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舊院尋遺證,玉佩露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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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時的陽光斜斜地越過院牆,落在永寧侯府東側的 “靜雲院” 門口。這處院落自淩燕生母蘇氏病逝後,便鮮少有人踏足,朱紅色的院門漆皮已有些剝落,門楣上 “靜雲院” 三個字的描金也褪得隻剩淡淡的黃痕,風一吹,院角的老槐樹葉子簌簌作響,竟透著幾分蕭索。
    “小姐,要不要讓下人先打掃半個時辰再進去?” 青黛扶著淩燕的胳膊,看著院門口堆積的落葉,眉頭微蹙。她還記得,當年蘇夫人在世時,這靜雲院每日都打掃得一塵不染,窗台上總擺著蘇夫人親手種的茉莉,如今卻隻剩滿院荒草,連石板路上都長了層薄薄的青苔。
    淩燕搖搖頭,指尖輕輕撫過冰冷的門環,門環上雕刻的纏枝蓮紋樣已被歲月磨得模糊。“不用,我們自己進去。” 她的聲音比平日低了幾分,目光掃過院內 —— 正屋的門窗緊閉,西廂房的窗紙破了個洞,陽光從洞裏漏進去,在地上投出細碎的光斑。原主的記憶裏,這靜雲院是她童年最溫暖的地方,生母蘇氏會在窗邊教她讀書,在月下給她講詩詞,可自從蘇氏病逝,柳氏入主內宅,這處院落就被 “封存” 了,美其名曰 “保留夫人遺物”,實則是怕有人從中找出對她不利的東西。
    青黛上前推開院門,“吱呀” 一聲,老舊的門軸發出刺耳的聲響,驚得院角的麻雀撲棱棱飛走。淩燕邁步走進院內,腳下的石板路有些滑,她小心翼翼地走著,目光落在正屋的門上 —— 那把銅鎖已經生了鏽,鎖孔裏塞著些灰塵。
    “青黛,把鎖打開。” 淩燕說。
    青黛從隨身的布包裏拿出一串鑰匙,這是當年蘇夫人交給她保管的,柳氏幾次想索要,都被她以 “夫人遺命” 擋了回去。她挑出一把刻著 “靜” 字的銅鑰匙,插進鎖孔,用力擰了幾下,銅鎖才 “哢嗒” 一聲打開,落下一層鏽屑。
    推開正屋的門,一股混合著檀香、黴味和舊紙的氣息撲麵而來,淩燕下意識地抬手擋了擋,待灰塵散去,才看清屋內的景象 —— 正屋的陳設還保持著蘇氏生前的樣子:靠北牆擺著一張梨花木的拔步床,床上的錦被疊得整整齊齊,隻是上麵落了厚厚的一層灰;窗邊是一張梳妝台,台上放著一個螺鈿妝盒,盒蓋敞開著,裏麵還殘留著幾支褪色的銀簪;東牆的書架上擺滿了書籍,書脊大多泛黃,有的書頁已經卷邊。
    “小姐,您坐這兒歇會兒,奴婢先把灰塵掃掃。” 青黛搬來一張椅子,用帕子擦了又擦,才讓淩燕坐下。她拿起牆角的掃帚,輕輕掃著地上的灰塵,動作格外輕柔,像是怕驚擾了這滿院的沉寂。
    淩燕沒有坐下,而是走到書架前,指尖拂過一排排書籍。這些書大多是蘇氏的藏書,有《詩經》《楚辭》,還有些醫書和算經 —— 原主的記憶裏,生母不僅飽讀詩書,還懂些醫術,當年府裏下人生病,她常會親自開方。淩燕抽出一本《千金方》,翻開泛黃的書頁,裏麵夾著一張淺粉色的箋紙,上麵是蘇氏娟秀的字跡,寫著幾句藥方注解,末尾還畫了個小小的梅花印記。
    “這是夫人當年給老管家的孫子開的退燒藥方。” 青黛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幾分懷念,“那年冬天風寒盛行,府裏好多人都病了,夫人連著熬了三夜的藥,才把大家的病治好。”
    淩燕捏著那張箋紙,指尖傳來紙頁的粗糙質感,心裏忽然湧起一陣複雜的情緒 —— 她雖是穿越而來,卻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對這位素未謀麵的生母,竟生出幾分真切的敬重。蘇氏溫柔卻不軟弱,聰慧卻不張揚,這樣的女子,真的會像柳氏說的那樣,“偶感風寒,纏綿病榻而亡” 嗎?
