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因為知道她受了苦受了罪。
    平時對誰都沒個好態度的王秀英也會好聲好氣和她說話，時不時誇她長得排尚人還能幹，就算再嫁一次也是個香餑餑，不愁沒婆家要。
    家裏幾個小孩也都圍著這個說話細聲細語人好還對她們好的大姐姐轉。
    而黃美麗就莫名被冷落了。
    她心裏才不是滋味兒。
    其實，她和黃小草雖然差著輩分卻是一起長大的，隻差幾歲所以兩個人共同話題也挺多。
    打小，黃小草就不如自己，沒自己高沒自己好看，還不會說話打她幾棍子她都放不出來一個屁。
    更重要的是，大嫂不喜歡黃小草。
    一個親娘都不喜歡不疼的人，怎麽能和自己比？
    小草小草，就和她名字一樣，她這輩子也就隻能當根草，這就是她的命，沒辦法。
    而自己，是家裏小閨女，上麵三個哥爸媽也疼自己慣著自己，雖然家裏麵不是啥特別有錢的人家，但是想要的她媽搶也給她搶過來。
    可現在咋變了？
    幾個哥哥先不說了，她媽竟然對這死丫頭那麽好？
    還有以前圍著自己轉的幾個小屁孩，現在竟然圍著她？
    這是為啥？
    好像，不知道啥時候開始，她家裏的人都變了？
    難道就因為黃小草嫁出去被婆家被丈夫欺負？
    她不理解，更不服氣。
    自己懦弱沒有用被欺負了隻會跑娘家來，還變的那麽招人喜歡！
    於是，接下來的兩天，家裏的氣氛又有點微妙的變化。
    黃美麗開始變著法地找茬，指使黃小草幹這幹那，稍不如意就大聲嗬斥。
    而黃小草，依舊沉默寡言，不反抗也不生氣。
    自家小姑的變化，小麥看在眼裏，心裏也有點明白緣由。
    她本來以為王秀英會裝作不知道沒聽見，縱容這件事，畢竟她小姑這性子一時半會兒也改不過來。
    但黃小麥發現，她奶王秀英罵黃美麗“懶骨頭”、“好吃懶做”、“二十歲的老姑娘還窩裏橫”的次數，明顯增多了。
    老太太這是心裏門兒清啊。
    而這樣的效果更是顯著。
    黃美麗被她娘罵得灰頭土臉，雖然不敢頂撞王秀英，但對黃小草更是橫眉冷對。
    這天吃飯，因為上個月家裏人偷懶沒完成定額，隊裏發放的糧食少得可憐。
    黃小麥每天兩次從超市拿東西拿的都是雞飼料，好久沒拿好吃的了。
    家裏人本來就多，現在又多了一張嘴。
    餘糧見底，馬桂枝做飯自然多摻了點水，大家的糊糊都稀得能當鏡子照。
    黃美麗心裏不痛快，故意把碗敲得叮當響，陰陽怪氣地說：“有些人啊，就是掃把星，一來家裏就沒什麽好事！口糧都吃緊了！”
    這話指桑罵槐太過明顯，桌上頓時安靜下來。
    王秀英臉一沉，剛要開口。
    一直安靜吃飯的黃小麥突然放下了筷子。
    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向黃美麗，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朵裏。
    “小姑，我昨天看見你藏了塊白麵餅子，藏在枕頭底下。要是糧食真這麽緊，你怎麽還偷藏幹糧？”
    “嘩——”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黃美麗身上。
    黃美麗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猛地站起來，尖聲道：“你胡說八道什麽！誰藏餅子了！”
    黃小麥也不爭辯，隻淡淡說：“哦，那可能是我看錯了。反正奶的鑰匙看得緊，少沒少東西，奶最清楚。”
    王秀英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無比，像刀子一樣射向黃美麗。
    家裏的細糧粗糧都是有數的，每頓做多少她心裏門清！
    那麵餅子還是先前老神仙給的麥子。
    老大磨成粉之後，她特地讓老二媳婦兒多做點。
    然後她曬幹放櫃子裏鎖起來，怕的就是有一天老神仙的話真應驗了，至少還能撐幾口。
    黃美麗被她娘看得頭皮發麻，氣勢頓時矮了半截，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
    “好哇！你個死丫頭！敢偷老娘的糧食！”
    王秀英頓時炸了，抄起旁邊的笤帚疙瘩就撲了過去。
    “我讓你藏！我讓你偷吃！老娘打死你個饞癆胚子！”
    黃美麗嚇得尖叫著滿院子跑，王秀英舉著笤帚在後麵追，雞飛狗跳。
    飯桌上，幾個男人埋頭猛喝糊糊，屁都不敢放一個。
    李青青和劉招娣活活看熱鬧。
    馬桂枝想勸又不敢。
    黃小麥看得目瞪口呆，手裏的饃饃差點掉進碗裏。
    狠！太狠了！
    一擊必殺！直接掀桌子！
    這下，黃美麗別說找茬了，接下來幾天能不能下炕都兩說。
    黃小麥感慨自己的聰明機智，雖然可能讓小姑埋怨自己一陣，但也就那一陣，她小姑那腦子不記仇。
    黃小麥重新拿起筷子，慢條斯理地繼續喝自己碗裏那點稀湯。
    第二天，黃美麗被她娘揍的沒那麽囂張也不敢找事兒了，但家裏仍然不太平。
    起因依舊是黃小草。
    她那酗酒家暴的丈夫，張老歪，到底還是找上門來了。
    不是一個人來的，還帶著他那同樣混不吝的弟弟，兩人一身酒氣，趿拉著破鞋，拍得院門哐哐響。
    “黃小草！你個喪門星！給老子滾出來！躲回娘家就完了？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張老歪在外麵扯著嗓子叫罵，汙言穢語不堪入耳。
    院子裏，黃小草嚇得臉色慘白，渾身發抖，死死攥著她媽劉招娣的衣角。
    王秀英臉色鐵青，抄起門後的頂門棍就衝了出去，黃建國黃誌強和黃偉軍兄弟仨也緊隨其後，麵色凝重。
    “張老歪！你嚷嚷什麽！跑到我老黃家門口撒野，當我王秀英是死的？！”
    王秀英猛地拉開院門，頂門棍往地上一頓，柳眉倒豎，氣勢驚人。
    張老歪被唬了一下，隨即借著酒勁更囂張了：“呸！我打我自家婆娘，天經地義！你們老黃家把她藏起來，還有理了？趕緊讓她跟我回去！”
    “回去？回去讓你打死嗎？”
    王秀英往前一步，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張老歪臉上，“你看看你把小草打成什麽樣了？我還沒去找你算賬，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好啊，今天咱們就找大隊書記，找公社幹部評評理！看你打老婆還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