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2章夜雨密談與秘紋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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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萬玉堂設下的鴻門宴脫身後,樓望和沒有直接回酒店。
細密的夜雨將仰光的街道洗得發亮,霓虹燈在水窪裏碎成斑斕的色塊。他沒有撐傘,任由雨絲打濕頭發和肩頭——這一戰雖然贏了,但贏得太險。若非沈清鳶的仙姑玉鐲在最後時刻爆發出護玉之力,萬玉堂那枚“鎖魂釘”恐怕已經穿透他的眉心。
“樓先生。”一輛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身邊,車窗降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是公盤組委會的資深顧問,華人玉商陳老。這位年過七旬的老者在玉石界德高望重,向來中立。
“陳老?”樓望和有些意外。
“上車吧,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陳老示意司機開門,“放心,我不是萬玉堂的人,也不是黑石盟的探子。隻是有些話,不得不對你說。”
樓望和猶豫片刻,還是上了車。車內彌漫著淡淡的檀香,陳老遞過一條幹毛巾:“擦擦。年輕人,鋒芒太露不是好事。”
轎車穿過雨幕,最終停在仰光河邊的一棟老宅前。這是一座典型的緬式木樓,臨河而建,簷角掛著風鈴,在雨中發出零星的脆響。
宅子裏很安靜,隻有一位啞仆端來熱茶後便退下了。陳老領著樓望和上了二樓,推開一扇窗,河風裹挾著雨氣湧進來,吹散了室內的悶熱。
“今天的事,我都聽說了。”陳老在藤椅上坐下,目光如古井般深邃,“萬玉堂用‘鎮魂陣’困你,你用‘透玉瞳’破陣,最後沈家丫頭用仙姑玉鐲救場。很精彩,但也……很危險。”
樓望和心中一凜:“陳老怎麽知道‘透玉瞳’?”
陳老笑了,那笑容裏有歲月沉澱的智慧:“你以為,樓家‘透玉瞳’的秘密,在玉石界是無人知曉的嗎?你爺爺樓青雲當年在滇西賭石,一眼看穿三噸重的‘蒙頭料’裏藏著帝王綠,靠的就是這雙眼睛。隻是他比你懂得藏拙,所以才能安穩活到八十歲。”
樓望和沉默。父親樓和應從未詳細說過爺爺的事,隻告訴他樓家世代與玉有緣,有獨特的鑒玉天賦。
“你爺爺臨終前,托我照看樓家後人。”陳老從懷中取出一枚玉佩——和田籽料,雕著簡約的雲紋,背麵刻著一個“樓”字,“這是你爺爺留給我的信物。他說,若樓家後人中有人再開‘透玉瞳’,且不懂收斂鋒芒,就讓我把這個交給他。”
樓望和接過玉佩。入手溫潤,仿佛還殘留著爺爺的體溫。更奇異的是,玉佩接觸他掌心的瞬間,竟然微微發熱,緊接著,他眼前的景象變了——
木樓的牆壁、地板、家具……全部變得透明,他能“看”到木材內部的紋理、釘子的鏽跡、甚至牆縫裏一隻正在結網的蜘蛛。這種透視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清晰、穩定,仿佛“透玉瞳”被某種力量徹底激活了。
“這玉佩……”他震驚地看著陳老。
“是‘養瞳玉’。”陳老緩緩道,“樓家祖傳的寶物,用特殊古法溫養百年而成,能穩固、增強‘透玉瞳’的能力。你爺爺當年就是因為過早暴露了這雙眼睛,才引來無數覬覦,不得已隱退江湖。他將玉佩交給我保管,就是希望樓家後人能先學會‘藏’,再學會‘用’。”
樓望和握緊玉佩,那股溫熱的能量順著手臂流向雙眼,原本因過度使用而隱隱作痛的眼球,此刻竟感到一種清涼的舒適。
“多謝陳老。”他鄭重行禮。
“先別急著謝。”陳老擺擺手,神色凝重起來,“我今天找你來,不隻是為了這枚玉佩。更重要的是,關於沈清鳶那丫頭,還有她說的‘彌勒玉佛’和‘尋龍秘紋’。”
樓望和坐直身體:“陳老知道那些秘紋?”
“何止知道。”陳老起身,從書櫃深處取出一個紫檀木匣。木匣打開,裏麵不是玉石,而是一卷泛黃的羊皮紙。他將羊皮紙在桌上攤開,上麵繪著密密麻麻的紋路,有些像甲骨文,有些像古滇國的圖騰,還有些完全無法辨認的符號。
“這是‘上古玉脈秘紋錄’的殘卷,”陳老指著其中一組圖案,“你仔細看這組紋路——像什麽?”
樓望和凝神看去。那是一組由弧形線條和點狀符號組成的圖案,初看雜亂無章,但當他用“透玉瞳”聚焦時,那些紋路仿佛活了過來,在羊皮紙上緩緩流動、重組……最後,竟然形成了一尊盤膝而坐的彌勒佛輪廓!
