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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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人意料的是,莫斯克火車站非常的——
    髒亂差。
    滿地垃圾,汙水橫流,到處是乞丐和醉鬼。
    看得出來,這座位於莫斯克市中心的火車站曾經非常的雄偉壯觀,而現在卻是破舊不堪,像是一件被蟲噬出洞的泛黃蕾絲裙。
    與鍾國不同,峨羅斯的火車站不需要檢票,可以隨意進出。
    車站裏,有人在地上鋪了報紙席地而臥,有人靠著牆喝酒,到處都是抽煙的家夥。
    鍾峨班列的乘客們魚貫而出,陌生的異國麵龐引來許多人不懷好意的注視。
    倒爺們下意識將裝滿了盧布的皮包抱在胸前,試圖隔絕四麵八方投來的覬覦視線。
    何長宜順著人群走出火車站,新奇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對她而言,這裏的一切都是全然陌生的。
    一個亟待探索的新地圖。
    “何小姐,你千萬要小心,不要相信這兒的任何人,老毛子絕對不能信,不認識的鍾國人最好也別信……”
    分別前,謝迅熱情地向何長宜科普莫斯克生存小常識。
    謝世榮不耐煩地插了一嘴:
    “有完沒完?婆婆媽媽的,話怎麽這麽多!趕緊的,還要去取托運的行李呢!”
    謝迅有些遺憾地收聲,轉而向何長宜伸出一隻手。
    “那何小姐,我們就再見了?”
    理論上來說握手應該是女士或上位者主動伸手,但在經過六天六夜的同吃同住,此時再計較這些社交禮儀似乎有些不合時宜。
    何長宜幹脆地握住他的手,用力搖了兩下後幹脆鬆開。
    “忙你的去吧,我這兒沒什麽可擔心的。”
    謝世榮說:“聽見了沒?人家不需要你惦記!”
    謝迅也不惱,笑眯眯地說:“好歹讓我幫何小姐叫一輛去旅館的出租車,她剛來莫斯克,連峨語都說不順,送佛送到西,幫人也要幫到底。”
    謝世榮拗不過謝迅,隻好氣哼哼地放任他去討好那個除了臉蛋一無是處的凶女人。
    然而,當謝迅轉過頭來時,卻找不到何長宜的身影。
    “何小姐?”
    她像一滴水珠般,順滑無比地匯入了人來人往的莫斯克。
    謝迅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簾,剛剛握過的那隻手虛虛地合攏了一下。
    ……很警惕呢。
    謝世榮催促道:“走啦!人家都不稀罕你,我都懶得講你,看到漂亮女人就巴巴湊上去……”
    謝迅隻是說:“何小姐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謝世榮不屑道:“那她是什麽人?還能是仙女不成?”
    謝迅露出一個和平常完全不同,帶著點攻擊性的笑容。
    “一個很厲害,也很有意思的女人”
    謝家叔侄的聲音越來越遠,直至被周圍人群的峨語完全覆蓋。
    何長宜走在莫斯克的街頭,在這裏,她的身高不再顯眼,甚至顯得有幾分嬌小。
    不過她一貫的大跨步的行走方式,看起來倒有幾分氣勢。
    走到一處十字路口,何長宜看看地圖,伸手示意要搭乘出租車。
    然而,出租車還沒到,本地特產就先來了。
    一個穿著全套“阿迪達斯”運動衫鞋的峨羅斯版精神小夥擋在何長宜麵前,對著她隨身攜帶的行李袋虎視眈眈。
    袋子裏除了盧布就是盧布,要是被人搶走,她就準備一路乞討到大使館求遣返回國吧。
    她後退一步,眼睛盯著精神小夥,同時將行李袋的背帶在手腕上纏繞一圈。
    路過的人見怪不怪,麵無表情地繞過這個疑似搶劫案發現場。
    精神小夥指了指她手裏的行李袋,對著何長宜凶神惡煞地說了一長串話。
    “聽不懂,不過——”
    何長宜突然笑了:“敢搶老娘的錢,送你一句話,蘇卡不列。”
    精神小夥也聽不懂何長宜說的中文,但蘇卡不列還是聽得懂的,當即驚訝又生氣,沒想到這個亞洲女人不僅不乖乖交出盧布,竟然還敢罵人。
    他上前一步,抬手就要去推何長宜的肩膀。
    何長宜眯起眼睛,握緊拳頭,瞄準了他空門大開的肝區。
    正在此時,一道峨羅斯男聲忽然響起。
    精神小夥動作一頓,和何長宜同時看向出聲的峨羅斯男人。
    一頭熊……
    這是何長宜在看到他時的第一反應。
    男人個子極高,大概有一米九,肩寬體壯,站在那裏時投下的陰影能將人完全籠罩。
    黑發,灰眸,看人時像正在狩獵的狼。
    他穿著舊夾克,頭發剃得極短,氣質危險,像是黑手黨。
    或者他原本就是。
    精神小夥不甘心地嘟囔了句什麽,在男人沉默而充滿壓力的注視中,被迫放棄到手的肥肉,狠狠地瞪了一眼何長宜,悻悻地轉向旁邊另一個提著包剛下火車的旅客。
    旁邊傳來求救的驚呼,何長宜看向麵前的男人,蓄力反擊的拳頭沒有放鬆,反而更加緊繃。
    男人卻對她的行李袋不感興趣,隻是冷冷看了她一眼,默不作聲,轉身離開。
    直到男人走遠,何長宜才慢慢吐出一口氣。
    這鬼地方不能待了,得趕緊走。
    何長宜快步離開這裏,在高鼻深目的斯拉夫人中驚喜地發現一群黃種人時,便趕緊湊了過去。
    好歹讓她在這裏安安穩穩地打個車。
    然而,這群人並沒有在異國他鄉看到同胞的友善,反而詭異地打量著何長宜。
    其中幾個人分別朝旁邊走了幾步,隱隱形成了一個包圍圈。
    不會吧……
    何長宜頓覺不妙,轉身就要走。
    然而有人從衣服裏掏出尺長的匈奴刀,對著何長宜就逼上前來。
    何長宜:……剛出狼窩又入虎穴,倒黴催的,她怎麽就一頭紮進匈族人的賊窩了!