    她把箋紙夾回書中,放回書架,目光轉向梳妝台旁的那隻梨花木衣櫃。原主的記憶裏,生母的嫁妝大多存放在這衣櫃的暗格裏。淩燕走過去,輕輕拉開衣櫃門,裏麵掛著幾件蘇氏生前穿的襦裙,布料已經有些陳舊,卻依舊能看出當年的精致。她伸手在衣櫃內側摸索,指尖觸到一塊鬆動的木板 —— 果然有暗格。
    青黛見狀,連忙放下掃帚走過來,幫著淩燕把木板撬開。暗格不大,裏麵鋪著一層防潮的油紙,油紙上放著一個暗紅色的漆盒。淩燕小心翼翼地把漆盒拿出來,放在梳妝台上,打開盒蓋 —— 裏麵整齊地疊著幾本賬本,還有一個錦緞小包裹。
    “這是夫人的嫁妝賬本!” 青黛眼睛一亮,“當年夫人嫁進來時,蘇家陪嫁了十二箱財物,還有五間商鋪,這些賬本就是記錄這些東西的。”
    淩燕拿起最上麵的一本賬本,翻開第一頁,上麵用毛筆寫著 “大靖二十三年,蘇氏嫁入永寧侯府,陪嫁清單”,下麵一一列著財物的名稱、數量和存放地點:赤金手鐲六對,放在東廂房的樟木箱裏;上等絲綢二十匹,存於庫房第三排貨架;城南 “錦繡閣” 絲綢鋪一間,掌櫃姓王……
    她一頁頁地翻著,越往後看,眉頭皺得越緊。賬本上記錄的財物,從蘇氏病逝那年開始,就有了多處 “缺失”:大靖二十六年,三匹雲錦 “贈予” 柳氏的侄女做嫁妝;大靖二十七年,“錦繡閣” 的利潤被 “借走” 五百兩,用於柳氏之子淩軒的滿月宴;大靖二十八年,庫房裏的四對玉如意 “遺失”,柳氏批注 “已派人尋找,未果”……
    “這些根本不是‘贈予’或‘遺失’!” 青黛湊過來看了幾頁,氣得聲音都有些發抖,“那年柳氏侄女出嫁,奴婢明明看到她的嫁妝裏有三匹雲錦,當時還覺得奇怪,夫人的雲錦怎麽會到她手裏,原來竟是柳氏私自拿的!還有‘錦繡閣’的利潤,每年至少有一千兩,她隻說借走五百兩,剩下的肯定被她貪了!”
    淩燕的指尖用力按著賬本上的墨跡,心裏的寒意越來越重。柳氏不僅想害死原主,還貪墨了蘇氏的嫁妝,如此貪婪狠毒,真是讓人不齒。她把賬本放回漆盒,又拿起那個錦緞小包裹,打開一看 —— 裏麵是一枚玉佩,玉佩呈橢圓形,質地是上等的和田玉,顏色潔白,上麵刻著一個 “柳” 字,字的周圍還雕著細密的纏枝紋。
    “這玉佩……” 淩燕的心跳突然加快,原主落水前的記憶碎片瞬間湧來 —— 那天她在荷花池邊,淩薇拿著一支荷花跟她說話,突然有人從身後推了她一把,她掉進水裏時,恍惚看到推她的人腰間掛著一枚玉佩,玉佩上的 “柳” 字在陽光下閃了一下……
    “小姐,這玉佩怎麽會在夫人的暗格裏?” 青黛也認出了玉佩的樣式,臉色變得蒼白,“這是柳氏的陪嫁玉佩啊!當年柳氏剛入府時,天天戴著,後來她說玉佩丟了,還讓府裏的人找了好幾天,怎麽會在夫人的暗格裏?”
