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太子妃之位已是囊中之物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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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景淵站在鳳儀宮外,夜風吹動他玄色的衣袖。
    廊下的燈籠搖晃,將他挺拔的身影投在朱紅宮牆上,拉得很長,帶著一種孤絕的意味。
    他看著緊閉的殿門,那扇門隔絕的仿佛不是內外,而是二十年的光陰與隔閡。
    “陛下,夜風涼,回吧?”李德海上前半步,聲音壓得極低。
    顧景淵沒動。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
    那時他剛登基不久,前往蕭府赴宴。
    宴席散後,他在後院閑逛,聽見假山後有人說話。
    是蕭遠和林婉儀。
    少年將軍與閨中少女,隔著假山石,聲音很輕,卻掩不住歡喜。
    他們在討論婚期,討論將來要去邊關看看,討論以後要在院子裏種滿海棠。
    那時顧景淵就站在不遠處,聽著,心裏像被什麽狠狠撞了一下。
    他沒見過林婉儀幾麵,隻記得她總是安安靜靜的,笑起來眉眼彎彎,像盛滿了月光。
    可那晚她的聲音那樣雀躍,那樣生動,是他從未見過的鮮活。
    二十一年了。
    顧景淵緩緩閉上眼。
    “走吧。”
    他轉身,腳步沉穩,一步步離開鳳儀宮。
    李德海連忙跟上,身後宮人提著燈籠,一行人沉默地行走在宮道上。
    回到養心殿時,已近亥時。
    殿內燭火通明,顧景淵在禦案後坐下,看著堆積如山的奏折,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李德海。”
    “奴才在。”
    “去東宮,傳太子過來。”
    “是。”
    李德海躬身退下,殿內又恢複寂靜。
    顧景淵靠在龍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上冰冷的龍首雕刻。
    他想起了顧銜玉小時候。
    那孩子生下來時,林婉儀身子不好,孩子也孱弱。
    他親自抱過,小小一團,哭聲細細的,像隻小貓。
    後來顧銜玉慢慢長大,聰明,沉穩,學什麽都快。
    他親自教導,手把手教他批閱奏折,教他權衡朝局,教他帝王心術。
    他看得出,這個兒子很像他——心思深,手段硬,骨子裏有種近乎冷酷的理智。
    可唯獨在蕭芷霧的事上,顧銜玉不像他。
    顧景淵記得,顧銜玉小時候其實不太喜歡那個總愛黏著他的小表妹。
    有次芷霧搶了他正在看的書,他冷著臉將書奪回來,小姑娘當場就哭了。
    顧銜玉皺著眉,卻沒哄,轉身就走了。
    是什麽時候變的?
    是芷霧七八歲時,有次貪玩摔傷了腿,顧銜玉著急的背著她走了大半個皇宮去找太醫?
    還是芷霧十歲生辰,顧銜玉親手雕了支木簪送她,雕廢了十幾塊上好的木料,手上磨了好幾個水泡?
    又或是更早,更細微的瞬間——顧銜玉看書時,芷霧趴在一旁睡著了,他會輕輕地將披風輕輕蓋在她身上。
    那動作那樣自然,那樣溫柔,連顧景淵偶然看見時,都怔了許久。
    “陛下,太子殿下到了。”李德海的聲音在殿外響起。
    顧景淵回過神:“讓他進來。”
    殿門推開,顧銜玉走進來躬身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姿態無可挑剔。
    “坐吧。”顧景淵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顧銜玉依言坐下,目光平靜地看向禦案後的父皇。
    父子二人對視片刻。
    顧景淵忽然發現,這個兒子已經長得這樣高了,肩寬腿長,麵容清俊,坐在那裏,自有一種沉穩的氣度。
    “明日宮宴,都準備妥當了?”顧景淵開口,是慣常的問詢。
    “是,禮部都已安排妥當,兒臣也已核對過流程,並無疏漏。”顧銜玉答得滴水不漏。
    顧景淵點點頭,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茶已微涼,澀味在舌尖漫開。
    “太子妃的人選,”他放下茶盞,瓷器與桌麵相碰,發出清脆一響,“你可有決斷了?”
    殿內燭火“劈啪”輕響了一聲。
    顧銜玉神色未變,隻抬眼看向父親,鳳眸沉靜:“父皇心中,可是已有屬意之人?”
    顧景淵看著他,忽然笑了一聲,那笑聲裏帶著說不出的複雜。
    “懷瑾,你在跟朕打太極?”
