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太子妃之位已是囊中之物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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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從安坐在太師椅上,手中端著一盞茶,卻許久沒有喝。
    茶已涼透,水麵浮著一層細微的沫子。
    他對麵坐著個青衣文士,年約四旬,麵容清臒,正是他養了多年的幕僚,姓周,單名一個“淮”字。
    “東宮那邊,還是沒鬆口?”周淮低聲問。
    沈從安搖搖頭,將茶盞重重擱在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太子這回是鐵了心要敲打我。”他聲音壓抑著怒火,“戶部那幾個位置,我經營多年,如今被他借著清查舊賬,全換上了他自己的人。陛下那邊……”
    他頓了頓,冷笑:“陛下嘴上說著‘到此為止’,實則默許了太子的動作。這是明擺著告訴我,太子要動我,他不管。”
    周淮沉吟片刻:“大人,太子此舉,恐怕不止是為了戶部。前些日子鎮國公府賞花宴,大小姐與太子之間……”
    沈從安臉色更加難看。
    “太子對蕭家那丫頭,是動了真心了。”沈從安緩緩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陛下雖未明說,但態度已很明顯——太子妃之位,陛下屬意清瑤,可太子自己選了蕭芷霧。陛下……不會為了這事與太子硬扛。”
    周淮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聽聞皇後娘娘在入宮之前差點與蕭遠將軍訂婚約,後來由於當今陛下的插手才分開,皇後娘娘入宮,蕭將軍娶妻。”
    沈從安抬眼看他:“你有何想法?”
    周淮壓低聲音:“隻要皇上對蕭家厭惡至極……東宮那位出生時……”
    沈從安沉默良久,點了點頭。
    六六聽完,小眉頭越蹙越越緊,不敢置信的又看一眼光屏上那兩個一肚子壞水的老賤人。
    終於讓它蹲到了吧,還是宿主有先見之明。
    端午前一日,宮中已處處透著節慶的氣氛。
    各宮門前都掛上了艾草、菖蒲,宮人忙著灑掃庭院,準備明日祭祀、宴席所需的一應物事。
    鳳儀宮內,林婉儀正對著一麵巨大的銅鏡,由宮女伺候著試穿明日宮宴的禮服。
    明黃色的皇後朝服,上用金線繡著九鳳朝陽的圖案,鳳眼以細小的珍珠點綴,華貴雍容。
    頭冠是赤金點翠九鳳冠,鳳口銜珠,流蘇垂落,走動時珠玉相擊,叮咚作響。
    “娘娘穿這身真是端莊華貴,明日宮宴,定是滿殿生輝。”素錦在一旁笑著奉承。
    林婉儀看著鏡中的自己,這身衣裳,這頂鳳冠,她穿了二十年了。
    “皇上駕到——”
    殿外傳來內侍的通傳聲。
    林婉儀怔了怔,轉身時,顧景淵已大步走了進來。
    他今日穿了身玄色常服,衣擺繡著金龍暗紋,身姿挺拔,雖已年過四旬,但帝王威儀日久,麵容依舊俊朗,隻眼角添了幾道細紋。
    “臣妾參見皇上。”林婉儀屈膝行禮。
    “免禮。”顧景淵伸手虛扶,目光落在她身上,頓了頓,“這身衣裳,很適合你。”
    語氣平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林婉儀直起身,垂眸道:“謝皇上誇讚。”
    殿內一時安靜下來。
    宮人們早已識趣地退到外間,隻留帝後二人在內室。
    顧景淵在臨窗的榻上坐下,看了眼桌上擺著的幾碟糕點,都是林婉儀素日愛吃的。
    “明日宮宴,都準備妥當了?”他問。
    “是,都已安排妥當。”林婉儀在他對麵坐下,保持著恰到好處的距離。
    又是一陣沉默。
    這種沉默,在他們之間已是常態。
    明明是最親密的夫妻,卻比陌生人更多隔閡。
    顧景淵看著眼前低眉順眼的女子。
    她依舊美麗,歲月似乎格外厚待她,隻在她眉眼間添了些許沉靜,反而更添風韻。
    可這沉靜之下,是二十年如一日的疏離。
    他記得她剛入宮時的模樣。
    穿著大紅嫁衣,坐在鳳儀宮的婚床上,蓋頭掀起時,那雙眼中沒有新嫁娘的羞怯歡喜,隻有一片空洞的麻木。
    當年他一時心動,強納她入宮,拆散了一對有情人。
    這些年,他給她皇後的尊榮,給她無盡的賞賜,卻始終走不進她心裏。
    她為他生下一子一女,將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朝野上下無不讚她賢德。
    “婉儀,太子的婚事你怎麽看?”
