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人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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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筆泣詩
夜幕,如同浸透墨汁的裹屍布,沉沉覆蓋在,滿目瘡痍的長安城上。
白日裏“焚詩炮”肆虐過的西城區域,依舊散發著臭味。
那是熔岩冷卻後的刺鼻硫磺味,和皮肉焦糊的惡臭。
焦黑的琉璃狀地麵上,殘留著扭曲的,金屬農具殘骸。
模糊的人形焦痕,無聲地訴說著,白日的慘烈。
未央宮殘破的宮牆上,燈火稀疏,如同鬼火。
守軍沉默地巡邏著,腳步沉重。
士族“焚詩炮”帶來的,不僅是物質上的毀滅,更是精神上的重創。
那些被焚燒的典籍,那些被熔毀的田地,那些被輕易抹去的希望…
像巨石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宮牆下麵,是一處臨時搭建的簡陋窩棚區。
這裏聚集著幸存的寒門學子,和部分有文化的流民。
油燈如豆,映照著幾十張,年輕卻布滿愁苦和憤怒的臉。
陳默坐在一塊冰冷的石頭上,手中緊緊攥著那卷,血跡斑斑的麻布詩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白日裏老農嘔血倒地的畫麵,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深處。
“陳師兄…我們…我們怎麽辦?”一個年紀稍小的學子,聲音哽咽。
士族有‘焚詩炮’…我們的字…我們的詩…在他們眼裏…連廢紙都不如…
燒了我們的地…斷了我們的根…我們…我們拿什麽和他們鬥?
窩棚裏一片死寂,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這點微弱的燈火吞沒。
“字…不如紙?”陳默猛地抬起頭,眼中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火焰。
不!我們的字!是血寫的!是命換的!他們的字,寫在竹簡上,燒了就沒了!
我們的字…刻在骨頭上!刻在魂魄裏!燒不掉!毀不滅!
他的目光掃過窩棚角落裏,堆放的一些東西。
那是白天從焚毀的田地,和城牆廢墟裏,冒險撿拾回來的。
未被完全熔毀的,陣亡將士的殘破骨骸!
有些是斷裂的臂骨,有些是焦黑的腿骨,還有些是碎裂的頭蓋骨…
它們無聲地躺在那裏,散發著死亡的氣息。
第二幕 骨為筆
一個瘋狂而悲壯的念頭,如同野火般在陳默心中燃起,瞬間燎原!
“他們燒我們的詩…我們就用這骨…這魂…寫一首…他們永遠燒不掉的…血詩!”
陳默的聲音嘶啞而堅定,如同宣誓。
用陣亡將士的忠骨為筆杆!用我們自己的血…和淚…為墨!
用長安城…那堵被他們熔毀又重建的城牆…為紙!
寫一首…讓那些高高在上的‘碩鼠’…肝膽俱裂的…《碩鼠》!
窩棚內的空氣,瞬間凝固了。
所有人都被這駭人聽聞、卻又直擊靈魂的提議驚呆了,用同胞的遺骨…做筆?
短暫的死寂後,一個臉上帶著刀疤、曾參與過鄴城血戰的流民老卒,猛地站起身。
他走到那堆骨殖旁,拿起一根粗壯的、焦黑的大腿骨。
粗糙的手掌,摩挲著冰冷的骨麵,聲音如同砂紙摩擦。
好!老漢我…沒讀過書…但知道…當兵吃糧,保家衛國!
死了…骨頭爛在地裏,也是肥!
能給娃兒們寫幾個字…罵死那些狗娘養的碩鼠…值了!比爛在土裏…值!
對!算我一個!用我的血!我的骨頭…也…也算一份!
死了…也要硌碎他們的牙!
