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帶著春桃，步履平穩地穿過抄手遊廊，朝著林詩瑤所在的花園方向走去。
    春桃跟在身後，緊張得手心冒汗，不時偷眼看自家小姐，卻見她麵色沉靜，目光平直。
    仿佛隻是去赴一場再尋常不過的約，而非麵對一場即將到來的狂風驟雨。
    越是靠近花園，隱約的啜泣聲和嘈雜的人聲便越發清晰。
    繞過一叢開得正盛的芍藥，眼前的景象映入眼簾。
    水榭旁的空地上，林詩瑤正被柳氏半摟在懷裏，她坐在地上，一手捂著右腳踝。
    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蒼白的小臉不斷滑落，哭得肩膀一聳一聳，好不可憐。
    周圍圍著一圈丫鬟婆子，個個麵露焦急，遞帕子的遞帕子，打扇的打扇。
    柳氏臉色鐵青，一邊輕輕拍著林詩瑤的背安撫，一邊厲聲質問跪在地上的兩個小丫鬟：
    “你們是怎麽伺候的？竟讓小姐摔成這樣！”
    兩個小丫鬟嚇得渾身發抖，磕頭如搗蒜，話都說不利索。
    “母親。”蘇瑤走上前，規規矩矩地行禮。
    柳氏聞聲抬頭，看到她，眼中的怒火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猛地燒得更旺，她指著蘇瑤，聲音憤怒刺耳：
    “瑤兒！你來得正好！你看看，你看看你妹妹摔成什麽樣子了！”
    林詩瑤聽到蘇瑤的聲音，抬起淚眼朦朧的臉，哽咽著，語氣充滿了自責和委屈：
    “不怪姐姐……娘，您別怪姐姐……是女兒自己不小心，是女兒心裏……心裏難受，走路沒留神……”
    她這話，看似在為蘇瑤開脫，卻坐實了秋紋之前散播的謠言。
    正是因為蘇瑤“不容人”，拒絕了林詩瑤想住近些的“小小請求”，
    才導致林詩瑤心神不屬，以致受傷。
    柳氏果然更加心疼，摟緊了林詩瑤，看向蘇瑤的目光充滿了失望和責備：
    “瑤兒！我知你心裏或許有疙瘩，可詩瑤是你親妹妹！
    她不過是想離你近些，姊妹間好多親近，你為何就容不下她？
    非要讓她在這府裏住得憋憋屈屈，連走路都摔跤你才滿意嗎？”
    周圍的仆從們雖不敢出聲，但看向蘇瑤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不認同和隱隱的指責。
    春桃急得想開口辯解，卻被蘇瑤一個眼神製止。
    蘇瑤沒有看地上哭得梨花帶雨的林詩瑤，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柳氏臉上，聲音清晰：
    “母親此言，女兒不明白。妹妹想住聽雪軒？女兒何時拒絕過？”
    柳氏一愣。
    林詩瑤的哭聲也幾不可查地頓了一下。
    “妹妹昨日來我房中，確實提起過聽雪軒景致好，”蘇瑤繼續道，語氣不急不緩，
    “女兒當時說的是，‘聽雪軒久未住人，需得仔細打掃修繕，妹妹身子弱，倉促搬進去，若沾染了濕氣或是被蟲蟻驚擾，反為不美。
    不如等母親安排人徹底收拾妥當，再搬不遲。’
    女兒此言，可是為了妹妹著想，有何不妥？
    莫非在妹妹和母親看來，這便是拒絕，便是容不下妹妹？”
    她這番話條理分明，將昨日含糊的對話具體化，點明了自己是出於對林詩瑤身體的關心，而非刻意阻撓。
    一時間，柳氏臉上的怒容僵住了，周圍仆從的眼神也起了變化，有些機靈的已經品出些不對味來。
    林詩瑤反應極快，立刻哭著搖頭：
    “不是的，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我誤會了姐姐的好意，是我自己胡思亂想……”
    她哭得更加傷心，仿佛受了天大的冤枉，
