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血臨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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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北邙悲
    北邙山,漢家王侯將相長眠之地,此刻卻籠罩在,天地震怒般的狂暴之中。
    狂風如同失控的巨獸,在連綿起伏的墳塚間,咆哮衝撞。
    卷起漫天枯枝敗葉,和冰冷的雨鞭,抽打著沉默的墓碑。
    慘白的閃電撕裂厚重的烏雲,瞬間將天地映照得一片森然慘白。
    震耳欲聾的炸雷,仿佛就在頭頂滾動,震得腳下的大地都在顫抖。
    豆大的雨點,砸在古老的石碑、石獸和泥濘的土地上。
    發出劈啪的爆響,匯聚成一片,震耳欲聾的喧囂。
    就在這片,仿佛末日降臨的狂風暴雨中。
    在崔氏家族墓地,那片最為古老、碑石最為高大的核心區域。
    卻亮起了,點點微弱、卻異常頑強的火光!
    那是火把!數十支簡陋的、用浸透鬆脂的布條,纏繞木棍,製成的火把。
    在狂風中,艱難地燃燒著,火苗被拉扯得忽明忽滅,發出“呼呼”的哀鳴。
    搖曳的火光下,映照出一群,如同風中殘燭般的身影,褚懷璧就站在最前方。
    他身上的舊儒衫,早已被冰冷的雨水徹底浸透,緊緊貼在瘦骨嶙峋的身體上。
    凍得他臉色青紫,嘴唇烏黑,身體無法抑製地,劇烈顫抖著。
    雨水順著他花白的頭發和胡須,不斷流淌,模糊了他的視線。
    但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執拗光芒。
    死死盯著麵前那塊,被雨水衝刷得發亮、高達近丈的,崔氏始祖“崔琰功德碑”。
    碑上莊重肅穆的漢隸銘文,在閃電的照耀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
    他身後,是數十名同樣衣衫單薄、凍得瑟瑟發抖的寒門學子。
    他們大多年輕,麵黃肌瘦,是褚懷璧在鄴城廢墟中,“寒門學堂”裏僅存的火種。
    此刻,他們每人手中,都緊緊攥著一塊,邊緣鋒利的陶片或半截斷刃。
    臉上混雜著恐懼、悲憤,還有一種被逼到絕境的決絕。
    火把的光,映在他們年輕的、因寒冷和激動而扭曲的臉上,如同跳躍的鬼火。
    “諸君!”褚懷璧的聲音,在風雷的咆哮中,顯得異常微弱。
    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穿透力,他用盡力氣嘶喊,聲音嘶啞如同破鑼。
    “杜預逆賊!以字刑辱我儒林!篡改碑文!”
    “汙蔑天王!欲絕我漢家文脈!斷我士庶脊梁!”
    他猛地咳嗽起來,咳得撕心裂肺,佝僂著腰。
    一口暗紅色的血沫,噴濺在泥濘的地麵和麵前的石碑上,瞬間被雨水衝淡。
    他掙紮著直起身,毫不在意嘴角的血跡。
    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那塊巨大的崔琰碑。
    “真碑在此!真史在此!真魂…亦在此!”
    “今夜!我輩寒微,無力執戈殺賊!唯以…心頭熱血!骨中氣節!”
    “臨此真碑!以血…還血!以字…正字!”
    第二幕 血臨摹
    話音未落,褚懷璧猛地抬起右手,舉起手中,那半截生鏽的斷刃。
    毫不猶豫地、狠狠劃向自己攤開的、布滿老繭和凍瘡的左掌心!
    嗤——!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瞬間綻開!
    滾燙的鮮血,如同泉湧,瞬間染紅了斷刃,也染紅了他枯瘦的手掌!
    劇痛讓他的身體晃了晃,但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他猛地將流血的手掌,狠狠按在,冰冷潮濕的崔琰碑基座上!
    “啊——!”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學子,看著褚懷璧掌中,湧出的鮮血。
    發出一聲悲憤的嘶吼,眼中最後一絲猶豫,被瘋狂取代!
    他猛地舉起,手中的尖銳陶片,狠狠劃向,自己的手掌!
    鮮血迸濺,他學著褚懷璧的樣子,將血手按在碑上。
    然後顫抖著,沾滿鮮血的手指,伸向碑身上,第一個模糊的刻字——“漢”!
    “跟他們拚了!血書真碑!以證清白!不能讓他們…汙了祖宗!”
    壓抑的怒吼,在寒門學子中爆發!如同點燃了,引線的炸藥!
    數十名學子,無論老少,同時舉起了,手中的“筆”。
    鋒利的陶片、折斷的箭簇、甚至磨尖的石子!
    毫不猶豫地,劃向自己的手掌、手臂!
    鋒刃割破皮肉的“嗤嗤”聲,在風雷的間隙中,清晰可聞!
    熱血瞬間染紅了,他們的手掌,也染紅了冰冷的雨夜!