    “兒臣不敢。”顧銜玉微微垂眸,語氣依舊恭謹,“隻是太子妃事關國本,兒臣想先聽聽父皇的考量。”
    “考量?”顧景淵手指輕敲桌麵,“沈家清瑤,才名德行俱佳,家世清貴,沈從安在朝中也算得力。蕭家芷霧……”
    他頓了頓,看向兒子:“皇後疼愛,與你自幼相伴,性子活潑。懷瑾,你告訴朕,若隻論太子妃,不論其他,誰更合適?”
    這話問得直白,也尖銳。
    顧銜玉沉默片刻,抬起頭,目光與父親對視。
    “父皇,兒臣小時候,您教兒臣批折子,曾說過一句話。”他緩緩開口,聲音平靜,“您說,為君者須權衡利弊,但也須知,有些事可以權衡;有些人不能。”
    顧景淵瞳孔微微一縮。
    “沈小姐才德兼備,確是太子妃的合適人選。”顧銜玉繼續道,語氣不疾不徐,“可父皇,太子妃不隻是東宮的女主人,將來還會是國母。她需要的不僅是才德,更是心性,是擔當,是……與兒臣並肩的底氣。”
    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極柔和的情緒。
    “福滿或許不夠端莊,或許性子跳脫,但她有一片赤誠之心。她敬重父皇母後,愛護沅沅,對朝政從不幹涉,卻對邊關將士、民間疾苦心存關懷。更重要的是——”
    顧銜玉看著父親,一字一句:“她待兒臣,從來隻是顧銜玉,不是太子殿下。”
    殿內一片寂靜。
    燭火搖曳,在父子二人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
    顧景淵久久沒有說話。
    他看著兒子,看著那雙與自己年輕時何其相似的眼眸,此刻裏麵盛著的,卻是他從未有過的堅定與溫柔。
    “若朕說,沈清瑤更合適呢?”顧景淵緩緩開口,聲音聽不出情緒。
    顧銜玉起身,走到禦案前,撩袍跪下。
    “父皇,”他抬頭,目光清亮,“兒臣是太子,是大周的儲君。兒臣會做好這個太子,會擔起江山之重,會為父皇分憂,為黎民謀福。這是兒臣的責任,兒臣絕不推諉。”
    “但太子妃,”他頓了頓,聲音低沉而清晰,“是兒臣要攜手一生的人。兒臣懇請父皇,容兒臣自己選。”
    顧景淵看著跪在眼前的兒子。
    這個從小被他寄予厚望的儲君,這個向來克製沉穩的太子,此刻為了一個女子,跪在他麵前,用最恭敬的姿態,說著最不容退讓的話。
    顧景淵閉上眼,又緩緩睜開。
    “起來吧。”他聲音有些啞。
    顧銜玉沒有動。
    “朕沒說不同意。”顧景淵看著他,眼中情緒複雜難辨,“朕隻是要你明白,選了蕭芷霧,你要麵對的,不止是朝堂非議。蕭家軍權在握,皇後又對她疼愛有加,你若立她為太子妃,將來蕭家勢大,你如何製衡?朝臣會如何議論?這些,你想過嗎?”
    “兒臣想過。”顧銜玉緩緩起身,依舊垂手而立,“蕭將軍忠心為國,從無異心。福滿是他的掌上明珠,兒臣若真心待她,蕭家隻會是兒臣的助力,而非威脅。至於朝臣非議——”
    他抬眼,眼中閃過一抹銳利:“兒臣是太子,將來是君王。若連自己的妻子都護不住,若連心愛之人都要因他人非議而舍棄,那兒臣這個太子,也未免太無能了些。”
    顧景淵怔住了。
    他看著兒子,看著那雙眼中不容置疑的決絕,忽然笑了起來。
    “好,好。”他連說兩個“好”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龍椅扶手,“回去吧,早點休息。”
    顧銜玉眼中閃過一抹訝異,隨即深深躬身:“兒臣告退,父皇也早些休息。”
    他躬身退出養心殿,殿門在身後緩緩合上。
    站在廊下,夜風拂麵,帶著初夏的微涼。
    抬頭望去,夜空深邃,繁星點點。
    袖中那個繡著“瑾”字的荷包貼著肌膚,微微發燙。
    他緩緩握緊掌心,眼中一片沉靜。
    父皇的態度,比他預想的要好些。但沈家……確實是個麻煩。
    不過,無妨。
    他既選了福滿,便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她分毫。
    殿內,顧景淵依舊坐在龍椅上,久久未動。
    李德海小心翼翼地換上一盞新茶:“陛下,夜深了,可要歇息?”
    顧景淵搖搖頭,端起茶盞,溫熱透過瓷壁傳來。
    他想起方才兒子跪在眼前的樣子,想起那雙眼中不容動搖的堅定。
    窗外,夜色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