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英看著那五個鴨蛋，又想想供銷社那可憐的價格，心一橫。
    “行！就按書上說的試試！成了最好，不成……也就糟蹋幾個蛋。”
    她現在對那本“祖傳醫書”有著莫名的信任。
    製作方法黃小麥早已在超市裏查好了簡易版。
    她指揮著馬桂枝用冷開水化開粗鹽，做成飽和鹽水，又偷偷從超市弄了一小撮食用堿，按照模糊的記憶比例加入。
    五個鴨蛋被小心翼翼地在高度白酒裏滾了一圈消毒，然後放入幹淨的陶罐，倒入鹽水，密封，放在了陰涼的灶房角落。
    “這就行了？”
    王秀英看著那其貌不揚的陶罐，心裏直打鼓。
    “書上說，要等好些天呢。”黃小麥心裏也沒底，但她必須裝出篤定的樣子。
    等待的日子裏，黃小麥繼續打理著她的雞群，飼料的配比更加小心，生怕再惹來不必要的關注。
    黃偉軍也老實了許多，每天跟著下地混工分，隻是眼神裏偶爾還會流露出對過往“瀟灑”日子的懷念。
    王秀英則每隔兩天就去一趟供銷社，忍痛按議價賣掉攢下的雞蛋，換回那點微薄的收入，每一次都像割她的肉。
    李青青依舊是個安靜的旁觀者。
    但她似乎對那個放在角落的陶罐格外關注。
    有幾次，黃小麥都撞見她若有所思地盯著陶罐看。
    黃小麥心裏發毛，卻也隻能裝作若無其事。
    大約過了二十來天，黃小麥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
    在一個傍晚，她征得王秀英同意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陶罐。
    一股帶著鹹香和特殊風味的氣息飄了出來。
    撈出鴨蛋洗淨，煮熟。
    當蛋殼敲開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圍了過來。
    蛋白鹹嫩，蛋黃竟然真的冒出了橙紅色的油光！
    雖然油量不如現代工藝製作的那麽誇張，但在這年代，這已經是難得一見的美味了！
    “成了！真的成了！”
    王秀英激動地捏著一小塊流油的蛋黃，手都有些抖。
    她嚐了一口，鹹香滿口，帶著沙沙的口感，比白水煮蛋不知好吃多少倍！“老天爺……這書真是寶貝啊！”
    黃老栓也難得地露出了笑容，就著鹹蛋黃喝了一口糊糊，覺得滋味前所未有的好。
    黃偉軍眼睛都直了，他敏銳地意識到這東西的價值：“娘！這鹹蛋肯定比鮮蛋值錢！供銷社指定沒見過這麽好的！”
    這一次，王秀英沒有立刻反駁。
    她看著那流油的蛋黃，心裏也開始活絡起來。
    供銷社議價鮮蛋一分五，這鹹蛋……說不定真能賣上兩分五，甚至三分錢一個？
    而且這東西耐放，不用急著出手。
    “先別聲張！”
    王秀英壓下激動，恢複了謹慎，“等再多醃幾批，看看情況再說。”
    她決定，下次去供銷社賣雞蛋時，偷偷打聽一下收不收鹹蛋，什麽價。
    試驗的成功，讓老黃家沉悶的氣氛活躍了不少。
    黃小麥心裏也鬆了一口氣，第一步總算邁出去了。
    她開始盤算著，下次撿鴨蛋的數量可以稍微多一點，或者，試試用雞蛋來做？
    雖然風味可能略有差異，但雞蛋來源更穩定。
    然而，就在全家為鹹鴨蛋的成功而暗自欣喜時，誰也沒注意到，李青青在沒人的時候，悄悄用手指沾了一點陶罐邊緣殘留的鹽水。
    放在鼻尖聞了聞，又用舌尖極輕地碰了一下。
    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眼中閃過一絲極其困惑和確定交織的神色。
    那鹽水的味道，除了鹹，還有一種她說不出的、非常純粹幹淨的堿味，絕非村裏土法淋製的硝堿或者灶膛裏的草木灰水能比。
    還有之前那效果奇佳的白石粉，那異常健壯的雞崽，那品質超群的雞蛋……
    這一切，真的都能用老神仙保佑和一本破舊的祖傳醫書來解釋嗎？
    李青青看著窗外暮色中忙著喂雞的黃小麥那瘦小的身影，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這個看似不起眼的侄女身上，恐怕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
    而這個秘密，對於這個家，對於她自己，究竟是福是禍？
    夜色漸濃，老黃家的院落裏飄蕩著淡淡的鹹蛋香氣，也彌漫著一種無聲的、逐漸緊繃的張力。
    黃小麥的致富之路，在邁出這小小一步的同時，似乎也引來了更近、更審視的目光。
    鹹鴨蛋的成功像一劑強心針，讓王秀英看到了在政策夾縫中改善生活的又一線希望。
    她開始盤算著如何擴大這鹹蛋產業，甚至動了讓黃小麥把那本“祖傳醫書”裏關於醃蛋的方子再回憶得詳細些的念頭。
    然而，黃小麥卻敏銳地感覺到，小嬸李青青看她的眼神越來越不對了。
    這天午後，天氣有些陰沉。
    大人們都去上工了，連黃小寶都被打發出去撿柴火。
    院子裏隻剩下黃小麥在喂雞，李青青則在西廂房門口做針線。
    喂完雞，黃小麥正準備回屋，李青青卻突然開口叫住了她。
    “小麥。”
    黃小麥腳步一頓，心裏莫名一緊，轉過身，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小嬸，啥事？”
    李青青放下手裏的針線，目光平靜卻極具穿透力地看著她，沒有繞彎子，直接壓低了聲音問道。
    “那些東西……雞食裏的料，治雞瘟的藥，還有醃蛋的方子和那些‘特別’的材料，根本不是什麽老神仙給的，也不是什麽祖傳醫書上的，對不對？”
    黃小麥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李青青果然猜到了！
    她張了張嘴，想辯解，但對上李青青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
    那些準備好的、關於老神仙和舊書的托詞，突然就哽在了喉嚨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的沉默，無疑是一種默認。
    李青青看著她瞬間煞白的小臉和緊抿的嘴唇，心中最後一絲不確定也消失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你別怕，我不會說出去。”
    黃小麥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李青青。
    李青青站起身，走到她麵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瘦小卻藏著巨大秘密的侄女，語氣複雜。
    “說出去，對我，對這個家，沒有任何好處，隻有滅頂之災。”
    她頓了頓，環顧四周，確保無人，才繼續道，“我隻是想知道，你這些東西，到底從哪裏來的？安全嗎？會不會……惹來更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