    早在火車上時,她就聽其他倒爺提起過這趟列車的匈族小偷。
    這幫人充分發揮了祖上的遊牧精神,偷不成就搶,搶不成就打,敢在車上掄著斧頭劈人。
    倒爺們沒少遭匈族人的罪,說起來那叫一個咬牙切齒。
    何長宜原本還在慶幸這回在車上沒遇到匈族小偷,結果沒成想,下了火車反而遇上成建製的匈族黑|幫。
    她當時就想去教堂給本地天父供點盧布。
    何長宜腦子飛快轉動,要怎麽從持刀的匪徒中無傷脫身。
    她餘光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警察,連忙衝他大喊:
    “卡達烏!”
    卡達烏是峨語中救命的意思,除了蘇卡不列,何長宜就屬對這個詞記得最清楚。
    “卡達烏!卡達烏!卡達烏!”
    生怕警察先生聽不到,何長宜揮著手,衝他喊了好幾聲。
    然而,那個中年警察隻是漠然地朝這邊看了一眼,就轉身離開。
    何長宜愣了一下,是她表述的還不夠清楚?還是這裏的情況不夠明確?
    一個拎著行李袋的孤身女人被一群不懷好意的持刀男人包圍,就算是傻子也該意識到不對勁了。
    而那個警察就這麽若無其事地離開?
    繼放走本國小偷、棍打外國受害者之後,何長宜再一次被峨羅斯的警察震驚了。
    雖然不是社會|主義國家了,但總不能連現代文明社會都不當了吧?
    ——顯然,他們真敢。
    何長宜眼睜睜地看著中年警察越走越遠,麵前的匈族人露出嘲笑的神情,像是笑話她這個異國人一點都沒入鄉隨俗,居然還敢指望本地警察救命。
    看來隻能靠自己了……
    何長宜抿著嘴,緊緊盯著周圍的匈族人,觀察他們之間站位的空隙,隨時準備奪命狂奔。
    而匈族人也意識到這個女人不是他們之前捏過的軟柿子。
    他們互相使著眼色,像鬣狗狩獵一樣,堵住她所有可能逃走的方向。
    就在衝突一觸即發時,忽然,有人突兀地闖進了獵場。
    “#¥%&*@#!”
    匈族人們臉色一變,出鞘的刀又藏回了袖子裏,若無其事地往後退,像是什麽都沒發生。
    何長宜隻看到了一道擋在她麵前的身影,穿著警察製服,瘦而高,帽子下露出的頭發是金色的。
    他一手摁著腰間槍套,身體繃得很緊,警惕地看向匈族人。
    直到匈族人一哄而散,他轉身拉著何長宜就走,步速極快,幾乎是半抱半拖,直到將她帶到一處安全的位置才慢了下來。
    也是直到此時,何長宜才看清了他的臉。
    金發藍眼……
    熟悉的長相,不熟悉的表情。
    至少在友誼商店時,他看起來沒這麽嚴肅。
    小警察才認出何長宜,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嘰裏咕嚕地說著什麽。
    何長宜抱歉地一攤手。
    “對不住,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她隻學了賣貨和救命的幾句,咳咳,還有髒話,其他的還沒來得及學。
    小警察意識到雙方語言不通,伸手拿過何長宜手上的地圖,比劃著問她去哪兒。
    何長宜將地圖上圈著的一處旅館位置指給他。
    小警察看了看,到路邊攔下一輛出租車,拉開門,將何長宜塞了進去,又探身和司機說了些什麽,這才關上門,示意司機開車。
    何長宜搖下車窗。
    “什麽時候能再見到你?”
    小警察疑惑地挑眉,他的臉像是童話裏的快樂王子,璀璨而純潔,有種奇異的色氣。
    至少在何長宜看來是這樣。
    特別是剛剛脫離險境時,他那極具反差的表現讓人記憶深刻。
    迷人至極。
    更迷人的是他的製服。
    何長宜拉住小警察的手,將一隻鋼筆遞到他的手上,擼起袖子,露出來雪白胳膊。
    “把你的電話寫在這裏。”
    “至少在莫斯克,我還想再見到你。”
    小警察不知是聽懂了,還是看明白了何長宜的動作,抿起薄薄的嘴唇,耳朵泛起淺淺的紅暈。
    出租車司機也不催促,饒有興致地探頭看戲,滿臉寫著八卦。
    何長宜拉過他的手,催促他快點寫。
    小警察看了眼何長宜,快速在她手上寫了一串數字,然後強行將她的胳膊塞回車內,示意司機快點開車。
    何長宜笑眯眯地和他道別,一路都在欣賞著那一串字體優美的數字,直到車輛抵達斯旺旅館。
    這家旅館是謝迅推薦的,據說是鍾國人開的,專門接待鍾國人,是剛到莫斯克時最合適的住處。
    然而當何長宜到達旅館,卻發現門口擺放一張巨大的牌子,上麵用生硬的字體寫著一行中文——
    【禁止鍾國人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