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掃掉這些陳年的灰,才能迎來嶄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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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正好,”陸豐搓了搓手,臉上那副老實的笑容越發真誠,往前湊了半步,“大爺,您看這院子,一個月多少錢?”
    老頭渾濁的眼珠子在他臉上停了停,也不多話,慢吞吞地伸出一隻枯瘦如柴的手,五根手指像五根幹枯的樹枝,直挺挺地張開。
    陸豐心口猛地一沉,像是被人灌了一瓢冰水,從頭涼到腳。
    五十?
    這個數字像一塊巨石,轟然砸在他的心坎上。
    他渾身上下,東拚西湊,能動用的錢也就一百出頭。這五十塊錢一個月的租金,直接就把他一半的家底給掏空了!
    剩下的錢,別說買壇子買菜搞醬料了,怕是連修補這破房子的窟窿都不夠。
    一瞬間,陸豐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
    這地方不能放,絕對不能放!光是院裏那口活水井,就值回所有價錢了!
    他定了定神,已經在心裏盤算著怎麽跟老大爺哭窮。
    是說自己剛從鄉下來,人生地不熟?還是說自己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指著他吃飯?再指著這破破爛爛的房子,說修繕都要花一大筆錢……
    正當他醞釀情緒,準備上演一出苦情大戲的時候,老大爺開口了,聲音像是從老舊的風箱裏擠出來的,慢悠悠,還帶著點不耐煩。
    “五塊。”
    “啥?”
    陸豐猛地抬頭,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算計得太投入,出現了幻聽。
    老大爺皺巴巴的眉頭擰得更緊了,又把那五根手指頭在他眼前晃了晃,一字一頓地重複:“我說,一個月,五塊錢。”
    說完,他還嫌棄地瞥了陸豐一眼,“你這後生,年紀輕輕的,耳朵不好使?”
    “轟隆——”
    陸豐隻覺得腦子裏那塊叫“五十塊”的巨石瞬間炸成了齏粉,一股難以言喻的狂喜混著熱血,直衝天靈蓋!
    五塊!
    一個月隻要五塊錢!
    在這個年代,五塊錢能幹什麽?買幾包好煙,或者去國營飯店搓一頓,也就沒了。
    可現在,他能用五塊錢,租下這麽大一個帶活水井的院子!
    這不是租!
    這他娘的跟白撿有什麽區別?!
    陸豐激動得臉皮都在發燙,他死死掐住自己的大腿,才沒讓自己當場笑出豬叫聲。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嘴角瘋狂上揚的弧度,生怕自己這副撿了大便宜的德性被老大爺看出來,臨時漲價。
    “咳!”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種生怕對方反悔的急切語氣說道:“租!大爺,這院子我租了!現在就租!”
    老大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熱情搞得一愣,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詫異:“你這後生,著什麽急?”
    “不急,不急。”陸豐嘴上說著不急,腳下已經恨不得掏錢畫押了,“主要是您這院子我太相中了!大爺,咱簽合同?我先給您交一年的房租!”
    他恨不得現在就把這樁買賣釘死,免得夜長夢多。
    “行啊。”老頭點了點頭,隨即又皺起眉,“不過我得問清楚,你租這院子幹啥用?我這可是祖上傳下來的老宅子,你可不能在裏頭幹啥歪門邪道的事。”
    陸豐嘿嘿一笑,露出兩排大白牙:“大爺您放心,我準備在這醃點醬菜賣,正經手藝活,就是到時候可能會有點動靜,吵不到您吧?”
    “醃醬菜?”老頭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擺了擺手,“我人都住城裏去了,你就算在裏頭唱大戲也吵不著我。隻要你不把房子給我拆了就行。”
    “那不能!”陸豐拍著胸脯保證。
    他當即從兜裏掏出錢夾,數出十塊錢遞過去。
    “大爺,這是第一個月的租金和押金,您點點。”
    老頭接過錢,用沾著口水的手指頭數了兩遍,滿意地揣進懷裏,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行,那這院子就歸你了。鑰匙就在門後掛著,你自己拿著使。”
    說完,老頭拄著拐杖,慢悠悠地轉身走了。
    送走老頭,陸豐“哢噠”一聲把院門從裏麵閂上,整個世界瞬間清靜了。
    他低頭,攤開手掌,那串黃銅鑰匙在掌心躺著,帶著一股子涼意和陳舊的鐵鏽味。就是這幾片破銅爛鐵,從今天起,就代表著他陸豐在這鎮上,有了一塊真正屬於自己的地盤。
    一股熱流從胸口直衝天靈蓋,他忍不住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五塊錢,租了個帶井的大院子,這上哪兒說理去?
    老天爺不開眼,是專門給他陸豐開了個天窗!
    他不再耽擱,把鑰匙往褲兜裏一揣,發出“嘩啷”一聲脆響,那聲音比什麽都動聽。他卷起袖子,重新在院子裏踱步。
    這一次,心態完全不同。
    剛才是在看房,現在,是在巡視自己的江山。
    這片雜草,得除。那邊的破棚子,油氈紙一換,放雜物正好。這三間瓦房,門窗得修,牆得刷。還有那口井……
    陸豐快步走到井邊,又朝裏頭望了一眼。清冽的井水倒映著他的臉,一個年輕、充滿了幹勁的臉。他恨不得現在就脫光了跳下去洗個痛快。
    不行,得先幹活!
    他是個行動派,腦子裏的藍圖剛畫好,人就已經衝出了院門。
    直奔鎮上的供銷社。
    “同誌,買把掃帚,要毛長、紮得最結實的那種。”陸豐嗓門洪亮。
    售貨員是個四十來歲的大姐,正嗑著瓜子,聞言掀起眼皮瞟了他一眼:“兩毛一把,票不要。”
    “再來個鐵簸箕,一把抹布,一卷窗戶紙。”陸豐一口氣說完,又指了指櫃台上的白瓷缸子,“那個,也給我來一個。”
    從無到有,就得從這些最基本的東西開始置辦。
    大姐收了錢,把東西遞給他,嘴裏還嘟囔著:“買這麽多家夥事,搬新家啊?”
    “差不多!”陸豐扛著掃帚,夾著東西,樂嗬嗬地走了。
    回到院子,他把新買的白瓷缸子往井台上一放,有種莫名的儀式感。
    然後,他抄起那把嶄新的大掃帚,深吸一口氣,對著屋裏厚厚的灰塵,狠狠地揮了下去!
    “呼——”
    灰塵像是炸開的鍋,嗆得他連退兩步,連連咳嗽。
    他卻不惱,反而笑了。
    掃掉這些陳年的灰,才能迎來嶄新的日子!
    他用布蒙住口鼻,憋著一股勁,從屋裏往外掃。灰塵、蛛網、爛樹葉、不知名的小蟲屍體……所有破敗的東西,都在他這把掃帚下被清理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