    “娘，您別怪姐姐，都是女兒的錯……”
    柳氏看著懷中哭得幾乎喘不過氣的親生女兒，又看看站在那裏，神色平靜卻帶著一股莫名疏離感的蘇瑤，心中的天平瞬間又傾斜了回去。
    就算蘇瑤話說得漂亮，可詩瑤終究是摔傷了！
    若不是心裏委屈，怎麽會如此不小心？
    “即便你是好意，可你看看你妹妹現在！”柳氏語氣依舊帶著怒氣，但終究不再提拒絕入住的事，
    “她初來乍到，心思敏感些也是常情，你做姐姐的，就不能多體諒，多關懷些嗎？
    非要這般冷言冷語，讓她心裏難受？”
    蘇瑤心中冷笑。
    體諒？
    關懷？
    前世她體諒關懷得還不夠多嗎？換來的又是什麽？
    她微微垂下眼簾，掩去眸底的冰寒，語氣依舊平淡：
    “母親教訓的是。女兒日後定當更加‘謹言慎行’，
    絕不敢再‘冷言冷語’，惹妹妹傷心。”
    她將那幾個字咬得微重，帶著一絲譏誚。
    “你……”柳氏被她這態度噎得一滯，隻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滿腔怒火無處發泄，更是憋悶。
    這時，府醫被請了來，一番診視後，道是扭傷了筋絡，需得好生靜養一段時日。
    柳氏立刻指揮著丫鬟婆子，小心地將林詩瑤扶上軟轎，送回汀蘭水榭，自己也跟著去了。
    臨走前，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對蘇瑤沉聲道：
    “這幾日你好生在錦瑟院待著，無事莫要擾了你妹妹靜養！”
    這便是變相的禁足了。
    人群簇擁著那嬌弱的主角離去，花園裏瞬間空蕩下來，隻剩下蘇瑤主仆，和幾個遠遠站著、不敢靠近的粗使丫鬟。
    春桃氣得眼圈都紅了，替自家小姐委屈：
    “小姐，她們……她們怎麽能這樣！”
    蘇瑤站在原地，目光掃過林詩瑤剛才坐過的地方，那裏的青草被壓得有些淩亂。
    她緩緩走過去，蹲下身，指尖在草叢中輕輕撥弄了一下，撿起一小塊不起眼的、邊緣略顯尖銳的碎石。
    石頭上，沾著一點點新鮮的泥土和草屑。
    她將碎石捏在指尖，感受著那冰冷的觸感。
    “春桃，你看，”蘇瑤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冷笑，
    “若是真心神不屬摔跤，多半是腳下一滑，姿態狼狽。
    可若是看準了地方……”
    她指尖微微用力，那塊碎石棱角分明，
    “主動坐下去，那便能摔得恰到好處，既顯得可憐，又不至於傷得太重。”
    春桃倒吸一口涼氣，瞬間明白了什麽，眼睛瞪得老大：
    “小姐，您的意思是……二小姐她是……”
    蘇瑤站起身，隨手將那塊碎石丟棄，像是撣去什麽髒東西。
    她抬眼望向汀蘭水榭的方向，那裏此刻想必正上演著母慈女孝、關懷備至的戲碼。
    “走吧，回錦瑟院。”
    蘇瑤轉身，裙擺劃過微濕的草地，沾著一些青草痕跡。
    禁足？
    正合她意。
    這場看似她落入下風的交鋒，不過是拉開了前世那漫長綠茶妹妹劇本序幕的一角。
    林詩瑤迫不及待地出手了，用這種上不得台麵的小把戲來構陷她，也正好讓她看清了，這一世的對手，手段依舊如此……乏善可陳。
    回到錦瑟院，關上房門，隔絕了外間的一切。
    蘇瑤走到窗邊，看著牆角那幾株在背陰處頑強生長的紫須草，眸色深沉。
    她需要更快地提升實力。
    不僅僅是為了自保，更是為了，在未來的某一天，能將今日所受的屈辱，連本帶利地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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