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1章龍眠競價,暗箭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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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拍價,三百萬。”薑守拙的聲音平靜無波,像在陳述一件與己無關的事。
    短暫的死寂後,人群炸開了鍋。
    “三百萬?就這塊會卡水石?”
    “龍紋都現了,肯定是龍石種!別說三百萬,三千萬都值!”
    “萬玉堂和樓家肯定要搶破頭……”
    議論聲中,萬承宗第一個舉牌:“五百萬。”
    直接加價兩百萬。這是赤裸裸的示威。
    樓和應沒有立刻跟牌。他轉頭看向樓望和,眼中是征詢之意——昨夜營地遇襲,今晨又出這詭異的“龍眠”石,一切都透著不尋常。作為樓家二爺,他必須權衡:這塊石頭的價值,是否值得冒這麽大的風險。
    樓望和微微點頭。不是基於商業判斷,而是基於“透玉瞳”看見的東西:石心深處那尊佛像虛影,與昨夜出現的彌勒佛像幾乎一模一樣。這塊“龍眠”,絕對與尋龍秘紋有關。
    “六百萬。”樓和應舉牌。
    萬承宗嗤笑一聲:“樓二爺手筆這麽小?八百萬。”
    “九百萬。”
    “一千兩百萬。”
    競價以百萬為單位攀升,很快突破兩千萬大關。圍觀的玉商們從最初的興奮轉為震驚,再到麻木——這已經不是他們能參與的局了。
    樓望和一直盯著“龍眠”原石。隨著價格飆升,石頭表麵的龍紋似乎更清晰了些。那些乳白色的紋路像活過來一般,在皮殼上緩緩遊移,勾勒出更複雜的圖案。而在“透玉瞳”的視野裏,石心深處的佛像虛影也越發凝實,甚至能看清佛像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悲憫中帶著一絲……嘲諷?
    嘲諷什麽?
    嘲諷這些為了一塊石頭爭得頭破血流的人?
    “兩千五百萬。”萬承宗報出這個數字時,嘴角勾起得意的弧度。這個價格已經遠超“龍眠”的實際價值——即便真是龍石種,這麽大一塊,市場估價也就在兩千萬上下。萬玉堂這是鐵了心要用錢砸死樓家。
    樓和應額頭滲出細汗。樓家雖然財雄勢大,但在緬北畢竟不是主場,能動用的流動資金有限。兩千五百萬,接近極限了。
    他再次看向樓望和。這一次,樓望和沒有點頭,而是走上前,與父親並肩而立。
    “萬少東家。”樓望和開口,聲音清朗,“競價到這份上,不如換個玩法?”
    萬承宗挑眉:“哦?樓公子有什麽高見?”
    “您剛才不是提議加彩頭嗎?”樓望和直視他,“我同意。不過賭注要改一改——不是賠同等金額,而是賭上我們雙方這次在緬北公盤的所有收獲。”
    話音落下,滿場嘩然。
    “所有收獲”?這意味著,如果樓家輸了,不僅要把拍下的原石全部賠給萬玉堂,連昨天解出的那塊滿綠玻璃種也要拱手讓人。反之亦然。
    這是賭家底,賭身家。
    萬承宗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沒想到樓望和敢這麽賭。萬玉堂這次在公盤投入巨大,已經拍下價值近三千萬的料子,加上自家帶來的資金……賭注總額超過五千萬。
    五千萬的豪賭,在緬北公盤曆史上都極為罕見。
    “怎麽,萬少東家不敢?”樓望和語氣平靜,眼神卻銳利如刀,“還是說,您對自己看中的‘龍眠’……其實並沒有信心?”
    這是激將,也是陽謀。當著這麽多同行的麵,萬承宗如果退縮,萬玉堂的招牌就砸了。
    “好!”萬承宗咬牙,“就按你說的!不過規則要再加一條——開窗位置必須按薑礦主的要求來,開窗後當場判定輸贏。判定標準……就按市場估價。誰的估價高,誰贏!”
    “可以。”樓望和點頭,“但估價不能由我們兩家說了算,得請第三方公證。”
    “公證人由薑礦主指定。”萬承宗看向薑守拙,“如何?”
    薑守拙沉默片刻,緩緩道:“既然二位執意要賭,薑某便做個見證。至於公證人……”
    他的目光掃過人群,最終落在貴賓席角落的一個老者身上:“吳老,您德高望重,可否擔此重任?”
    吳老——昨晚現身營地的鑒石顧問。他拄著藤杖起身,渾濁的眼睛看了看樓望和,又看了看萬承宗,歎了口氣:“罷了,老朽就再多管一次閑事。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老朽估價,隻看玉石成色,不看出身背景。二位可有異議?”