    淩燕捏著玉佩,玉佩冰涼的觸感透過指尖傳來,讓她瞬間清醒。柳氏說玉佩丟了,可玉佩卻出現在生母的暗格裏,這隻有兩種可能:要麽是柳氏故意把玉佩藏在這裏,想栽贓生母;要麽是生母當年發現了柳氏的什麽秘密,把玉佩扣了下來,作為證據。
    “青黛,你還記得柳氏說玉佩丟了是什麽時候嗎?” 淩燕問道。
    青黛仔細想了想,“大概是夫人病逝後半年,柳氏剛被扶正不久。當時她還哭著跟侯爺說,這玉佩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遺物,丟了很傷心,侯爺還安慰了她好幾天。”
    蘇氏病逝後半年…… 淩燕心裏有了個猜測:或許生母的死,和這枚玉佩有關。柳氏可能在蘇氏病逝前,就與她有過爭執,玉佩不小心落在了蘇氏手裏,蘇氏把它藏在暗格裏,想作為日後揭穿柳氏的證據,可沒想到自己突然病逝,這枚玉佩就一直留在了暗格裏。
    “小姐,現在該怎麽辦?” 青黛看著淩燕,眼神裏滿是急切,“我們有賬本和玉佩,是不是可以直接交給侯爺,讓侯爺處置柳氏?”
    淩燕搖了搖頭,把玉佩放回錦緞包裹裏,和賬本一起放回漆盒,“還不行。賬本上雖然有記錄,但柳氏肯定會狡辯,說這些是經過侯爺同意的;玉佩雖然是柳氏的,但她可以說早就丟了,是別人撿到後放在這裏的,沒有確鑿的證據,侯爺不會輕易相信我們。”
    她頓了頓,目光落在窗外的老槐樹上,“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先查清這枚玉佩的來曆,還有柳氏當年為什麽要說玉佩丟了。青黛,你去跟府裏的老下人打聽打聽,尤其是以前在靜雲院當差,後來被柳氏調走的人,問問他們有沒有見過這枚玉佩,或者知道柳氏和夫人當年的矛盾。”
    青黛點頭,“奴婢明白!不過柳氏的心腹丫鬟看得緊,奴婢得小心點,不能讓她們發現。”
    淩燕嗯了一聲,又叮囑道:“你先從廚房的張媽入手,她以前是夫人的陪房,後來被柳氏調到廚房打雜,心裏肯定對柳氏有怨氣,而且她在府裏多年,知道的事情多。你就說想請教她做夫人以前愛吃的桂花糕,趁機跟她聊聊天,旁敲側擊地問。”
    “好!” 青黛記在心裏,又幫著淩燕把暗格恢複原樣,把漆盒藏在衣櫃最裏麵的角落裏,用幾件舊衣服蓋住。
    淩燕看著收拾好的衣櫃,心裏暗暗盤算:賬本和玉佩是重要的證據,一定要妥善保管。接下來,她要一邊讓青黛調查玉佩的來曆,一邊回憶原主記憶裏關於生母病逝的細節,找出柳氏下毒的證據。隻有掌握了足夠的證據,才能徹底扳倒柳氏,為原主和生母報仇。
    就在這時,院門口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一個丫鬟的聲音:“大小姐,夫人讓奴婢來問,您在靜雲院待了這麽久,要不要回去歇著?午飯已經準備好了。”
    淩燕和青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警惕。柳氏果然派人來監視她了。淩燕整理了一下衣襟,臉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知道了,我這就回去。”
    她走到院門口,看到來的是柳氏身邊的小丫鬟春桃,春桃的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又往院內看了看,眼神裏帶著幾分探究。“大小姐,這靜雲院好久沒人住了,灰塵大,您要是想找什麽東西,告訴奴婢,奴婢讓下人來找就是了。”
