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毀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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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火焚犁
長安,未央宮舊址。殘陽如血,塗抹在焦黑的斷壁,和頑強鑽出瓦礫的野草上。
空氣中不再彌漫著,鄴城那種腐屍的惡臭。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幹燥的、混合著新木料、劣質油漆,和未散盡血腥的鐵鏽味。
一座粗糙但宏大的木石建築群,正在廢墟上拔地而起。
建築體骨架嶙峋,如同巨獸的肋骨,刺破大地。
這便是冉閔,倉促奠定的新都,“武悼天王”的臨時朝廷。
然而,這初生的都城,卻籠罩在比廢墟時期更加壓抑、更加詭異的氛圍中。
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隻有深入骨髓的疲憊,和無聲的裂痕。
宮城核心,一座巨大的、由原石壘砌的粗糙殿宇內,光線昏暗。
殿中央,並非龍椅,而是矗立著一高達三丈的巨繭。
巨繭形態扭曲、通體覆蓋著青黑色金屬,與暗紅肉瘤交織的外殼。
繭體表麵,古老的饕餮紋與蠕動的血管脈絡,相互侵蝕。
散發出冰冷死寂與詭異生機,混合的恐怖威壓。
這便是冉閔,是武悼天王意誌,與息壤魔城核心強行結合的、非人非城的怪物。
幾根粗大的、閃爍著五色微光的光鏈,和暗紅色的血肉根須。
如同臍帶般,連接著巨繭與大殿的地基,維持著一種岌岌可危的平衡。
王泰、董猙、蘇慎等人肅立在巨繭前,如同朝覲神隻,又如同守衛棺槨。
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憂慮。
王泰手中捧著,一卷粗糙的麻布,上麵用炭筆,潦草地畫著長安周邊的田畝分布圖。
標注著幾處新開墾、卻因缺乏農具和種子,而荒蕪的田地。
“天王…”王泰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裏,顯得格外幹澀。
關中…沃土…洪水退後…本可搶種一季…
但…農具…十不存一…僅存的鐵犁…木耒…也…
他頓了頓,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被…被燒了…”
巨繭表麵,那些青黑色的金屬紋路,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發出極其細微的、如同金屬摩擦的“咯吱”聲。
一股冰冷而煩躁的意念,如同寒風掃過大殿,讓所有人不寒而栗。
“誰燒的?”蘇慎那隻被麥苗覆蓋的手臂,微微顫抖,獨眼中壓抑著怒火。
他的聲音嘶啞,喉嚨似乎也受到了,某種輻射的影響。
“是…是城東‘清議台’的那幫人…”
董猙的聲音,透過青銅狼首麵具,帶著壓抑不住的殺意。
以潁川庾氏、太原王氏,幾個老不死的為首…
糾集了一幫酸儒…說什麽‘工奇技淫巧,壞耕讀根本’…
‘鐵器當鑄禮器以敬先聖,豈能淪為賤役之器’…
昨夜…昨夜他們聚在渭水河畔的‘蘭亭’…
把從流民手裏強征來的…最後三百多件鐵犁、鋤頭…
還有…還有蘇慎工坊,剛修複的一批耒耜戟…全…全扔進火堆裏…燒了!
“什麽?!”蘇慎如遭雷擊,那隻完好的眼睛,瞬間充血!
“他們…他們怎麽敢?!那是活命的家夥!那是…”
“他們不光燒了!”王泰的聲音,帶著悲憤的顫抖。
他猛地展開,手中麻布圖的一角,指向渭水之濱。
“看!他們…他們還在燒毀農具的地方…立了碑!”
隻見麻布圖上簡陋地勾勒著:渭水河畔,一堆巨大的、扭曲的鐵器殘骸仍在冒煙。
殘骸旁,赫然矗立著一塊,新打磨的青石碑!
碑上用雄渾的隸書,刻著四個大字,力透石背:“焚 器 複 禮”
這四個字,如同四把燒紅的烙鐵。
狠狠燙在,在場每一個出身寒微、深知農具珍貴的將領心上!
也如同四根毒刺,紮向巨繭中,那個沉默的存在!
轟——!一股混雜著冰冷殺意與滔天怒火的意念衝擊,猛地從巨繭中爆發出來!
整個大殿劇烈搖晃,穹頂簌簌落下塵土!