    “沒有。”樓望和與萬承宗同時道。
    “那便立契吧。”
    紙筆很快呈上。樓望和與萬承宗各自簽字畫押,賭約一式三份,兩人各執一份,第三份由吳老保管。契約落定的刹那,樓望和感覺懷中的血玉髓劇烈震動了一下,仙姑玉鐲則驟然發燙,燙得他幾乎要叫出聲。
    “透玉瞳”的視野裏,“龍眠”原石上的龍紋忽然活了。
    那些乳白色的紋路脫離石皮,在半空中交織、盤旋,凝成一條虛幻的龍影。龍影極淡,隻有樓望和能看見。它在鑒石台上方遊弋一周,龍頭忽然轉向樓望和,龍口微張,似乎要說什麽。
    但下一刻,龍影潰散,重新落回石皮。
    整個過程不過三息,卻讓樓望和渾身冷汗。他看向薑守拙,發現對方也正看著他,灰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了然——薑守拙看見了龍影,至少感覺到了。
    “開窗吧。”薑守拙將玉佩從石頭上取下,示意解石師傅上前。
    解石師傅是個五十來歲的緬北老漢,手法老練。他按照薑守拙指定的位置——石頭左上角那個棱角處,固定好原石,啟動角磨機。
    刺耳的摩擦聲響起,石屑飛濺。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伸長脖子。萬承宗握緊了念珠,指節發白。樓和應麵色凝重,阿蠻則握緊了刀柄,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樓望和的目光卻不在角磨機上,而在薑守拙身上。
    他看見薑守拙的手指在竹杖上輕輕敲擊,節奏奇特,像某種暗號。隨著敲擊,竹杖內部那股脈動的能量開始增強,與“龍眠”原石產生共鳴。石頭內部,佛像虛影緩緩抬頭,似乎也在等待開窗的結果。
    一分鍾。兩分鍾。
    角磨機的聲音忽然變了——從刺耳的摩擦變成了清脆的“剝啄”聲,像切開了某種致密的晶體。
    “出玉了!”有人驚呼。
    解石師傅關掉機器,用清水衝洗開窗口。水流衝去石粉,露出一片指甲蓋大小的玉肉。
    那一瞬間,整個鑒石台鴉雀無聲。
    開窗處露出的,不是綠色,也不是白色。
    是金色。
    澄澈的、溫潤的、仿佛融化的陽光一般的金色。玉肉質地細膩如凝脂,在自然光下泛著柔和的熒光。更驚人的是,金色玉肉裏,天然分布著絲絲縷縷的暗紅色紋路——像血管,又像某種古老的符文。
    “金……金絲血玉?”一個顫抖的聲音說。
    金絲血玉,傳說中的異種翡翠。古書有載:“金為陽,血為陰,陰陽交匯,化而為玉。佩之可通天地,可鎮邪祟。”但這種玉隻存在於記載,近百年來無人得見。
    而現在,它就在“龍眠”的開窗口,靜靜展現著驚世的美。
    吳老拄著藤杖走上前,從懷中取出放大鏡,湊近仔細觀察。他的手指在顫抖,呼吸急促,看了足足三分鍾,才直起身,長歎一口氣:
    “確是金絲血玉。種老,水足,色正。這指甲蓋大小的窗口,估價……至少八百萬。”
    八百萬,隻是一個指甲蓋。整塊石頭如果都是這種玉質,價值無法估量。
    萬承宗的臉色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他死死盯著開窗口,忽然嘶聲道:“不對!這窗口太小,誰知道裏麵的玉肉是不是隻有這麽一點?萬一隻是表皮一層呢?”
    這是垂死掙紮,但在賭石界,確實有這種可能——所謂的“靠皮綠”,隻有開窗處薄薄一層玉肉,裏麵全是廢石。
    吳老皺眉:“萬少東家,老朽說了,估價隻看開窗處的成色。至於石頭內部如何,那是賭石的本分。”
    “那也要看開窗位置是否合理!”萬承宗轉向薑守拙,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薑礦主,您指定的這個位置,是不是太‘巧’了?剛好開出金絲血玉,剛好價值最高?這裏麵,有沒有什麽貓膩?”
    這話已經近乎指控。
    薑守拙灰色的眼睛平靜地看著他:“薑某的規矩,事先說得很清楚。萬少東家既然同意,現在反悔,未免有失身份。”
    “你——”萬承宗語塞。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鑒石台側麵的人群忽然騷動。幾個穿著普通緬民服飾的漢子猛地衝出,手中赫然端著短筒獵槍!
    “小心!”阿蠻最先反應過來,一把將樓望和撲倒在地。
    槍聲炸響。
    不是一聲,是七八聲連成一片。子彈呼嘯著射向鑒石台,目標不是人,而是……“龍眠”原石!
    他們要毀掉石頭!
