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要找幹部，張老歪氣焰矮了三分，但嘴上還硬：“評理就評理！她不下蛋的母雞，還有理了？”
    “你放屁！”
    王秀英可不是吃素的，直接祭出殺招，“張老歪，你少在這裏胡唚！你自己在外麵幹的那些爛腚眼子事，當我不知道？
    跟後王莊那寡婦勾勾搭搭，欠了一屁股賭債，還有臉來這裏鬧？
    信不信我現在就去公社把你那點破事都抖出來，看你這二流子還能不能在大隊待下去！”
    這話戳到了張老歪的痛處，他臉色一變，他弟弟也拉了他一把。
    周圍已經有鄰居被驚動，探頭探腦地張望。
    黃建國適時上前，沉著臉道：“張老歪，小草在我們家養傷，什麽時候養好了再說。
    你要是再敢動手，或者再來鬧，別怪我們老黃家不客氣！我們兄弟倆也不是擺著看的！”
    他捏了捏拳頭，骨節發出哢吧的聲響。
    另外倆兄弟雖然沒說話，但也往前站了一步，兄弟倆往那一杵，自有一股壓迫力。
    張老歪欺軟怕硬，見王秀英捏著他把柄，黃家兄弟又態度強硬，酒醒了大半，色厲內荏地又罵了幾句，終究還是被他弟弟拉著，灰溜溜地走了。
    一場風波暫時平息。
    王秀英關上院門，後背也是一層冷汗。
    她轉頭看著嚇得魂不附體的黃小荷，又是心疼又是氣：“沒出息的東西！就知道哭！以後他再來，就給老娘硬氣點！”
    黃小荷隻是哭，馬桂枝和劉招娣在一旁低聲安慰。
    黃小麥站在灶房門口，全程目睹了這一切。
    她看到奶奶的潑辣強悍，看到大伯和小叔關鍵時刻的擔當，也看到小草姐的軟弱無助。
    力量，無論是潑辣還是武力，在這個缺乏有效秩序保障的鄉村，有時候就是最簡單的道理。
    而經濟基礎，則是獲得力量和話語權的根本。
    這件事讓她更加清醒。
    經過這一鬧，家裏氣氛有些壓抑。
    但日子還要過，畢竟一大家子十幾張嘴等著吃飯呢。
    黃老栓自打信了老神仙的話，主動和生產隊隊長說自己還能幹。
    但是畢竟有前科，隊長也就給他安排了相對輕鬆點的活計。
    工分掙得少發的糧就少，所以家裏幾個大男人也隻能一個人頂兩個用下地鋤草。
    老黃家的男人們在地裏揮汗如雨，連黃小寶都被打發去割豬草了。
    院子裏，女人們也各有各的忙活。
    王秀英坐在堂屋門檻上，就著光亮納鞋底，時不時抬眼掃一下院子，像個監工。
    馬桂枝和劉招娣在灶房裏準備飯，鍋碗瓢盆碰得叮當響。
    黃小草低著頭，坐在井邊默默地搓洗一家人換下來的髒衣服，手腕上的青紫已經淡了些，但眉眼間的鬱氣未散。
    而門口，黃誌強媳婦李青青，正坐在個小馬紮上，慢條斯理地縫補著一件舊褂子。
    她是家裏最清閑的，先前和婆婆嫂子們去婦女隊掙工分，她當時可是特別認真一點都沒馬虎偷懶。
    可是她摘野菜把菜葉子都揪爛了，編籃子又變得亂七八糟還把手刮破了，去地裏鋤草直接把麥苗除掉一小片。
    那隊長後麵看她的眼神都不對勁，還偷摸問她婆婆，這個小兒媳婦兒是不是不願意幹活故意找事。
    還好她婆婆清楚，給她解釋了好久，但是最後隊長還是讓自己別幹了，別糟蹋東西了。
    讓她回家做飯洗衣服，也算是給家裏出一份力。
    然後她就灰頭土臉跑回家張羅著做飯。
    結果把一鍋稀飯都熬糊了。
    她二嫂最心疼那口大鐵鍋，還說再讓她來一次這鐵鍋非得被她幹穿了。
    然後她偷摸把家裏的髒衣服拿河邊去洗衣服。
    結果洗不幹淨也擰不幹，最後曬幹了衣裳還是髒的硬邦邦的。
    更倒黴的是，洗衣服的時候還有兩件不知道誰的破布褂子順著河流飄走了。
    她又去和小麥小荷搶著喂雞。
    結果雞飼料倒多了。
    這出畜牲也沒腦子，撐了吃不下了它還死命吃，硬是撐撲騰不起來眼看就不行了。
    這下子，家裏男女老少都不讓她幹這些活了。
    哎！
    她抿了抿嘴，看著自己把黃誌強的褂子上縫的歪歪扭扭的一條線，醜的要命。
    她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拿了剪刀把線挑開重新縫。
    黃小麥則蹲在菜畦邊，假裝拔草，耳朵卻豎得老高，聽著院子裏的動靜，心裏盤算著她的“雞蛋大業”。
    家裏的雞在她的“科學”喂養下，下蛋果然勤快了不少，品相也好。
    這讓她看到了換取家裏急需的現金和票證的希望。
    這時，馬桂枝從灶房出來，手裏端著個簸箕，裏麵是挑揀出來的壞豆子，準備喂雞。
    她臉上帶著笑，對王秀英說：“娘，咱家那幾隻雞可真爭氣，今天又收了三個蛋，個個都溜光水滑的！”
    王秀英還沒說話，剛從屋裏出來的黃美麗倒是不鹹不淡地接了一句：“是啊大嫂，咱家這雞怕是得了啥仙氣吧？下的蛋都快趕上供銷社賣的了。”
    她那心眼子都放在明麵上，那眼神地掃過黃小麥，很明顯在記仇。
    畢竟黃小麥跟她媽揭穿她害她挨了打還丟了人。
    黃小麥心裏有點無語，但是黃美麗歪打正著這話倒是提醒她了。
    她麵上卻不動聲色，繼續低頭“拔草”。
    王秀英皺了皺眉，瞪了黃美麗一眼：“胡咧咧啥？那是老神仙保佑！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
    她現在最聽不得別人質疑“老神仙”。
    黃美麗撇撇嘴，沒再吭聲，開始若有若無的打量黃小麥，讓黃小麥感覺像是有小蟲子在爬。
    這個小姑，雖然看似沒腦子，但是心思還是細的，還好不是有心之人，不然早就看出些不對勁了。
    馬桂枝沒理會黃美麗的陰陽怪氣，繼續對王秀英說：“娘，這雞蛋攢了有十幾個了，品相都好，你看……”
    王秀英沉吟了一下。
    家裏確實需要錢，鹽快沒了，燈油也見底。
    最重要的是，她想給老閨女黃美麗扯塊布做件新衣服，相看人家的時候也能體麵點。
    可讓誰去賣呢？
    老大老實巴交，不是做買賣的料。
    她自己目標太大，容易被熟人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