年輕的學子們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決絕取代,紛紛起身。
沒有豪言壯語,隻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憤,和同歸於盡的決心。
他們默默地收集起那些遺骨,用粗麻布仔細擦拭掉,上麵的焦灰和泥土。
陳默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些較大的、相對完整的骨塊。
用小刀削磨成,適合握持的筆杆形狀,在較粗的一端,鑽出孔洞。
一些碎裂的小骨片和尖銳的骨刺,則被巧妙地鑲嵌在,筆杆前端。
形成天然的、帶著倒刺的筆鋒。
沒有朱砂,沒有墨錠。
陳默第一個劃破自己的手腕,滾燙的鮮血,流入一個粗糙的陶碗。
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年輕的學子,流民老卒。
甚至幾個聞訊而來的婦人,都默默地割開,自己的皮膚。
粘稠、暗紅的血液混合著淚水,在碗中匯聚。
散發著濃烈的鐵鏽味,和生命的悲愴。
瘟娘子默默地走來,將一些特製的粉末撒入碗中。
能延緩血液凝固,並增強附著力。
一支支慘白的、帶著天然骨刺鋒刃的“骨筆”,被依次浸入那碗飽含血淚的“墨”中。
骨質的筆杆,貪婪地吸收著粘稠的血液,變得暗紅發亮。
鋒刃上的骨刺,閃爍著不祥的幽光。
與此同時,城西那段,白天被熔毀的城牆下。
在寒門學子與流民徹夜趕工下,用廢墟磚石和泥漿草草修複著。
謝道韞指揮著,僅存的幾台“鐵蜈蚣”機關獸和大量人力。
在緊貼城牆根的地麵上,瘋狂挖掘著,一條條深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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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壑縱橫,如同巨大的、等待書寫的網格!
快!把收集到的‘屍瘟’病人用過的繃帶、沾染膿血的衣物…
還有那些…那些被‘焚詩炮’熔岩燒死的屍體上,刮下來的油脂…都埋進去!
瘟娘子的聲音,冰冷而急促,指揮著戴著疫神麵具的“贖罪者”們。
將一桶桶,散發著惡臭和瘟疫氣息的穢物,傾倒入深溝,再用泥土草草掩埋。
這不是防禦工事,而是一個巨大的、惡毒的“硯台”!
一個將死亡與怨恨埋入地底,等待被喚醒的詛咒之源!
第三幕 搭人梯
夜色最深時,數十名寒門學子,在陳默的帶領下。
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攜帶著浸透血淚的骨筆。
悄然潛行至,那段剛剛修複、依舊散發著土腥味的城牆下。
城牆上方,士族士兵舉著火把,在來回巡邏。
陳默抬頭,望著高聳的、在夜色中,如同巨獸脊背般的城牆。
又低頭看了看,手中那支冰冷沉重、飽蘸著同胞血淚的骨筆。
他深吸一口氣,那混合著泥土、血腥和淡淡瘟疫氣息的空氣,如同火焰灼燒著肺腑。
“搭…人梯!”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沒有猶豫,流民老卒和身體強健的學子們,立刻蹲下。
用肩膀和後背,一層層壘疊起來,他們的身體,在夜風中微微顫抖。
不是因為寒冷或恐懼,而是因為那深入骨髓的悲憤,和支撐起同袍的重量!
陳默將骨筆咬在口中,如同攀岩的勇士。
踩上了這由血肉之軀構築的、搖晃卻無比堅韌的階梯!
一步,兩步…他感受到腳下肩膀的顫抖,和傳遞上來的體溫。
感受到口中骨壁,那冰冷的血腥味和鐵鏽味。
城牆粗糙的磚石,摩擦著他的手掌和膝蓋,磨出血痕。
終於,他攀上了城牆垛口,冰冷的夜風,猛地灌入他的口鼻。
他迅速伏低身體,躲過一隊剛剛走過的,巡邏兵的火光。
就是現在!他猛地站起,將全身的力量和所有的悲憤,都灌注到手中的骨筆之上!
飽蘸血淚、閃爍著幽光的骨刺筆鋒,狠狠刺向城牆內側,相對平整的磚石牆麵!
嗤——!刺耳的聲音,劃破寂靜!
骨刺與磚石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濺起細碎的石屑!
粘稠的、暗紅色的血淚墨汁,順著骨刺筆鋒,如同活物般,滲入磚石的縫隙!
陳默雙目赤紅,手臂肌肉賁張,用盡全身力氣。
以城牆為紙,以生命為引,揮動這沉重的骨筆!
第一筆!一豎!如劍!如骨!第二筆!一橫!如刀!如怒!第三筆!一點!如血!如淚!
