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聲音很輕，帶著點哭了許久緩不過來的沙啞，讓陳序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手裏還攥著剛找零的幾個鋼鏰，指腹傳來冰涼的金屬觸感，可腦子卻瞬間空白了。
    愣愣地看著眼前人，眼神裏滿是錯愕，像是沒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麽。
    陳芳還維持著仰頭的姿勢，懷裏抱著那袋零食，塑料袋的邊緣硌著胳膊。
    這具身體是真的瘦，手腕細得仿佛一折就斷，臉色和唇色都很淡。
    眉毛細而彎，偏圓的狐狸眼此刻蒙著一層未幹的水汽，霧蒙蒙的看著又冷又軟，像後山樹林裏藏在小河。
    明明穿得土氣，頭發也有點亂，可那張臉卻豔得紮眼。
    陳序喉結狠狠滾動了一下。
    他突然感慨，怎麽五年前離開村子時陳芳還是個小姑娘，現在卻出落的這麽好看了。
    果然是女大十八變。
    這五年他在江城摸爬滾打，眼裏隻有賺錢。
    偶爾歇著喘口氣，就會聽到順子他們幾個湊在一起，翻著不知道從哪撿的皺巴巴的雜誌，激烈地討論哪個女明星長得漂亮，說誰的眼睛媚，誰的嘴唇翹。
    那時候他總覺得，那些塗脂抹粉的女人，有什麽好看的。
    可此刻看著眼前的陳芳，他突然覺得那些所謂的明星，都沒有眼前的陳芳漂亮。
    就是太瘦了點。
    陳序的目光落在她領口那裏突出的鎖骨，心裏莫名竄起一股火氣。
    王翠雲夫妻兩個，把兒子養得肥頭大耳，跟養豬似的往死裏喂，卻把親女兒磋磨成這樣，瘦得一陣風就能吹倒，看著就讓人心疼。
    想到這裏，他眉頭驟然蹙起，原本就冷冽的氣質更添了幾分凶相。
    陳序本就長得硬朗，不笑的時候就透著生人勿近的壓迫感，這一皺眉更是自帶一股狠勁，看著就讓人發怵。
    “嘖。”
    不耐煩地咂了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明顯的慍怒。
    陳芳一直偷偷觀察著他的表情，見他聽完自己的話後，先是愣住然後眼神越來越沉，最後還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她不安地抿緊唇瓣，抱著零食的手又收緊一些。
    她低下頭，視線落在自己沾滿泥點的布鞋上，聲音帶著點小心的試探：“序哥，你不願意我叫你老公嗎？那……那我該叫你什麽？”
    陳序剛要開口解釋，說兩人登記的是兄妹關係，又都姓陳以後在外人麵前就這麽稱呼，免得麻煩。
    話還沒到嘴邊，就被一道熱情又有點尖利的女聲打斷。
    “哎喲，這不是陳序嗎？還有小芳丫頭，你們倆在這兒幹啥呢？”
    兩人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花襯衫、紮著馬尾辮的中年女人快步走了過來。
    她那雙小眼睛滴溜溜地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目光在陳芳懷裏的零食袋和陳序手裏的戶口本上掃來掃去，嘴角掛著八卦的笑容。
    馬彩霞是村裏的閑漢老婆，平時沒別的事，就愛東家長西家短地嚼舌根，誰家有個風吹草動，她第一個知道也第一個散播出去。
    但她人不算壞，就是嘴碎，比起王翠雲那種重男輕女、把女兒當商品的，強了不止一點。
    原主小時候，還受過她幾次偷摸的接濟。
    陳序眉頭皺得更緊了，心裏暗叫晦氣。
    他最煩應付這種愛嚼舌根的人，可馬彩霞都走到跟前了，他也不能裝作沒看見。
    “辦點事。”他語氣冷淡，惜字如金，明顯不想多聊。
    馬彩霞湊得更近了些，臉上帶著笑詢問：“辦啥事兒啊？看你這是要回江城呀，那小芳丫頭也跟你一塊兒？”
    “前幾天我還聽王翠雲得瑟，說小芳被鄰村李二看上了，人家要給兩萬塊彩禮，準備這幾天就相看呢。”
    陳序臉色沉了沉，剛才要說的話肯定不能和村裏人說，掃了一眼陳芳，“我娶了小芳，剛辦完事。”
    馬彩霞眼睛一下子瞪圓了，嗓門都提高了，“那李二那邊怎麽辦，你給了多少彩禮啊？”
    她本來還想追問更多細節，可對上陳序那雙冷冰冰、滿是不耐煩的眼睛，後麵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陳序的眼神太凶了，像是能吃人似的，馬彩霞看著感覺涼颼颼的，臉上堆起一副關心的模樣，伸手就把陳芳拉到了一旁，遠離了陳序的視線。
    “小芳丫頭，你跟嬸兒說說，這到底是咋回事。”馬彩霞的聲音放得很低，“你媽真同意你嫁給陳序了，那李二那邊咋辦？”
    芷霧心裏轉了個彎，抬起頭眼眶瞬間就紅了，聲音帶著濃濃的哭腔，委屈巴巴地說：“馬嬸，我媽本來是鐵了心要我嫁給李二的，說明天就讓他來相看。”
    “可……可我爺爺以前就跟陳序爺爺說好了，讓我長大後嫁給序哥。我媽不樂意，覺得李二給的彩禮多，非逼著序哥也給兩萬塊，我媽才鬆口的。”
    她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馬彩霞的表情，見她眉頭皺了起來，眼裏閃過一絲鄙夷。
    “那李二也不是什麽好人，”芷霧的哭腔更重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眼看著就要掉下來。
    “聽說他前媳婦就是被他打跑的，我跟我媽說，她不僅不聽還罵我，說女孩子家嫁誰不是嫁，有錢就行。要不是序哥剛好回來，我……我真不知道該咋辦了。”
    她吸了吸鼻子：“我媽還說，反正我以後要跟序哥去江城打工，到時候就跟李二說，是我自己非要跟序哥跑，她攔都攔不住。馬嬸，你說她怎麽能這樣，這以後我和序哥再回村裏，別人該怎麽看我們啊？”
    馬彩霞聽得義憤填膺，心裏把王翠雲罵了千百遍。
    這死娘們兒真是掉進錢眼裏了，把親閨女當個物件，誰給錢就賣給誰。
    “你媽這也太不像話了！”馬彩霞壓低聲音，替她打抱不平，“小芳丫頭你別難過，陳序這孩子有孝心有良心，對你肯定差不了。以後跟他好好過日子，比啥都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