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跟你說一聲。”崔顥之在她身邊坐下，指尖輕輕拂過宣紙上的墨痕，語氣帶著幾分歉意，“接下來幾日怕是抽不出空來看你，案子查到要緊處，需要我盯著。”
    他原以為少年會鬧些小脾氣，畢竟前陣子兩人幾乎日日見麵，驟然疏離難免失落。
    可芷霧隻是點點頭，伸手將桌上的涼茶推到他麵前，語氣也比往常溫和許多：“案子要緊，顥之哥別太累了。”
    她頓了頓想起什麽，抬眼時眼底滿是認真：“還有，查案時務必當心，你可別像上次那樣。”
    崔顥之愣住了，少年的眼睛清亮裏麵滿是真切的擔憂，像溫水般漫過心頭，將連日查案的疲憊都衝散了大半。
    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揉了揉她的發頂，指尖觸到柔軟的發絲，心底軟得一塌糊塗：“知道了，都聽你的。等案子了結，我帶你去西郊莊子，看看你說的紫藤花簾。”
    芷霧仰頭笑了，眼尾彎成月牙：“好，我等著。”
    看著少年明媚的笑臉，崔顥之隻覺得心口被填得滿滿當當，連帶著接下來要麵對的棘手卷宗，都仿佛沒那麽難了。
    他又坐了片刻，叮囑她按時吃飯別總往外跑，才依依不舍地起身離開。
    待那道穿著官袍的身影消失在回廊盡頭，芷霧臉上的笑意緩緩淡去。
    她垂眸看著宣紙上的“顥之”二字，指尖輕輕摩挲著紙麵，崔顥之查到關鍵證據，四皇子和伍子湛絕不會坐以待斃。
    按原劇情，他們定會在崔顥之上奏前，將“龍陽之好”的流言徹底引爆，斷他的仕途，讓他沒有機會將證據交給皇帝。
    果不其然，很快裴府的小廝悄悄送來一封密信，是伍子湛的筆跡，字裏行間滿是不耐：“崔顥之查案進度加快，需盡快促成其事，若誤了主子的大計，你和林清都沒有活路。”
    芷霧捏著信紙，指尖泛白。
    她走到窗邊，沉思片刻，提筆回信。
    信中隻說“崔顥之對我已動心，然其心思縝密需尋找一個合適時機一擊即中”，末了又添上一句：“七日後便是‘河燈節’，京中習俗需與心悅之人同放河燈祈福，屆時我定能讓他對我表明心意，此事可成。”
    她算準了四皇子和伍子湛的心思。果然，伍子湛收到回信後，立刻呈給了蕭承澤。
    靖王府書房內，蕭承澤摩挲著玉扳指，看著信上“河燈節”三字，眼底閃過帶著算計的笑意：“倒是個好時機。”
    “街上人多，不乏一些勳貴內眷在場，隻要崔顥之與那裴雲舟同放河燈、舉止親密，被眾人看在眼裏，便是鐵證。”
    伍子湛站在一旁，折扇抵著掌心，語氣帶著幾分得意，“屆時不用我們動手，自然有人將此事捅到陛下跟前，崔顥之的名聲算是徹底毀了。”
    蕭承澤頷首，指尖點了點桌麵：“好，就按他的意思辦。讓底下人盯著，河燈節那日，務必讓更多人看到他們‘親密’的模樣。”
    伍子湛躬身應下。
    這邊的算計暗流湧動，那邊的崔顥之卻全然不知。
    他埋首於卷宗堆中，連軸轉了好幾天，終於在河燈節這日下值之前，將英國公貪汙受賄的全部證據整理妥當。厚厚的卷宗用紅繩捆著，放在案頭，映著燭火泛著點暖光。
    崔顥之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發脹的眉心。等明日將證據呈給陛下，英國公府的貪腐案便算有了定論。
    他想起芷霧，眼底的冷意瞬間褪去，隻剩下溫柔。
    等這件事了結，他就有大把時間陪雲舟了， 一想到少年笑起來的模樣，崔顥之的嘴角便不自覺地揚起。
    他站起身，吩咐秦風：“備車，回府。”
    馬車駛上街頭時，崔顥之才察覺到不同尋常。往日這個時辰，街上雖熱鬧，卻遠不及今日——有不少女子站在巷口，手裏捧著疊好的河燈，眉眼間帶著期待。
    他愣了愣，才猛然想起——今日是河燈節。
    京中習俗，河燈節需與心悅之人同遊上京街、共放河燈祈求歲歲平安、心意相通。
    崔顥之靠在車廂壁上，心跳忽然快了幾分。
    他想起自己答應過芷霧，案子了結後陪他遊玩，如今雖未徹底了結，可證據已齊，明日隻需上奏便可……要不要約雲舟出來？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便像藤蔓般纏上心頭，越收越緊。
    他想和雲舟一起逛燈會，想和他一起放河燈，想在滿街燈火下，問問他心裏的想法——他對自己，到底是不是也有幾分不一樣的心意？
    可轉念一想，又有些忐忑。雲舟雖對他溫和了許多，可那日巷子裏的擁抱，他還是落荒而逃。若是自己唐突邀約，被他拒絕了怎麽辦？
    軲轆碾過青石板，發出規律的聲響，崔顥之的心思也跟著起伏不定。
    直到馬車停在崔府門口，他才猛地回神對秦風說：“你去裴府一趟，給雲舟送個口信。”
    秦風愣了愣：“公子，送什麽口信？”
    “就說……”崔顥之頓了頓，語氣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緊張，“就說今日是河燈節，問他願不願意出來走走。”
    怕拒絕後兩人再次陷入尷尬，又補充道：“若是他不願，便說……便說我隻是覺得街上熱鬧，想請他一起遊玩。”
    秦風應下，轉身快步往裴府趕去。
    崔顥之站在府門口，望著秦風離去的方向，呼吸有些不穩。
    索性不再站在這裏等，轉身走進府裏，隻在院落廊下踱來踱去。
    廊下的燈籠亮著，映著他焦躁的身影，不知過了多久，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崔顥之深吸一口氣後抬頭，看見秦風快步跑來。
    “公子！”秦風跑到他麵前，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趕緊回話：“裴小公子答應了，他說……他說在裴府後門等您，還讓您不用著急路上小心。”
    崔顥之鬆了口氣，心口的巨石轟然落地，連周身的空氣都變得輕快起來。
    他幾乎是立刻就轉身快步往臥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