連接巨繭的五色光鏈,和血肉根須瞬間繃緊到極致,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繭體表麵,青黑色的金屬光澤,與暗紅的血肉光芒瘋狂閃爍、對衝!
“呃…呃…”巨繭內部,傳出冉閔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金屬刮擦般的低吼。
那冰冷的聲音,在大殿中咆哮。
禮?!他們的禮…是餓死百姓的禮?!是…跪著死的禮?!
孤…要他們的…禮…碎!
第二幕 字為兵
“天王息怒!”謝道韞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她拄著機關臂,改裝的拐杖,臉色蒼白地快步走入。
身後跟著幾名衣衫襤褸、麵黃肌瘦,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倔強的年輕學子。
這些學子大多出身寒門,有的甚至就是長安本地的流民子弟。
天王,焚器之事,人神共憤!然士族此舉,意在激怒!
意在逼您以暴製暴,坐實‘暴君’之名,離間您與關中尚在觀望的豪強之心!
謝道韞語速極快,目光銳利地掃過巨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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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務之急,是搶種!是活命!道韞已命‘鐵蜈蚣’在渭北鹽堿灘,強行開渠引水。
然…無器可耕!無種可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她身後的一個年輕學子名叫陳默,曾是洛陽太學寒門子弟,家族盡喪於永嘉之亂。
他猛地跪倒在地,聲音嘶啞,卻充滿力量。
天王!諸位將軍!士族焚我農器,斷我生路!此仇不共戴天!
然…學生有一言!他們焚的是鐵器,燒不掉的是人心!
是千萬農人心中,對土地的念想!他們以‘禮’殺人,我們…便以‘字’還擊!
他猛地從懷中,掏出一卷破爛的、用木炭寫在粗麻布上的書稿,高高舉起!
麻布上,赫然是密密麻麻、用生命書寫的《詩經》篇章!
尤其《魏風·碩鼠》、《豳風·七月》等描述農人疾苦、諷刺剝削者的詩篇。
字跡力透麻布背,帶著斑斑血跡和汗漬!
這是…長安城外,幸存的流民老農,口述!是田間餓死的孩童,臨終所念!
是學生和同窗,冒死在士族焚書坑儒的餘燼中,搶出的殘篇,拚湊而成!
陳默的聲音,帶著哭腔,更帶著不屈的火焰。
他們燒農具,我們就用這字!刻在田埂上!寫在城牆上!讓天下人都看看!
看看他們所謂的‘禮’!底下埋著多少,農人的白骨和血淚!
“對!以字為兵!讓那些高高在上的碩鼠看看!農人不是啞巴!”
其他寒門學子,也紛紛激動地喊起來,他們手中都捧著類似的、飽含血淚的“詩簡”。
巨繭的震動緩緩平息,那股冰冷的怒意,並未消散。
而是沉澱下來,變得更加深邃、更加危險。
出現了一股新的、帶著審視意味的意念。
掃過陳默手中,那血跡斑斑的麻布詩簡,掃過那一張張,年輕而激憤的臉。
“字…為兵…”冰冷的意念,在眾人腦海中低語。
如同生鏽的刀鋒,刮過鐵砧,“好…孤…允了。”
就在這時!嗚——嗚——嗚——!
淒厲的號角聲,劃破長安沉悶的黃昏!來自…渭水方向!
“報——!!!”一名渾身浴血的斥候,連滾爬爬衝入大殿,聲音帶著極致的驚恐。
蘭亭…蘭亭方向!士族…士族動手了!
他們…他們不是用刀!是用…用火!用…用書!
大殿內,所有人臉色劇變!
謝道韞第一個衝出去,眾人緊隨其後,登上未央宮殘存的,一段高大宮牆。
第三幕 焚詩炮
極目遠眺,渭水之濱,“蘭亭”所在。
殘陽如血,映照著那片,剛剛焚燒過農具、依舊冒著青煙的焦黑土地。
然而此刻,焦土之上,景象更加駭人!
數十架造型奇特的巨大炮車,被推到了河畔高地。
炮車並非投擲石彈,其拋臂頂端,固定著一個個熊熊燃燒的,巨大青銅火盆!
火盆之中,烈焰翻騰,灼燒的並非木炭。
而是一捆捆、一卷卷堆積如山的竹簡、木牘、帛書!
那是士族家中珍藏的典籍,此刻卻被當作燃料,投入火海!
