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車廂斷裂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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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綠皮車廂像被巨斧豎劈,地板裂縫噴出灰白霧氣,沈策半截身體已懸在黑暗上方,膝蓋被鋼皮翻卷割得血肉模糊。
    他一把抓住斷口邊的座椅鋼腿,指節“喀”地響,卻借疼穩住下墜。
    對麵,七歲聞昭仍站在燈火裏,懷裏兔子完好,耳朵雪白。
    她踮腳,對他伸出小手,聲音奶聲奶氣,卻帶著與年紀不符的沙啞:
    “哥——哥,時間不夠,耳朵給我,你就輕了。”
    黑暗裏,忽然升起無數細小光點,像倒飛的雪,全往女孩袖口鑽。
    每鑽進一粒,兔子耳朵就長出一厘,而她腳下燈火退一步,黑暗便吞一尺。
    沈策瞬間明白:那根本不是“聞昭”,是車票係統造出的“交換端口”。
    把兔子遞過去,等於把“沈執”這個身份正式留存在端口裏——
    從此,世界檔案裏,他沈策被抹除,隻剩“沈執”的空白格。
    而黑暗下端,傳來鐵鏈拖拽聲,似有無形隊列等著新名字填空。
    “抱歉,我拒絕。”
    沈策低吼,單手卸下手槍彈匣,用牙齒咬出最後一發子彈,把彈頭在裂口鋼皮上猛磕——
    “當!”
    火星濺進黑暗,引燃灰霧,“轟”地卷起赤紅火浪,反衝力將車廂斷口生生抬高一米。
    他趁勢翻回殘廂,踉蹌兩步,一把扯下胸前警號,拋向女孩。
    金屬警號在空中旋轉,映出燈火與黑暗的分界線。
    “名字不換,警號給你當紀念!”
    警號觸及兔耳的一瞬,端口“聞昭”像被按下暫停鍵,燈火不再後退,黑暗不再蔓延。
    取而代之的是整節車廂劇烈側翻——
    天花板砸落,座椅像骨牌折疊,窗玻璃盡碎,卻沒有一塊碎片落地,全部被黑暗吸走。
    沈策腳下一空,整個人被甩出車廂,重重滾到一處堅硬月台。
    月台無燈,隻有高掛的圓形站牌,熒光剝落,勉強可辨:
    【SC02·終點站·無名】
    他喘著粗氣爬起,右手背灼痛——
    那行“車票已補·沈執”的烙字,正在自行扭曲,末尾添了新筆畫,變成:
    【車票已補·沈執→沈策】
    箭頭鮮紅,像誰在backstage匆匆手動改寫劇本。
    幾乎同時,月台廣播響起,聲音卻來自他自己——
    七歲男孩的童音,帶著奶聲,卻用他成年後的口吻:
    “旅客沈策,您已成功拒絕身份替換,獲得‘守門人’候選資格。”
    “守門人?”沈策皺眉。
    廣播繼續:
    “職責:在列車下一次進站前,守住斷裂處,禁止任何‘無麵人’越界。”
    “時限:現實時間27分鍾。”
    “失敗懲罰:您將降級為β00,永補缺口。”
    話音落,月台盡頭鐵門轟隆升起,一股比夜色更黑的霧氣,像潮水湧來。
    霧裏,密密麻麻的銅製工牌碰撞,發出冰冷叮當——
    β01、β02……β99,全部到齊,排隊走向月台。
    沈策抬頭,站牌背麵剝落處,竟嵌著一隻舊式石英鍾——
    指針停在:00:27,並且不走秒。
    他瞬間明白:鍾等人,不走的27分鍾,是他唯一擁有的現實時間。
    霧最前端,無麵人已經踏上月台白線,腳步無聲,卻每一步都在地麵留下漆黑鞋印,像章蓋在生死簿。
    沈策抬槍,發現彈匣早空,槍身被火浪烤得變形。
    他反手解下皮帶扣,用鋼齒在左掌劃開一道血口,讓血沿著指縫滴落,在月台地麵飛快寫下一個字——
    “聞”。
    血字成形的瞬間,遠處傳來“叮”一聲輕響,像電梯到達。
    緊接著,一道纖細身影,從天花板裂口緩緩降下——
    聞昭。
    她仍穿著負七層那件染血外套,左肩槍洞已結痂,懷裏抱著舊兔子,兔子缺耳被縫了一半,露出白色骰子一角,正閃著幽藍。
    她腳尖落地,看向沈策,第一句話不是問候,而是:
    “字寫得不錯,借我一用。”
    沈策尚未反應,聞昭已抬腳踩在“聞”字上,血字瞬間被抽離地麵,化作一條赤紅鎖鏈,一端纏她腕,一端射向霧潮。
    鎖鏈所過之處,無麵人胸牌齊齊炸裂,黑霧被強行撕開一道縫隙。
    縫隙盡頭,隱約可見一截車廂殘影——
    正是沈策被甩出的那節綠皮車,此刻卻倒掛在空中,車門大敞,像一張等人回去的巨口。
    聞昭偏頭,目光落在沈策右手背,看見那行“→沈策”的箭頭,眉梢微挑:
    “原來他們想把守門人換成你。”
    “我不換。”沈策低聲道。
    “那就把門守好。”
    聞昭抬手,把缺耳兔子拋給他,兔子在半空翻了個跟頭,棉絮裏骰子自動跳出,滾到他腳邊——
    這一次,朝上的一麵,是空白。
    “最後一麵,留給你寫。”聞昭聲音輕,卻帶著金屬冷意,“寫你自己的名字,還是寫我的,決定權給你。”
    “寫你——”沈策剛開口,地麵石英鍾忽然“哢噠”跳了一格:
    00:26。
    時間開始走動,每一秒,都有一隻無麵人穿過霧,逼近血鏈。
    聞昭背對霧潮,看向倒掛車廂,輕聲倒數:
    “26秒,夠我走到車頭;26秒,也足夠他們走到你。”
    “沈隊,寫吧。”
    “寫完——”
    “記得把耳朵撕下來,還給他們。”
    話音落,她抬步,走向倒掛車廂,背影被霧與血鏈拉得極長,像一條通往未知的鋼索。
    沈策低頭,看著腳邊空白骰子,掌心血滴正懸在上方,將落未落。
    霧風割麵,倒計時一秒一秒逼近。
    他必須在這滴血墜落前,做出選擇。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