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太子妃之位已是囊中之物31

字數:3812   加入書籤

A+A-


    “這不是兒戲,母後。”顧銜玉跪得筆直,聲音斬釘截鐵,“父皇當年,或許有諸多不得已。但兒臣不一樣。兒臣既為儲君,便有責任廓清朝堂,掃清積弊,讓這江山穩固,社稷安康。”
    “但兒臣亦是血肉之軀,亦有私心所求。兒臣不求坐擁天下美人,隻求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若連這點心願都無法達成,兒臣坐上那至高之位,又有何意趣?”
    他向前膝行半步,眼中竟隱隱泛起赤紅,那是壓抑到極致的情感泄露。
    “母後,兒臣知道父皇心結所在,兒臣亦知此事艱難。但兒臣懇求母後,幫幫兒臣。”
    他重重叩首,額頭觸及冰冷的地磚,“求母後,在父皇麵前,為兒臣,為福滿,說幾句話。不求父皇立刻應允,隻求父皇……莫要因一時之怒,因沈家宵小之輩的齷齪伎倆,就徹底否了兒臣此生唯一所願!父皇對母後,終究是……不同的。”
    最後一句,他說得極輕,卻像一把鑰匙,精準地插入了門外顧景淵心中最複雜的那把鎖。
    顧景淵站在陰影裏,胸膛劇烈起伏,方才聽到太子不納二色的驚世之言時的震怒,漸漸被一種更複雜、更洶湧的情緒取代。
    他看著殿內跪得筆直、不惜發下如此重誓的兒子,聽著他字字懇切,甚至帶著卑微的祈求。
    他想起自己當年,何嚐不想給婉儀獨一無二?
    可最終,還是為了平衡朝局,為了綿延子嗣,納了一個又一個妃嬪,讓這鳳儀宮越來越冷,讓他的心,也越來越空。
    太子說他不一樣……是啊,他或許真的能不一樣。
    他有手段,有心計,更有自己當年不曾有過的、破釜沉舟的勇氣。
    而那句“父皇對母後,終究是不同的”,像一根細針,紮破了他心中因流言和舊事翻湧而起的滔天怒火與殺意。
    是啊,不同。
    無論如何逼迫,如何算計,如何彼此折磨,林婉儀在他心裏,終究是不同的。
    那份不同,讓他愧疚,讓他不甘,也讓他……在聽到她親口說“愛過”時,心髒依然會為她悸動。
    如今,他的兒子像極了當年的他,執著地想要一個“不同”的人。
    而那個人,偏偏是婉儀最疼愛的侄女,是蕭遠的女兒。
    這是孽緣,還是輪回?
    若他此刻強行拆散,會不會讓曆史重演?
    讓他的兒子,也陷入與他一樣的、永恒的求而不得與悔恨之中?
    顧景淵緩緩閉上了眼睛,袖中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
    殿內,顧銜玉依舊跪著,等待著皇後的回應。
    林婉儀看著兒子,看著這個她虧欠良多、疏離多年,此刻卻將最真實的脆弱與渴望剖開在她麵前的孩子,眼中水光積聚,最終化作一聲悠長的輕歎。
    而殿外,陰影中的帝王,終於緩緩轉身,如來時一樣,無聲地離開了鳳儀宮。
    他沒有進去。
    有些答案,他已經聽到了。
    有些決定,他需要獨自思量。
    李德海連忙跟上,心中駭浪滔天,卻一個字也不敢問。
    顧景淵走在長長的宮道上,暮色四合,宮燈次第亮起。
    他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孤獨,卻又仿佛卸下了某種沉重的負擔。
    也許,他該重新想想,關於太子妃的人選,關於蕭家,關於……他那份從未熄滅、卻總是用錯誤方式表達的,對婉儀的心意。
    而鳳儀宮內,聽到那刻意放輕離去的腳步聲徹底消失,顧銜玉才緩緩直起身。
    他臉上那份脆弱、痛苦與祈求,如潮水般褪去,重新恢複了慣常的平靜,隻是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淡的、如釋重負的微光。
    林婉儀抬起眼看著他,母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有一絲無法言說的默契。
    戲,演完了。
    隻是這戲中真假,幾分是算計,幾分是真心,恐怕連他們自己,也難再理清。
    鳳儀宮內重新點起了明亮的宮燈,將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對話”留下的痕跡悄然抹去。
    散落的佛珠已被拾起,重新串好,靜靜躺在林婉儀的手邊。
    她依舊端坐著,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溫潤的玉珠,目光卻有些空茫,落在跳躍的燭火上。
    顧銜玉已重新落座,端起宮女新奉上的熱茶,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清俊的眉眼,也掩去了眸底所有翻湧的情緒。
    殿內安靜下來,隻剩下燭芯偶爾爆開的細微劈啪聲。
    良久,林婉儀才緩緩開口,聲音很輕,帶著一絲疲憊:“你父皇……會信嗎?”
    顧銜玉吹了吹茶沫,啜飲一口,才道:“信了七八分。至少,怒火已熄了大半,剩下的,是權衡是遲疑,而非決絕的殺意。”
    他放下茶盞,抬眼看她,“方才,多謝母後。”
    那一聲“愛過”,那一番對後宮艱險、帝王之愛脆弱的控訴,無一不是精準地戳中了顧景淵心中最柔軟、也最疼痛的角落。
    林婉儀笑了一下,搖搖頭:“不必謝我。我所說,半是真,半是演。真的部分……確實如此。”
    她頓了頓,看向兒子,目光複雜,“隻是懷瑾,你最後那‘不納二色’的誓言,是否太過?你父皇縱然一時觸動,但身為帝王,他比誰都清楚,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承諾。”
    “正因幾乎不可能,才顯得真。”顧銜玉目光沉靜,唇角卻勾起一抹極淡的、近乎鋒利的弧度。
    “父皇自己做不到,才會覺得珍貴,才會猶豫。若兒臣說將來會妥善安置後宮、平衡朝臣,那便是另一個父皇,他隻會用他的經驗來衡量、算計。但兒臣說‘隻她一人’,這超出了他的經驗,甚至超出了他的想象。驚訝,不解,甚至會覺得荒謬,但也會讓他去思考,我或許真的不一樣,或許真的敢走一條他從未走過的路。”
    他微微向前傾身,燭光在他眼中跳動,映出一種冷靜到近乎冷酷的剖析。
    林婉儀見此心中一凜,不再多言。
    她這個兒子,已然羽翼豐滿,獠牙鋒利,無需她再多操心。
    “你心中有數便好。”她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我累了,你回去吧。”
    “是,兒臣告退。母後好生休息。”顧銜玉起身,恭敬行禮,退出了內殿。
    走出鳳儀宮,夜風帶著涼意撲麵而來,吹散了他身上沾染的寧神香氣,也讓他眼中最後一絲刻意流露的情緒沉澱下去,恢複成一潭深不見底的幽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