    樓望和趴在地上,看見子彈打在原石表麵,濺起火星。但奇怪的是,石頭沒有碎裂,隻在皮殼上留下幾個淺淺的白痕——那石皮硬得驚人。
    薑守拙動了。
    他手中的竹杖在地麵輕輕一點。沒有巨響,沒有閃光,但衝在最前的三個槍手同時身體一僵,像被無形的重錘擊中,口噴鮮血倒飛出去。
    剩下的槍手愣住了,但很快反應過來,調轉槍口對準薑守拙。
    但已經晚了。
    樓家的護衛、萬玉堂的保鏢,此刻也反應過來,紛紛拔槍還擊。鑒石台瞬間變成戰場,子彈橫飛,人群尖叫奔逃。
    樓望和被阿蠻護著滾到一張石桌後。他抬頭看去,隻見薑守拙站在原地,竹杖在手中緩緩旋轉。每轉一圈,就有一個槍手莫名其妙地倒地——不是中槍,而是像被點了穴,渾身抽搐,口吐白沫。
    “這是……內勁外放?”阿蠻震驚。
    樓望和不懂武功,但他能看見——在“透玉瞳”的視野裏,薑守拙周身那層白玉般的光芒,此刻如潮水般湧出,凝成無數細絲,精準地刺入每個槍手的眉心。細絲一觸即收,槍手便倒地不起。
    不到一分鍾,所有槍手全被製服。
    槍聲停歇,硝煙彌漫。鑒石台上,除了倒地的槍手,就隻剩薑守拙、吳老、樓和應、萬承宗,以及被護衛護在中間的樓望和。
    “龍眠”原石完好無損,開窗口的金絲血玉在硝煙中泛著寧靜的光。
    萬承宗臉色慘白如紙。他看看槍手,又看看薑守拙,忽然嘶聲道:“不是我!這些人不是我派的!”
    沒人說話。
    樓和應冷冷看著他:“萬少東家,賭約已立,石頭已開。按照契約,你這次在緬北公盤的所有收獲,包括已經拍下的原石,都歸我樓家所有。吳老,請您公證。”
    吳老深深看了萬承宗一眼,緩緩點頭:“開窗口為金絲血玉,估價八百萬。按賭約,樓家勝。”
    “不!”萬承宗咆哮,“這不算!有人搗亂!這局不算!”
    “夠了。”薑守拙開口,聲音不大,卻壓過了所有喧囂。
    他走到“龍眠”原石旁,手掌按在石皮上。石頭表麵的龍紋再次浮現,這一次,所有人都能看見——那些乳白色的紋路像活過來一般,在石皮上遊走,最終匯聚成一個清晰的圖案:
    一條盤繞的龍,龍口銜著一朵蓮花。
    蓮花中心,隱約有個字。
    樓望和凝神看去,那是一個古篆——“淵”。
    龍淵。
    薑守拙收回手,龍紋緩緩隱去。他看向樓望和,語氣意味深長:“樓公子,這塊‘龍眠’,現在是你的了。但它帶來的不隻是財富,還有……宿命。”
    他從懷中取出一枚竹簡,隻有巴掌大小,上麵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這是‘龍眠’的‘石契’。”薑守拙將竹簡遞給樓望和,“拿著它,三個月後,到滇西騰衝的‘玉龍寺’找我。到時候,我會告訴你關於這塊石頭,關於‘龍淵’,關於你該知道的一切。”
    樓望和接過竹簡。竹片入手溫涼,上麵的字跡像用刀刻進去的,深而有力。最上方三個字:“尋龍契”。
    “為什麽是我?”他問。
    薑守拙灰色的眼睛看著他,又看了看他腕間被衣袖遮掩的仙姑玉鐲:“因為仙姑玉選擇了你。因為血玉髓認可了你。也因為……”
    他頓了頓,聲音低得隻有兩人能聽見:
    “你的眼睛,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東西。這就是‘緣’,也是‘劫’。”
    說完,他拄著竹杖,轉身走下鑒石台,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
    樓望和握著竹簡,看著地上的“龍眠”原石。
    金絲血玉的開窗口像一隻眼睛,也在看著他。
    遠處,萬承宗被萬玉堂的人攙扶著離開,背影狼狽。樓和應在指揮護衛清理現場,收繳賭約中贏得的原石。阿蠻在檢查槍手的屍體,臉色凝重。
    一切似乎塵埃落定。
    但樓望和知道,真正的風暴,才剛剛開始。
    懷中的血玉髓在發燙,仙姑玉鐲在發燙,“尋龍契”竹簡也在發燙。
    三樣東西,像三把鑰匙,正在緩緩打開一扇塵封數百年的門。
    而門的後麵,是“龍淵”。
    是福是禍,是緣是劫,他都必須走下去。
    因為從他接下“龍眠”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