裏被植入了某種監視裝置,我能看見能量流動的痕跡。”
老陳臉色驟變:“那航班...”
“是個陷阱。”樓望和走到窗邊,看著那架即將“載”他們的飛機,“他們想在空中動手。飛機一旦起飛,就是封閉空間,我們插翅難逃。”
“那我們現在怎麽辦?硬闖出去?”
“不。”樓望和轉過身,眼中閃過一絲決斷,“他們將計就計。”
“什麽?”
“他們不是想讓我們上飛機嗎?那就上。”樓望和說,“但不是這架飛機。”
一小時後,A3登機口。
樓望和帶著老陳和另外兩個護衛,準時出現在登機隊伍中。那個工作人員果然還在,看見他們時,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樓先生,請。”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樓望和點頭,率先走進廊橋。廊橋裏空無一人,隻有他們幾個的腳步聲在金屬通道裏回蕩。走到一半時,他忽然停下。
“怎麽了少爺?”老陳問。
樓望和沒回答,而是蹲下身,手指在廊橋的地板上輕輕敲擊。聲音不對——下麵是空的。
他站起身,看向廊橋盡頭的那扇門。門後本該是機艙,但透玉瞳的視野裏,門後的空間一片混沌,像是被某種能量場幹擾了。
“退。”他低喝。
幾乎同時,廊橋兩側的牆壁突然裂開,十幾根黑色的槍管伸了出來。那個工作人員站在廊橋入口處,臉上的笑容已經變得猙獰:“樓先生,請繼續往前走。否則,我不保證這些槍會不會走火。”
樓望和舉起雙手,慢慢轉身:“你們是誰的人?”
“拿錢辦事,不問雇主。”工作人員,或者說,偽裝成工作人員的殺手,從懷裏掏出一個注射器,“放心,隻是麻醉劑。夜老大要活口,尤其是你這雙眼睛。”
夜老大。果然是黑石盟。
樓望和笑了:“你就這麽確定,能抓住我?”
殺手眉頭一皺,還沒反應過來,整個機場的燈光突然全部熄滅。
不是普通的停電——是徹底的黑暗,連應急燈都沒亮。廊橋裏瞬間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隻有殺手眼中那點紅光還在閃爍。
“開火!”殺手怒吼。
槍聲響起,子彈在狹小的空間裏亂飛。但樓望和已經不在原地了——在燈光熄滅的瞬間,他就拉著老陳三人,撞開了廊橋側壁的一扇維修門。
門外不是空中,而是另一條通道。這是樓望和之前用透玉瞳觀察機場結構時發現的——機場的廊橋係統有兩條並行的維修通道,平時鎖著,但剛才老陳的一個手下已經提前潛進來,破壞了門鎖。
四人跌跌撞撞地衝進通道。身後傳來追兵的腳步聲和怒吼聲。
“這邊!”老陳打開手電,光束照亮了前方錯綜複雜的管道和電纜。
他們一路狂奔。通道狹窄低矮,到處都是油汙和灰塵,但此刻這些都顧不上了。身後追兵越來越近,子彈打在管道上,濺起火花。
前方出現一個岔路口。左邊標著“貨運區”,右邊標著“停機坪”。
“分開走。”樓望和當機立斷,“老陳,你帶他們兩個走左邊,吸引火力。我走右邊。”
“不行!少爺你一個人太危險!”
“這是命令。”樓望和的聲音不容置疑,“他們主要目標是我,你們分開走反而安全。出去後按原計劃,到清邁匯合。”
老陳還想說什麽,但看到樓望和眼中的決絕,最終咬牙點頭:“少爺保重!”
三人衝向左邊通道。樓望和則轉身,衝向右邊的出口。
出口是一扇厚重的鐵門,外麵就是停機坪。樓望和用力推開鐵門,刺眼的陽光瞬間湧了進來——天已經大亮了。
停機坪上停著幾十架飛機,地勤車輛穿梭往來。遠處,機場警察已經趕到廊橋那邊,警笛聲大作。
樓望和混入一群地勤人員中,借著車輛的掩護,快速移動。他的目標不是機場出口——那裏肯定有人守著。而是停機坪最遠端的一架小型貨運飛機。
那是父親安排的真正後手。
昨天半夜,當樓望和意識到機場不安全後,就通過加密衛星電話聯係了父親。樓和應當即動用了一條埋藏多年的秘密渠道——緬北一個玉石走私集團,欠樓家一個天大的人情。對方答應提供一架貨運飛機,送樓望和出境。
條件是:幫他們看一批原石。
很公平的交易。
樓望和躲在一輛油罐車後麵,看向那架貨運飛機。飛機不大,漆成灰藍色,沒有任何標誌。艙門開著,一個穿著飛行員夾克的男人正靠在門邊抽煙。
就是它。
樓望和正準備衝過去,肩膀忽然被人按住。
“樓少,這麽急著走?”