    數十隻流淌著熱血的手,帶著滾燙的溫度,和玉石俱焚的決絕。
    狠狠地按在,崔琰碑那冰冷的、被雨水衝刷得,異常清晰的碑文之上!
    滾燙的鮮血,與冰冷的雨水混合,順著古老的刻痕,迅速流淌、暈染!
    原本青灰色的石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刺目的鮮紅覆蓋、填充!
    褚懷璧的右手食指,此刻顫抖著、卻異常堅定。
    蘸著自己左手掌心,不斷湧出的鮮血,在石碑最上方、杜預篡蓋最深的位置。
    開始一筆一劃地、臨摹那被誣陷篡改的原文!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石麵上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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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次用力,都牽動掌心的傷口,帶來鑽心的劇痛。
    鮮血順著指尖滴落,與雨水混合。
    但他眼神專注得可怕,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眼前碑上需要被拯救的文字!
    第三幕 咯血亡
    “啊…呃!”一個身體本就孱弱的年輕學子,剛用血指,勉強描完一個“忠”字。
    突然身體劇烈一顫,他臉色瞬間變得金紙一般。
    猛地噴出,一大口暗紅色的、帶著內髒碎塊的鮮血!
    鮮血如同潑墨,染紅了,他剛剛臨摹的字跡,也染紅了麵前的石碑!
    他雙目圓睜,帶著不甘和未盡的心願,身體軟軟地,向後倒去。
    重重摔在,泥濘的墳塋間,被冰冷的雨水迅速覆蓋。
    “王生!”旁邊的學子發出悲呼,想去攙扶,卻發現自己也眼前發黑,氣血翻湧。
    強行催逼心頭精血,臨摹碑文,對身體的透支是毀滅性的!
    褚懷璧看到了,倒下的學子,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悲痛,但他沒有停下!
    他知道,停下就意味著失敗,意味著杜預的陰謀得逞!
    他嘶啞著喉嚨,如同受傷的老狼般咆哮。
    “繼續寫!莫停!以我輩之血…暖此冰冷石碑!”
    “以我輩之命…喚回天地正氣!碑在!人在!字…不能亡!”
    他猛地撕下,自己早已破爛不堪的儒衫下擺,胡亂地裹住,左手深可見骨的傷口。
    用牙齒和右手配合,死死勒緊,鮮血迅速浸透了布條。
    他再次將染血的右手食指,伸向石碑,繼續臨摹!
    他的動作變得更加艱難,每一次抬手,都如同舉起千斤重擔,身體搖晃得厲害。
    呼吸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帶著濃重的血腥味。
    但他筆下,流淌出的血字,卻依舊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更多的學子倒下了。有的在寫完一個字後,便氣絕身亡,身體撲在冰冷的石碑上。
    有的咳血不止,仍掙紮著用手指蘸血,在泥地上劃出,未完成的字跡。
    有的力竭倒下,被同伴含淚拖到一旁,用身體為其遮擋些許風雨…
    第四幕 良字成
    石碑被鮮血一層層覆蓋、浸透,在慘白的閃電一次次照耀下。
    那巨大的崔琰功德碑,仿佛被賦予了生命,通體流淌著刺目的、悲愴的猩紅!
    血水混合著雨水,順著碑身古老的紋路,汩汩流下。
    在碑座下,匯聚成一片小小的、不斷擴大的血窪。
    又被無情的雨水衝淡、帶走,滲入北邙山沉默的土地。
    褚懷璧終於臨摹到了,最後一個關鍵的字“良”,也就是冉閔之父,冉良的“良”。
    他眼前已經陣陣發黑,耳朵裏全是嗡鳴,肺部如同被火焰灼燒。
    他顫抖著,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流血的指尖。
    點向那個承載著,巨大汙名的刻痕…
    轟隆——!!!出現一道前所未有的、仿佛要將天地劈開的,巨大紫色閃電。
    撕裂了厚重的雲層,慘白的光芒,瞬間照亮了整個北邙山!
    也照亮了,褚懷璧那張枯槁如鬼、卻帶著一種殉道者般,神聖光輝的臉!
    他的指尖,帶著滾燙的、屬於寒門最後氣節的熱血,終於觸碰到了,那個“良”字!
    在閃電的照耀下,在數十名寒門學子或生或死的血淚見證下。
    那被鮮血,重新填滿的“良”字,在古老的石碑上,發生了變化。
    折射出驚心動魄的、仿佛能穿透,曆史迷霧的光芒!
    褚懷璧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一口滾燙的鮮血狂噴而出,盡數灑在麵前的石碑上!
    他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緩緩地、麵朝著石碑,跪倒在,冰冷泥濘的祖墳前。
    雨水衝刷著,他臉上的血汙,卻衝不散他眼中,那抹微弱卻執著的亮光。
    血碑矗立,字字泣血。
    寒門的風骨,以最慘烈的方式,刻在了這風雨飄搖的北邙山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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