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黃小麥信心滿滿地開始采摘。
    她一邊采，一邊觀察四周的環境。
    這片荒地其實很肥沃，有的樹根旁邊還長了幾個奇形怪狀的蘑菇。
    啊，好想吃蘑菇啊！
    香菇、金針菇、白玉菇……要是能涮個熱騰騰的蘑菇火鍋該多香！
    饑餓感像隻小爪子，在她胃裏輕輕撓著。
    想到那鮮美的滋味，她咽了口唾沫，手下動作更快，仿佛眼前的野菜下一刻就能變成滾燙的火鍋！
    她們娘倆幹到中午才回來，一進院子，黃小麥就感覺到氣氛不對。
    她爺黃老栓沒像往常一樣蹲在門口抽旱煙，她奶王秀英也不像往常一樣指桑罵槐，不是罵雞啄了菜，就是罵狗擋了道。
    老兩口都站在院子當間，圍著地上一個鼓鼓囊囊的舊麻袋，臉上是如出一轍的震驚、茫然和難以置信。
    小叔夫妻倆在一旁，伸著脖子看，表情差不多。
    黃小荷則站在稍遠一點的地方，和她小姑黃美麗眼瞅著。
    “這……這是哪來的？”
    黃老栓蹲下身，粗糙的手有些顫抖地解開麻袋口，裏麵露出的，是金燦燦的、顆粒飽滿的麥子！
    比他藏起來的那點陳麥不知好了多少倍！
    “老天爺啊……”
    王秀英倒吸一口涼氣，聲音都變了調，“這麽多麥子？誰放這兒的？”
    一家人麵麵相覷，誰也說不出了所以然。
    “我……我剛才想去拿鋤頭，一進儲藏間就看見這袋東西擺在正中間……”
    黃建國磕磕巴巴地解釋，“我還以為是娘你新買的……”
    “放你娘的屁！老娘哪來的錢買這麽多細糧！”
    王秀英下意識罵了一句，但眼睛卻死死盯著那袋麥子，挪都挪不開。
    劉招娣已經忍不住伸手抓了一把麥子，任由那飽滿的顆粒從指縫間滑落，聲音帶著激動。
    “他爹，娘，這……這得有好幾十斤吧？都是好麥子啊！比公社糧站發的都好！”
    黃老栓默不作聲，也抓起一把，先是湊到鼻子下深深一嗅，那是陽光和新糧特有的芬芳！
    他又撿起幾顆扔進嘴裏，用後槽牙狠狠一嚼，渾濁的老眼裏驟然爆發出駭人的精光：“是新麥！上好新麥！”
    “真是邪了門了……”
    王秀英繞著麻袋轉了兩圈，又是驚喜又是害怕，“平白無故的，天上掉糧袋子了？別是啥不幹淨的東西吧？”
    她說著，還警惕地四下張望，仿佛擔心有什麽精怪跳出來。
    “奶，肯定是山神爺或者土地公看咱們家好久沒吃肉了，顯靈了吧！”
    年僅六歲的黃小寶正蹲在地上玩泥巴，抬起頭嘟嘟囔囔地說了一句。
    他還不懂這袋麥子在這個饑荒年月意味著什麽，隻知道家裏沒肉吃。
    黃小麥站在人群外圍，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這是她大早上出來尿尿順便幹的。
    本來想把小麥直接倒灶屋米缸裏麵。
    但是她小嬸也尿頻出來解手，實在沒法子，她就放在灶屋旁邊隨便搭的一間小屋子裏麵，也就是他大伯說的儲藏間。
    隻有兩三個平方大小，用來放一些農具和幹活的家夥事兒的。
    “對對對！肯定是顯靈了！”馬桂枝立刻附和兒子，雙手合十就要拜，“多謝神仙老爺！多謝神仙老爺！”
    王秀英將信將疑，但看著那實打實的糧食，臉上的恐懼漸漸被狂喜取代。
    管他怎麽來的，進了她老黃家的門，就是她老黃家的糧！
    “快！快抬屋裏去！鎖起來！”
    她立刻指揮兒子，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尖利，“誰也不準說出去！聽見沒？誰敢往外吐一個字，老娘撕爛他的嘴！”
    黃建國連忙和劉招娣一起，費力地將那袋恐怕得有五六十斤的麥子抬進了上房，牢牢鎖進了屋裏唯一的櫃子。
    王秀英親自拿著鑰匙，臉上泛著紅光，皺紋都仿佛舒展開了，嘴裏不住地念叨：“老天爺開眼了啊……真是開了眼了……”
    黃小麥看著這一幕，心裏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胃裏甚至提前感受到了白麵饃饃的柔軟和香甜。
    她偷偷瞄了一眼小嬸李青青，對方也正好看過來。
    兩人視線一碰，小嬸似乎微微怔了一下，隨即對她露出了一個極淺、卻帶著點意味深長的笑容。
    黃小麥心裏咯噔一下，趕緊低下頭，裝作和所有人一樣又驚又喜又茫然的樣子。
    壞了，剛才太興奮，眼神是不是暴露了？
    應該沒有吧，敵在明她在暗，而且昨天她動靜很小很小心的。
    再看過去，小嬸已經進屋子裏去了。
    黃小麥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覺得這灰撲撲的日子，終於透進了一縷叫做希望的金光。
    今天，或許就能喝上濃稠一點的麥仁粥了吧？
    午飯，罕見的一大家子人都擠在堂屋裏。
    他們這兒的人沒什麽男女分桌小媳婦兒小孩不上桌吃飯的規矩，隻有人太多桌子是在坐不下才會勻幾個人去另一桌吃。
    不過，黃小麥家完全不用擔心。
    他們家一個祖傳下來的大桌子，類似於前世農村吃酒席的那種大木桌，擠一擠一桌能坐十幾個人呢。
    聽說這桌子是黃老栓他爺做的，他爺爺那一輩家裏幾個人都是宮裏的木匠，那是見過大場麵的，用的還是宮裏的手藝。
    他還揚言就是餓死也不會買這個桌子。
    平時吃飯從來沒來齊過，主要是小嬸李青青喜歡在自己屋裏吃，連帶著和小叔一起。
    馬桂芝和劉招娣又喜歡在灶屋裏隨便吃點，至於幾個小孩吃兩口就跑走玩去了。
    所以平時都是用小了兩三倍的四方木桌子。
    今天，這張象征“團圓”和“家族”的大桌子，終於被圍滿了。
    馬桂芝用黃小麥說的方法開水焯了灰灰菜，又加了黃小麥撿來的鹽，沒舍得放豬油。
    畢竟她也不知道這到底能不能吃，要是不能吃，婆婆王秀英又要罵罵咧咧說她糟蹋家裏東西。
    兩妯娌和老婆婆王秀英在灶屋磨磨蹭蹭雞飛蛋打一番，最後端上來一盤灰灰菜和幾碗小麥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