他猛地轉身,看見一張熟悉的臉——萬玉堂的少東家,萬俊。公盤上那個嘲諷他“靠家族的紈絝”的年輕人。隻不過此刻,萬俊臉上沒有了之前的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
“萬少,好巧。”樓望和冷靜地說。
“不巧,我等你很久了。”萬俊揮了揮手,他身後的幾個保鏢立刻圍了上來,“黑石盟想要你的眼睛,我們萬玉堂呢,更實際一點——要你這個人。怎麽樣,來我們萬玉堂做鑒石師,待遇從優。”
“如果我說不呢?”
“那恐怕就由不得你了。”萬俊笑得很冷,“機場現在很亂,失蹤個把人,很正常。”
樓望和也笑了。他慢慢舉起雙手,像是要投降,但就在保鏢上前要給他戴手銬的瞬間,他動了。
不是攻擊萬俊,而是猛地踹向身邊的油罐車。
油罐車被踹得晃了一下,車頂的閥門鬆動,一股刺鼻的航空燃油噴湧而出,濺了萬俊和保鏢們一身。
“你瘋了?!”萬俊臉色大變。
樓望和已經退開幾步,從懷裏掏出一個打火機——那是老陳留給他的,說是“必要時用”。
他點燃打火機,火焰在晨風中搖曳。
“萬少,你說,現在是你的人多,還是火跑得快?”
萬俊的臉白了。航空燃油極易燃,一旦點燃,整個停機坪都會變成火海。
“你...你敢!”
“我為什麽不敢?”樓望和聲音平靜,“反正落在你們手裏也是死,拉幾個墊背的,不虧。”
保鏢們下意識地後退。他們都是亡命徒,但沒人想被活活燒死。
對峙隻持續了幾秒,但對樓望和來說,每一秒都像一年那麽長。他能感覺到汗水從額角滑落,能聽見自己心髒狂跳的聲音。
遠處傳來警笛聲,越來越近。
萬俊咬牙:“算你狠。我們走!”
他帶著保鏢迅速撤退,消失在飛機叢中。樓望和直到確認他們真的走了,才熄滅打火機,長長吐出一口氣。
剛才那一瞬間,他真的做好了同歸於盡的準備。
他轉身,衝向那架貨運飛機。飛行員已經看見了剛才的一幕,朝他豎了個大拇指:“小子,有種!上來!”
樓望和爬上舷梯,鑽進機艙。機艙裏堆滿了貨箱,隻有角落裏有幾個簡陋的座位。
“抓緊了,馬上起飛。”飛行員關上艙門,衝進駕駛室。
引擎轟鳴,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透過舷窗,樓望和看見機場警察已經封鎖了廊橋區域,黑石盟和萬玉堂的人正在撤退。這場混亂,足夠掩蓋一架貨運飛機的起飛。
飛機離地的瞬間,樓望和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睛。
他贏了這一局,但代價是徹底暴露了底牌。從今往後,黑石盟、萬玉堂,還有那些隱藏在暗處的勢力,都不會再給他喘息的機會。
手機震動,是沈清鳶發來的信息:
“聽說你那邊出事了。平安否?”
樓望和看著這簡短的八個字,心裏湧起一股暖流。這個隻見過一麵的女孩,在這個所有人都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的圈子裏,是唯一一個單純關心他安危的人。
“平安。多謝掛念。”
他回完信息,收起手機。飛機正在爬升,舷窗外的緬北大地漸漸縮小,變成一片模糊的綠色。
再見,緬北。
下一次回來時,我會帶著足夠的力量,讓所有想害我的人,付出代價。
樓望和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疼痛讓他清醒,也讓他堅定。
這場戰爭,才剛剛開始。
而他,已經做好了戰鬥到最後的準備。
飛機穿過雲層,消失在蔚藍的天際。
而地麵上,萬俊站在機場控製塔裏,看著雷達上那個逐漸消失的光點,撥通了一個電話。
“父親,讓他跑了。”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傳來一個蒼老而陰冷的聲音:
“跑了就跑了。玉石圈就這麽大,他能跑到哪裏去?俊兒,記住,真正的獵手,要有耐心。”
“是。”
“另外,查查是誰幫了他。能在我們和黑石盟眼皮底下把人弄走,不簡單。”
萬俊掛了電話,看向窗外。陽光燦爛,但他心裏卻是一片陰霾。
樓望和,我們還會再見的。
到那時,就不會再有今天這樣的運氣了。
他轉身離開控製塔,背影在陽光下拖得很長,像一條蓄勢待發的毒蛇。
而天空之上,樓望和坐在顛簸的貨艙裏,從懷中取出那塊已經失去靈氣的玻璃種明料。玉石表麵依然溫潤,但內裏的光華已經黯淡。
他摩挲著玉石,想起了沈清鳶說的那句話:
“玉有五德,仁、義、智、勇、潔。真正的玉,會在最黑暗的地方,發出最亮的光。”
樓望和將玉石貼在胸口,閉上眼睛。
那就讓我看看,這條路到底有多黑暗。
也讓我看看,我能不能成為那塊,在黑暗裏發光的玉。
飛機繼續向前,穿越國境線,飛向未知的歸途。
而一場席卷整個玉石界的風暴,正在悄然醞釀。
(第149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