第四幕 鼠無食
這是一個巨大的、猙獰的、飽含著無盡血淚與控訴的甲骨文。
在冰冷的城牆上,迅速成型:“碩”。筆畫如刀砍斧鑿,深入磚石!
暗紅的血淚墨汁,在磚縫中流淌、滲入,散發出濃烈的怨氣!
這個字本身,仿佛就帶著千鈞重量,和衝天的詛咒!
“什麽人?!有奸細!放箭!”城頭的巡邏兵,終於發現了異常!
火把的光亮和驚怒的吼叫聲,迅速向這邊聚攏,弓弦震動聲刺耳!
“保護陳師兄!”城下,人梯最底層的老卒,發出嘶啞的咆哮!
嗤嗤嗤——!箭矢如雨落下!
噗噗噗!幾名支撐人梯的流民和學子,瞬間被箭矢射中,鮮血飆射!
但他們咬緊牙關,用盡最後力氣死死頂住肩膀!人梯劇烈搖晃,卻未曾垮塌!
陳默對身下的慘呼和逼近的危險,置若罔聞!
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手中的骨筆,和牆麵的字上!
他如同瘋魔,骨筆再次狠狠刺下“鼠”。
第二字成型!比“碩”字更加狂放,更加怨毒!
最後一筆拖曳而下,如同拖著長長尾巴的巨鼠,又如同淋漓的血淚!
嗖!一支勁箭擦著他的頭皮飛過,帶起一溜血花!
陳默身體晃了晃,眼前發黑,但他死死咬住牙關,骨筆再次揮動!
“無”第三字!筆鋒更加淩厲,帶著一種絕望的控訴!
“殺了他!”士族士兵頭目猙獰的臉已在火光下清晰可見。
鋒利的環首刀帶著風聲,劈向陳默的後頸!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轟隆——!
陳默腳下,那被埋入穢物,和瘟疫之源的“硯台”深溝。
仿佛被這飽含血淚的,控訴之字喚醒!地麵猛地隆起、炸裂!
無數道粘稠的、散發著惡臭和暗綠色瘟疫氣息的“墨汁”,如同噴泉般從地底激射而出!
瞬間將衝上來的幾名士兵,淋了個透心涼!
“呃啊——!”被汙穢墨汁淋中的士兵,發出淒厲的慘叫。
皮膚瞬間起泡、潰爛,冒出絲絲黑煙!瘟疫的氣息,彌漫開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城頭的守軍一片混亂!
陳默抓住這瞬間的空隙!骨筆帶著他最後的力氣和生命,狠狠刺向牆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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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成了那首,血淚悲歌的最後一個字“食”
碩!鼠!無!食!
四個字,巨大、猙獰、由陣亡將士骨筆蘸著生者血淚書寫而成。
飽含著衝天怨念,與瘟疫詛咒的甲骨文字。
如同四道血淋淋的傷疤,永遠地刻在了,長安城西的城牆之上!
在火光的映照下,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暗紅光芒和死亡氣息!
陳默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手中的骨筆,脫手墜落。
他看著城牆上,那四個泣血的大字,嘴角露出一絲解脫般的、卻又無比悲涼的笑意。
下一秒,數柄冰冷的環首刀,帶著士族士兵的驚怒與恐懼,狠狠刺入了他的身體。
他的身體,如同斷線的風箏,從高高的城牆上墜落。
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淒豔的弧線,灑落在下方依舊支撐著人梯、卻已死傷枕藉的同胞身上。
城下,最後一名支撐著的老卒,用盡最後的力氣。
接住了陳默墜落的身體,也接住了那支染血的骨筆。
他望著城牆上那四個,在夜色中如同燃燒的血字,又看了看懷中,氣息奄奄的陳默。
渾濁的老眼中,滾下兩行熱淚,混合著臉上的血汙。
“娃兒…寫得好…”他喃喃道,聲音微弱卻清晰,“這字…燒不掉了…”
夜風嗚咽,卷起城牆上的血腥與怨念,也卷動著那四個泣血的大字。
如同亡魂的低語,回蕩在死寂的,長安城上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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