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斷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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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蕭牆禍
    鄴城之外的燕軍大營,雖勝券在握,卻並非鐵板一塊。
    大燕皇帝慕容俊,所在的禦營,金帳巍峨,守衛森嚴。
    但內部卻彌漫著,一股不同於戰場硝煙的、更為陰冷詭譎的氣息。
    在圍城曠日持久的焦慮,和某種不可言說的藥物作用下。
    慕容俊的頭痛舊疾,發作得,愈發頻繁劇烈。
    他時常於深夜驚醒,仿佛能聽到,他的音器在咆哮。
    那是鑲入禦座的石虎頭骨,在黑暗中發出,怨毒的嘲笑。
    他對權力的掌控欲,和對他人的猜忌心,也隨之膨脹到了,病態的程度。
    可足渾皇後,這條盤踞在龍榻之側的美女蛇。
    她敏銳地捕捉到了,皇帝的恐懼與猜疑。
    她自身的權力欲望,對慕容垂這位功勳卓著的親王,有著根深蒂固的忌憚和厭惡。
    其中還摻雜著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秘怨毒。
    讓她毫不猶豫地,將毒牙對準了慕容垂。
    “陛下,”可足渾皇後輕柔地,為慕容俊按摩著太陽穴。
    聲音甜膩如蜜,卻又帶著冰冷的刺。“臣妾近日,總覺心神不寧。
    “鄴城久攻不下,雖有大司馬慕容恪,運籌帷幄。”
    “然吳王慕容垂麾下精兵強將,卻始終遊離於,主戰場之外。”
    “美其名曰警戒東晉、清剿流寇…妾身聽聞…”
    “其軍中,隻知有吳王,不知有陛下呢。”
    她的話語如同毒蛇吐信,悄無聲息地將猜忌的種子,注入慕容俊本就混亂的腦中。
    “還有…前日黑風峽之戰,”她繼續低語,聲音壓得更低。
    “尉遲迥將軍,奮勇攔截,本可重創冉閔殘部。”
    “卻偏偏讓那冉閔,從吳王防區方向‘僥幸’脫身了,這其中當真隻是巧合嗎?”
    “吳王用兵如神,豈會留下,如此明顯的破綻?莫非…”
    她沒有再說下去,但暗示已經足夠惡毒,慕容垂是否養寇自重?甚至暗通冉閔?
    恰在此時,太傅慕容評,這位貪婪無能卻深得慕容俊信任的宗室元老,也躬身入帳。
    他早已被可足渾皇後拉攏,此刻更是送上“確鑿證據”。
    “陛下!”慕容評一臉憂國憂民,“老臣收到密報。”
    “吳王慕容垂,近日與其麾下漢將往來密切,常於深夜密談。”
    “且其軍中,私藏大量繳獲的金銀絹帛,並未如數上繳國庫。”
    “反而用以,厚賞其部曲,收買人心!其心…叵測啊!”
    他還呈上幾封密信,信上是模仿慕容垂筆跡,與東晉邊將的“通信”。
    內容曖昧,提及“靜待時變”、“江東風景甚好”等語。
    這些自然是可足渾皇後,通過“鏡鑒台”的能人偽造的。
    但對於疑心病重的慕容俊而言,已足夠點燃他的怒火。
    “逆子!逆臣!”慕容俊猛地推開,可足渾皇後。
    頭痛欲裂,眼中布滿血絲,抓起案幾上的鎮紙,狠狠砸在地上。
    “朕待他不薄!授以重兵,封以王爵!他竟然…”
    “竟然敢心懷異誌!通敵!貪墨!結黨營私!”
    可足渾皇後與慕容評,交換了一個陰冷的眼神。
    “陛下息怒,保重龍體。”可足渾皇後假意勸慰,隨即又道。
    “隻是…吳王勇武,軍中威望甚高,若貿然處置,恐生兵變。”
    “不若…先召其回鄴城大營,明升暗降,削其兵權,再徐徐圖之?”
    “召他回來?”慕容俊喘著粗氣,眼神瘋狂。
    “回來了,還能走得掉嗎?此等狼子野心,豈能留之禍害社稷!”
    “傳朕密旨!令慕容評持朕虎符,即刻率禦林軍,前往吳王大營,收繳其兵符。”
    “將其…及其黨羽,就地鎖拿,押回鄴城受審!若敢反抗…格殺勿論!”
    一道冰冷的、充滿殺機的密令,從皇帝的金帳中發出。
    第二幕:兄弟別
    慕容垂的大營,氣氛同樣凝重。
    他雖在外統兵,但於鄴城外的朝堂和禦營中,豈能沒有自己的眼線?
    皇帝日益加深的猜忌,可足渾皇後的煽風點火,慕容評的頻頻異動…
    種種不祥的征兆,早已如同烏雲般,籠罩在他的心頭。
    黑風峽放走冉閔,雖是為自保而行的無奈之舉。
    但也無疑,進一步加劇了,自身的危險。
    此刻,他正獨自一人坐在帳中,擦拭著他的那柄“反刃障刀”。
    刀身寒光流轉,映照出他英偉,卻帶著一絲疲憊和陰鬱的麵容。
    鎧甲“金鱗甲”置於一旁,在燈光下閃爍著,細微的光芒。
    鱗片間隙中,豢養的“食鐵蟻”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微微躁動。
    突然,他心腹親衛隊長,匆匆入帳,臉色驚惶,壓低聲音道。
    “大王!不好了!鄴城大營急報!陛下聽信讒言,已下密旨。”
    “命慕容評率禦林軍前來,要收繳兵符,鎖拿大王,回京問罪!”