竹簡在烈火中,發出劈啪爆響,珍貴的文字在火焰中扭曲、碳化、化為飛灰!
更令人發指的是火盆旁,站著一個個身穿寬大儒袍、頭戴高冠的士族家主或名士!
潁川庾氏、太原王氏、清河崔氏…那些平日裏道貌岸然、滿口仁義道德的清流領袖!
此刻,他們臉上帶著一種,狂熱而扭曲的神情。
口中念念有詞,手中揮舞著,沾滿朱砂的毛筆。
在虛空中,書寫著巨大的、血紅色的甲骨文或金文:“焚”!“禮”!“正”!“名”!
隨著他們的書寫,那燃燒典籍產生的、蘊含著濃鬱文氣的濃煙。
與怨念產生的熾熱火焰,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匯聚!
混合著他們書寫出的、凝練如實質的,血色文字能量。
在炮車上方,凝聚成一顆顆直徑數尺、如同小太陽般的、白熾到刺眼的巨大火球!
火球核心,隱約可見無數扭曲、哀嚎的文字虛影在烈焰中掙紮、湮滅!
那些被焚燒的典籍中,承載著的是思想、曆史和無數讀書人的精神烙印!
此刻,卻被強行煉化、扭曲,成為毀滅的工具!
“祭——文聖!淨——妖氛!焚——邪器!”為首的是一名皓首老儒。
這是潁川庾氏族長庾琛,須發戟張,發出如同巫祝般的尖利嘶吼。
手中朱筆猛地指向,長安城的方向,“放——!”
第四幕 毀根基
嗡——!拋臂猛地彈動!飛出一顆顆蘊含著恐怖高溫,和毀滅文氣的白熾火球。
如同墜落的太陽,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和無數亡字怨靈的哀嚎,劃過血色的黃昏。
狠狠砸向長安城西麵,剛剛修複、尚未完全竣工的城牆!
以及…城牆下,那些由流民和寒門學子剛剛開墾出來、播下微弱希望的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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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轟!轟!火球落地,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而是瞬間爆發出,無與倫比的白熾光芒和恐怖高溫!
光芒所及,新夯的城牆磚石,如同蠟油般瞬間軟化、熔融、流淌!
城牆表麵,刻畫的簡陋防禦符文,瞬間汽化!
幾段城牆如同融化的糖稀般,垮塌下來!
高溫席卷!城牆下,那些剛剛抽出嫩綠幼苗的田地,瞬間化為一片焦土!
禾苗在千分之一秒內碳化、成灰!土壤被燒灼成,暗紅色的琉璃狀!
空氣中彌漫著,穀物燒焦的糊味,和石頭熔化的刺鼻氣息!
這僅僅是開始!火球爆開後,並非消散,而是如同粘稠的岩漿般,鋪展開來!
流淌的熔岩中,是無數由焚燒典籍,產生的怨念文氣。
士族書寫的血色詛咒文字,也在翻滾、沉浮!
這些熔岩,如同擁有生命和腐蝕性的強酸。
所過之處,一切非金非石的物質,都被點燃。
木製的農具、草編的糧囤、甚至士兵的皮甲、血肉…都在瞬間被熔毀、吞噬!
一台被遺忘在田邊的、蘇慎帶人日夜趕工修複的,簡陋木質耬車。
被一滴濺射的熔岩沾上,瞬間燃起白熾的火焰,眨眼間便化為,一堆焦黑的木炭!
“我的苗!我的地啊!”遠處田埂上,一個僥幸未被波及的老農。
眼睜睜看著自己辛苦開墾、寄托了全家活命希望的田地,化為焦黑琉璃。
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嚎,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栽倒在地!
“焚詩炮…”謝道韞望著那片,被白熾熔岩和詛咒文字,覆蓋的死亡區域。
望著那如同,末日降臨的恐怖景象,臉色慘白如紙。
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恐懼。
“他們…竟將文氣與怨念…煉成了…焚毀文明根基的凶器!”
城牆上,幸存的守軍和寒門學子,望著那片迅速蔓延的,死亡熔岩帶。
望著士族炮車旁,那些在火光映照下,如同跳著邪惡祭祀之舞的儒袍身影。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這不是戰爭,這是對文明根基的褻瀆與毀滅!
巨繭所在的大殿深處,出現一股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暴戾的意念。
仿佛要將整個天地都凍結、再砸碎,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爆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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