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售貨員抬眼皮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挎著的籃子，慢悠悠地說：“收，有票嗎？”
    “票？啥票？”王秀英一愣。
    “雞蛋收購票啊！沒票我們按議價收，價格低。”售貨員語氣沒什麽波瀾。
    因為公家收生產隊的雞蛋，一般是下達給生產隊的任務。
    除非你自己有認識的人脈門路可以免去，也就是走後門。
    王秀英這才明白，原來公家收雞蛋也不是隨便收的。
    要麽有專門的收購票，要麽就隻能按低很多的“議價”收購。
    她家哪來的票？
    “同……同誌，議價……啥價？”
    王秀英心裏涼了半截。
    “一分五一個，品相不好的還不要。”
    一分五！
    比黃偉軍偷偷賣的價格幾乎低了一半！
    早知道讓老二來了，他認識的人多還能省一筆，但是沒辦法。
    王秀英心疼得直抽抽，但想想家裏的情況和黃德福的警告，還是咬咬牙，把籃子遞過去：“同誌，您看看，俺家雞蛋好……”
    售貨員隨意地拿起雞蛋對著光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倒是沒挑剔。
    “嗯，還行。八個，一毛二分錢。”
    說著，利索地開了張小小的單據，數了一毛二分錢遞給王秀英。
    捏著那薄薄的幾張紙幣，王秀英心裏五味雜陳。
    錢是正經來的，不用擔心被抓，可這也太少了！
    八個雞蛋才一毛二，夠幹啥？
    她原本還指望用雞蛋錢扯布、買鹽呢。
    這下看來，能買兩盒火柴、一小包鹽就不錯了。
    垂頭喪氣地回到家，王秀英把情況和錢一說，全家都沉默了。
    這差距太大了。
    “這……這也太欺負人了！”黃偉軍忍不住嘟囔，被王秀英瞪了一眼，不敢再說。
    “能換點錢就行，總比爛在家裏強，安全。”
    黃老栓磕磕煙袋鍋，定了調子。
    他現在是求穩第一。
    黃小麥看著奶奶手裏那點可憐的毛票，心裏也堵得慌。
    這樣下去，改善生活的步伐會被拖慢很多。
    必須想辦法在安全的框架內，提高雞蛋的“價值”。
    她想起李青青那天的話。
    李青青既然知道供銷社收雞蛋的規矩，那她是不是還知道點別的？
    比如，怎麽能弄到收購票？
    或者，供銷社除了收普通雞蛋，有沒有收別的什麽附加值更高的東西？
    她決定找個機會，旁敲側擊地問問小嬸。
    李青青雖然心思難測，但目前為止，她並沒有做出任何對家庭不利的舉動，反而在關鍵時刻提供了信息。
    或許，可以嚐試著……有限度地“合作”？
    第二天，黃小麥趁著李青青一個人在院裏曬被子的工夫，湊了過去，幫她拉著被角。
    “小嬸。”
    黃小麥聲音細細的，“供銷社收雞蛋價格好低啊，八個才一毛二。”
    她裝作無意的抱怨。
    李青青動作沒停，淡淡地“嗯”了一聲。
    黃小麥繼續試探：“要是咱家雞蛋能像書裏說的那樣，變成變蛋或者鹹蛋，是不是就能賣貴點了？”
    這是她從《農村實用技術小常識》裏看來的，但具體怎麽做，她隻知道個名字。
    前世倒是吃過，但是也根本不會做。
    李青青拉被子的手微微一頓，側頭看了黃小麥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人心：“變蛋？鹹蛋？你從哪兒聽來的？”
    黃小麥心裏一緊，麵上保持天真：“就……就那本舊書上，好像提過一句，說用石灰、鹽啥的能把雞蛋弄成不一樣的，能放更久，還好吃。”
    李青青沉默了片刻，才緩緩道：“那是需要方子和材料的，弄不好蛋就廢了。
    而且，供銷社收不收，收什麽價，也說不準。”
    她頓了頓，像是隨口一提，“不過，我好像聽人說過，公社食堂偶爾會收點鹹蛋，給幹部們改善夥食，價格比鮮蛋能高一點。”
    公社食堂！
    黃小麥眼睛一亮。
    這又是一條路子！
    雖然同樣不穩定，但至少提供了一個可能的方向。
    “小嬸你真厲害，啥都知道。”黃小麥適時地送上一點奉承。
    李青青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道：“聽得多了，自然知道點。”
    她拍了拍曬好的被子，轉身回了屋，留下黃小麥一個人在院子裏若有所思。
    李青青果然知道得更多。
    她似乎並不吝於提供一些關鍵信息，但態度始終保持著距離和審視。
    黃小麥覺得，和李青青的關係，就像在走鋼絲，需要極度小心。
    不過，鹹蛋和變蛋的思路，讓她看到了新的可能。
    如果能掌握簡單的製作方法，哪怕隻是成功率不高的土法，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提升雞蛋的價值。
    而且，這東西不像鮮蛋那麽容易壞，可以攢一攢再找機會出手。
    從單純賣原料，到嚐試進行初加工，這是黃小麥思路上的一個轉變。
    她回到自己屋，再次拿出那本《農村實用技術小常識》，仔細翻找起來。
    她記得好像看到過類似的內容……
    早春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女孩專注的小臉上。
    院外，雞群在咯咯叫著，仿佛在催促著新的希望。
    前路依然艱難，但黃小麥覺得，隻要肯動腦筋，在這看似密不透風的時代縫隙裏，總能找到一絲透氣的光亮。
    下一步，就是試驗如何把這普通的雞蛋，變成更能換錢的鹹蛋或變蛋了。
    春寒料峭，老黃家的日子在拮據與謹慎中緩緩流淌。
    供銷社那低廉的雞蛋收購價像一塊大石頭壓在王秀英心頭，也讓黃小麥更加堅定了提升雞蛋價值的想法。
    鹹鴨蛋，成了她選中的第一個試驗品。
    鴨蛋是個問題。
    家裏沒養鴨。
    但這難不倒黃小麥。
    超市生鮮區裏有的是，她隻需要一個合理的由頭。
    這次，她把主意打到了河邊。
    “奶，我今兒個去河邊挖野菜，看到有野鴨子飛過，還在蘆葦蕩裏撿到幾個蛋！”
    黃小麥捧著五個灰撲撲的野鴨蛋，臉上帶著驚喜跑回家。
    王秀英將信將疑地接過鴨蛋，個頭均勻，蛋殼堅實，看著倒真是好蛋。
    “這……河邊還有這好事？”
    她現在是既盼著“老神仙”顯靈，又怕太過顯靈惹人注意。
    “許是開春了，野鴨子也來找食吃。”
    黃小麥努力讓自己的說辭更合理些，“奶，咱們試試做鹹鴨蛋吧？我好像在那本舊書裏看到過怎麽做，放鹽醃就行，能放好久，聽說還好吃下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