“這是……”他倒吸一口涼氣。
“彌勒玉佛身上的核心秘紋,‘九轉輪回紋’。”陳老沉聲道,“這種秘紋不是雕刻出來的,而是玉石在特定地脈中孕育萬年,自然形成的天地道紋。據傳,擁有這種秘紋的玉石,能通陰陽、鎮邪祟、甚至……窺探天命。”
樓望和想起沈清鳶的仙姑玉鐲。那鐲子上的紋路雖然簡單許多,但與眼前這組“九轉輪回紋”有某種同源的氣息。
“沈家世代守護的彌勒玉佛,是現存已知唯一完整的‘九轉輪回紋’載體。”陳老繼續道,“但六十年前,沈家遭逢大難,玉佛被拆解成九塊,流落四方。沈清鳶這一脈,隻保住了其中一塊——就是她手腕上那枚玉鐲的原石。”
“是誰對沈家下的手?”樓望和問。
陳老沉默良久,才緩緩吐出三個字:“黑石盟。”
雨聲漸急,敲打著木樓的屋頂。河對岸的燈火在雨幕中暈開,恍若隔世。
“六十年前,黑石盟還不是現在的黑石盟,而是一個叫‘天石會’的秘密組織。”陳老的聲音帶著曆史的滄桑,“他們癡迷於研究上古玉脈秘紋,認為這些秘紋中藏著長生不老、點石成金的秘密。沈家的彌勒玉佛,就是他們的首要目標。”
“沈家拚死抵抗,但寡不敵眾。最後時刻,當時的沈家家主——沈清鳶的曾祖父,將玉佛拆解成九塊,分交給九個最信任的族人,讓他們各自逃亡,隱藏起來。而他本人,帶著假的玉佛引開追兵,最後……不知所蹤。”
樓望和心頭沉重:“那沈清鳶她……”
“她是沈家嫡係最後一脈。”陳老歎息,“她父母十年前在滇西尋找另一塊玉佛碎片時,遭遇礦難身亡——現在看來,恐怕不是意外。這丫頭這些年隱姓埋名,一邊經營玉石生意,一邊暗中尋找其他碎片。直到這次公盤,她認出你樓家人的身份,才主動接近。”
“因為我爺爺?”樓望和敏銳地捕捉到關鍵。
“對。”陳老點頭,“你爺爺樓青雲,當年是沈家家主的至交好友。玉佛被拆解後,其中一塊碎片,就交給了你爺爺保管。”
樓望和猛地站起:“那塊碎片在哪裏?”
“別急。”陳老示意他坐下,“你爺爺沒有把碎片帶在身邊,而是將它……封在了一座礦脈裏。”
“礦脈?”
“滇西,怒江大峽穀深處,有一座已經廢棄百年的古玉礦‘龍吟礦’。”陳老展開另一張手繪地圖,上麵標注著險峻的山勢和蜿蜒的河流,“當年你爺爺受沈家主所托,將那塊碎片帶到那裏,用特殊手法封入礦脈核心。他說,那裏是‘龍脈交匯之地’,能掩蓋碎片的氣息,也能借助地脈之力溫養秘紋。”
樓望和看著地圖上那個被紅圈標注的位置,心中湧起一種奇異的悸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遙遠的深山中呼喚著他。
“沈清鳶這次來緬北,表麵是參加公盤,實則是想通過你,找到你爺爺留下的線索。”陳老看著他,“而萬玉堂和黑石盟,恐怕也已經盯上她了。今天這場鴻門宴,既是試探你,也是試探她。”
樓望和深吸一口氣:“陳老告訴我這些,是希望我……”
“我希望你慎重。”陳老目光銳利,“沈家的秘紋,黑石盟的野心,樓家的‘透玉瞳’……這些一旦攪在一起,就是一場滔天巨浪。你今年才二十三歲,本可以在樓家的庇護下安穩成長,慢慢接手家族生意。但若卷入這件事,恐怕餘生都不得安寧。”
樓望和望向窗外。雨還在下,河麵上有夜航的船燈劃過,像流星墜入黑暗。
他想起了今天在萬玉堂宴會上,沈清鳶擋在他身前時那堅定的眼神;想起了她手腕上玉鐲綻放的溫潤光芒;想起了父親樓和應常說的一句話:“玉有玉德,人有人格。樓家人可以輸,但不能退。”
“陳老,”他轉身,目光清明,“如果我爺爺當年選擇了守護這份承諾,那我作為他的孫子,就沒有退縮的理由。”
陳老凝視他良久,最終笑了:“果然是你爺爺的種。好,那我再告訴你一件事。”
他從木匣最底層取出一枚小小的玉片——隻有指甲蓋大小,薄如蟬翼,上麵刻著密密麻麻的微縮紋路。
“這是你爺爺當年留下的‘引路符’。”陳老將玉片遞給樓望和,“將它貼在眉心,用‘透玉瞳’激發,就能感應到龍吟礦的大致方位。但具體位置,需要你自己去找。”
樓望和接過玉片。入手冰涼,但那股冰涼中又透著奇異的親和感,仿佛與“養瞳玉”同源。
“還有,”陳老補充道,“去找沈清鳶吧。有些事,你們需要當麵說清楚。記住,信任是合作的基礎,但也要保持警惕——沈家背負的血仇太深,那丫頭心裏,藏著你看不到的黑暗。”
離開老宅時,雨已經小了。
樓望和撐著陳老給的傘,走在濕漉漉的街道上。懷中,養瞳玉和引路符貼在一起,微微發燙。腦海中,陳老的話與沈清鳶的身影交織盤旋。
他沒有回酒店,而是拐進了另一條街——沈清鳶下榻的“翡翠蘭亭”酒店就在前麵。
走到酒店門口時,他忽然停下腳步。
街對麵的陰影裏,站著一個人。黑衣,黑傘,身形修長,傘簷壓得很低,看不清臉。但樓望和的“透玉瞳”瞬間警醒——那人身上,散發著與萬玉堂宴會上“鎮魂陣”同源的氣息。
黑石盟的人?