    林婉儀抬眸,眼中終於有了些情緒,是擔憂。
    “懷瑾……對福滿那孩子是上了心的。”她輕聲道。
    顧景淵的目光在林婉儀臉上停留片刻,那抹擔憂讓她向來沉靜的麵容多了幾分生動的顏色。
    他心中那點微弱的、因她試穿朝服而升起的柔和,瞬間冷了下去。
    “上了心?”他重複這三個字,語氣聽不出喜怒,“婉儀覺得,這份上心,是好事還是壞事?”
    林婉儀指尖微微一蜷,依舊垂著眼:“懷瑾是太子,他的婚事關乎國本,臣妾不敢妄言。隻是……福滿那孩子是臣妾看著長大的,性子單純,被寵得有些嬌縱,但心是好的。若她與懷瑾兩情相悅……”
    “兩情相悅?”顧景淵打斷她,忽然低笑一聲,那笑聲裏帶著說不出的嘲弄,“婉儀當年,與蕭遠可也是兩情相悅?”
    林婉儀身體猛然一僵,臉色瞬間褪去血色,抬眸看他時,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驚痛。
    顧景淵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
    他本不想提,可看著她為蕭芷霧、為顧銜玉擔憂的模樣,那根刺了二十年的刺又狠狠紮進心裏。
    憑什麽?
    憑什麽蕭遠的女兒,還能得到他兒子的真心,還能讓她這般維護?
    “皇上……”林婉儀的聲音有些發顫,她慢慢站起身,退後兩步,屈膝深深行禮,“臣妾失言,請皇上恕罪。”
    她又變回了那個端莊疏離的皇後,將所有情緒都收斂進完美的儀態之下。
    顧景淵看著她低垂的頭頂,烏發間那支他賞的鳳頭金步搖輕輕晃動,晃得他心頭煩悶。
    “起來吧。”他聲音幹澀,“朕隻是……”
    林婉儀緩緩起身,卻不再坐下,隻垂手立在榻邊,目光落在地麵織錦地毯的花紋上,不再看他。
    殿內氣氛凝滯得讓人窒息。
    顧景淵忽然覺得很累。
    二十年了,他以為時間能磨平一切,可每次麵對她,那種求而不得、愛恨交織的情緒又會翻湧上來,比當年更甚。
    “太子的婚事,朕自有考量。”他終是開口,打破了沉默。
    “蕭芷霧……朕會再看看。但婉儀,你要記住,懷瑾首先是太子,然後才是你的兒子。他的婚事,不能隻憑喜好。”
    林婉儀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反駁,也沒有讚同。
    顧景淵看著她這副模樣,心中那股無名火又竄了上來,可對著她蒼白的臉,終究發不出來。
    他站起身:“朕還有折子要批,先走了。明日宮宴,你好生準備。”
    “臣妾恭送皇上。”
    顧景淵大步走出鳳儀宮,玄色衣擺拂過門檻,帶起一陣風。
    廊下燈籠的光暈落在他臉上,明明滅滅。
    李德海小心翼翼跟上,不敢出聲。
    走了幾步,顧景淵忽然停下,回頭望向鳳儀宮緊閉的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