    “不用了,” 淩燕淡淡一笑,“我就是來看看母親的舊居,懷念一下母親,沒什麽要找的。我們回去吧。”
    春桃還想再說什麽,青黛上前一步,擋在淩燕身前,“春桃姑娘,大小姐身子還沒好,不能多站,我們先回去了。” 說著,就扶著淩燕往回走。
    春桃看著兩人的背影,眼神裏閃過一絲疑惑,轉身也跟著走了。
    路上,青黛壓低聲音說:“小姐,柳氏肯定是察覺到什麽了,派人來盯著我們。”
    淩燕點了點頭,“她現在心虛,肯定會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以後我們做事要更小心,整理遺物的事,暫時不能再提了,等你調查到線索再說。”
    青黛應下,扶著淩燕慢慢走回正屋。午飯已經擺好了,四菜一湯,看著精致,卻都是些清淡的小菜,沒有一點葷腥。淩燕知道,柳氏這是故意克扣她的飲食,想讓她身子一直虛弱下去。
    她不動聲色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青菜,慢慢吃著。心裏卻在想著靜雲院裏的賬本和玉佩,想著青黛即將開始的調查 —— 這場與柳氏的較量,已經越來越近了,她必須做好萬全的準備,才能打贏這一仗。
    吃完午飯,淩燕借口身子累,回房休息。她躺在床上,閉上眼睛,腦海裏不斷回放著整理遺物時的場景,賬本上的每一筆記錄,玉佩上的每一道刻痕,都清晰地印在她的腦海裏。她知道,這些東西不僅是原主生母的遺物,更是她反擊柳氏的武器,她必須牢牢抓住,不能有任何閃失。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青黛輕輕的敲門聲。淩燕睜開眼,“進來。”
    青黛推門進來,手裏拿著一個小布包,臉上帶著幾分喜色,“小姐,奴婢剛才去廚房找張媽,趁機問了玉佩的事,張媽說,當年夫人病逝前幾天,曾和柳氏在正屋大吵了一架,她路過時,聽到夫人說‘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做的那些事,這枚玉佩就是證據’,後來沒過幾天,夫人就病了,再後來就去世了!”
    淩燕猛地坐起身,眼神變得銳利,“張媽還說了什麽?”
    “張媽還說,夫人病了之後,柳氏天天去探望,可夫人的病情卻越來越重,最後一天,柳氏送去一碗湯藥,夫人喝了之後,當天晚上就去世了。” 青黛的聲音有些顫抖,“張媽懷疑,夫人是被柳氏毒死的!”
    真相的輪廓越來越清晰了。淩燕握緊了拳頭,心裏的怒火幾乎要抑製不住。柳氏不僅貪墨嫁妝,推原主落水,竟然還毒殺了生母!這筆賬,她一定要算清楚!
    “青黛,” 淩燕的聲音帶著幾分冰冷,“你繼續盯著張媽,看看能不能從她那裏問到更多關於湯藥的細節。另外,再去查查當年給夫人診病的太醫是誰,現在還在不在太醫院。我們必須找到證據,證明柳氏毒殺了夫人!”
    青黛用力點頭,“奴婢這就去辦!”
    看著青黛匆匆離去的背影,淩燕走到窗邊,看向靜雲院的方向。陽光依舊明媚,可她的心裏卻一片冰涼。她知道,接下來的路會更加艱難,柳氏絕不會坐以待斃,肯定會用更狠毒的手段來對付她。但她不會害怕,為了原主,為了蘇氏,也為了自己,她必須堅持下去,直到把柳氏繩之以法,還她們一個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