對方似乎察覺到了他的注視,緩緩抬起傘簷。雨幕中,樓望和看到了一雙眼睛——冰冷,空洞,仿佛深潭底部的寒石。
兩人隔街對視了三秒。
然後,黑衣人轉身,消失在巷口。
樓望和沒有追。他知道,這隻是開始。
深吸一口氣,他走進翡翠蘭亭酒店。大堂裏燈火通明,值班的前台認出他,禮貌地點頭:“樓先生,沈小姐在頂樓茶室等您。”
樓望和一怔:“她知道我要來?”
“沈小姐說,如果您今晚來找她,就直接上去。”
頂樓茶室空無一人,隻有臨窗的座位上,沈清鳶正安靜地泡茶。她換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長發鬆鬆挽起,手腕上的仙姑玉鐲在燈光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
聽到腳步聲,她抬頭,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我就知道你會來。”
樓望和在對麵坐下,看著她將一杯熱茶推過來。茶香嫋嫋,混合著窗外的雨氣,讓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
“今天,謝謝你。”他認真地說。
“彼此彼此。”沈清鳶垂下眼簾,“如果沒有你的‘透玉瞳’破陣,我的玉鐲也撐不了多久。”
沉默片刻,樓望和從懷中取出那枚養瞳玉,放在桌上:“陳老給了我這個,也告訴了我一些事。”
沈清鳶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瞳孔微微一縮:“樓家的養瞳玉……陳老連這個都交給你了。”
“他還說,我爺爺保管著彌勒玉佛的一塊碎片。”樓望和直視她,“在滇西,龍吟礦。”
沈清鳶的手輕輕一顫,茶水濺出幾滴。她放下茶杯,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玉鐲:“你……願意幫我找嗎?”
“不是為了幫你,”樓望和說,“是為了完成我爺爺的承諾,也是為了……弄清楚這一切背後的真相。”
他頓了頓:“但我需要知道全部。沈小姐,請你告訴我,黑石盟到底是什麽?他們想要秘紋做什麽?還有,你尋找玉佛碎片,真的隻是為了重聚家族信物嗎?”
沈清鳶沉默了。
窗外的雨又大了起來,敲打著玻璃窗,發出密集的聲響。茶室裏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影子,讓那張清麗的麵容顯得格外脆弱,又格外堅韌。
良久,她緩緩開口,聲音輕得像歎息:“黑石盟想要的,不是秘紋本身,而是秘紋指向的‘終極之地’——傳說中,上古玉脈的源頭,‘龍淵玉母’的所在。”
“龍淵玉母?”
“那是一塊……活著的玉。”沈清鳶抬起頭,眼中浮現出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據沈家祖籍記載,龍淵玉母是天地初開時誕生的第一塊玉石,擁有造化之力。誰能得到它,誰就能掌控天下玉脈,甚至……逆轉生死。”
她握緊玉鐲:“而彌勒玉佛的九轉輪回紋,就是找到龍淵玉母的唯一地圖。”
樓望和感到一股寒意從脊椎升起。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萬玉堂、黑石盟會如此瘋狂;為什麽沈家會遭遇滅頂之災;為什麽爺爺要將碎片封入深山的礦脈……
這一切,早已超越了賭石的範疇,指向了一個足以顛覆世界的秘密。
“那你呢?”他問,“你也想找到龍淵玉母嗎?”
沈清鳶笑了,那笑容裏有悲傷,有決絕,還有一絲樓望和看不懂的釋然。
“我想要的,是毀了它。”
她一字一句地說:
“因為有些力量,不該存在於人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