    “恐怕…恐怕…是要對您下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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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早有預感,但聽到確切消息,慕容垂的心,還是猛地一沉。
    一股冰涼的寒意,沿著脊椎蔓延開來,最壞的情況,還是發生了。
    他握緊了長刀,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反抗?此刻麾下雖有不少,忠於自己的將士。
    但一旦與代表皇帝的禦林軍開戰,那就是坐實了,叛亂的罪名。
    且勝負難料,最終得益的,隻會是慕容恪和東晉。
    束手就擒?那就是將自己和全家人的性命,交到可足渾皇後手中,絕無生路!
    就在他心念電轉,權衡利弊之際,帳外傳來一陣騷動,親衛立刻警惕地按住刀柄。
    “是我!慕容楷!”一個急促而熟悉的聲音響起。
    帳簾掀開,一個年輕的身影閃入,正是慕容垂的侄子。
    也是他最為信任倚重的,年輕將領慕容楷。
    他風塵仆仆,顯然是從遠處疾馳而來,臉上帶著焦急和決絕。
    “叔父!”慕容楷來不及行禮,急聲說道。
    “慕容評的禦林軍前鋒,已不足十裏!營中已有流言,軍心不穩!
    陛下聽信皇後和慕容評讒言,已動殺心!此地不可再留!速走!”
    “楷兒…”慕容垂看著這個,關鍵時刻前來報信的侄子。
    心中百感交集,“我若一走,你們…”“叔父勿憂我等!”慕容楷斬釘截鐵。
    “您是我慕容家的千裏駒,絕不可折於,小人之手!”
    “隻要您在,我慕容部便還有希望!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我已命人備好快馬,精選數十名,絕對忠心的親衛,就在營外等候!”
    慕容垂深吸一口氣,知道此刻,不是猶豫的時候。
    他猛地站起身,目光變得銳利而決絕:“好!走!”
    他迅速脫下王袍,換上普通將領的服飾,但將那件“金鱗甲”貼身穿上。
    拿起“反刃障刀”,看了一眼,生活多年的營帳。
    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隨即化為,徹底的冰冷。
    他走到慕容楷麵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楷兒,營中之事,暫且托付於你。盡量周旋,保全自身。”
    “告訴將士們…慕容垂,對不住他們了!”
    這是無奈的訣別,他這一走,留下的部眾,必將受到清洗和打壓。
    “叔父保重!”慕容楷單膝跪地,聲音哽咽,“他日若有機會,楷必率眾來投!”
    慕容垂不再多言,最後看了一眼,鄴城的方向。
    那裏有他,效忠多年的皇帝兄長,也有欲置他於死地的毒婦和小人。
    他猛地轉身,掀開帳簾,融入冰冷的夜色之中。
    第三幕:血夜路
    營外,數十騎精悍的親衛,早已準備就緒,人人麵色凝重。
    眼中卻充滿了,對慕容垂的絕對忠誠,他們都知道,此行九死一生。
    慕容垂翻身上馬,低喝一聲:“走!”
    數十騎如同離弦之箭,悄無聲息地,脫離大營。
    向著與鄴城相反的方向,也就是東南方疾馳而去。
    那裏是前秦的疆域,是唯一可能接納他、也是慕容俊勢力,難以觸及的地方。
    然而,慕容評的動作,比他們想象的更快。
    或者說,可足渾皇後根本就沒打算,讓慕容垂活著離開。
    他們還沒奔出多遠,側後方就響起了,急促的馬蹄聲和警哨聲!
    “慕容垂叛逃!格殺勿論!放箭!別讓他們跑了!”
    慕容平派出的精銳追兵,已經追了上來。
    還有原本就布置在附近、負責“監視”慕容垂部的人員。
    那是宇文逸豆歸麾下的巫祝騎兵,箭矢如同飛蝗般射來。
    “保護大王!”親衛隊長怒吼一聲,率領一部分人斷後。
    親衛拔打雕翎,與追兵絞殺在一起。
    頓時,金屬碰撞聲、慘叫聲、咒罵聲,打破了夜空的寂靜。
    慕容垂頭也不回,伏在馬背上,拚命打馬狂奔。
    他知道,任何遲疑,都可能萬劫不複。
    “金鱗甲”在奔跑中,發出細微的嗡鳴,鱗片下的“食鐵蟻”被激活。
    讓甲胄變得更加堅韌,偶爾有流箭射中,也被巧妙彈開。
    前方又出現一隊,攔截的騎兵,打著宇文部的旗幟。
    為首的巫師,口中念念有詞,揮灑出一些散發著惡臭的粉末,試圖迷惑馬匹。
    “滾開!”慕容垂眼中厲色一閃,手中“反刃障刀”,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
    並非直接劈砍,而是用刀背的倒鉤,巧妙鎖住對方刺來的長矛,猛地一拽一旋!
    那宇文騎兵,頓時重心不穩,被拖下馬來,瞬間被後續的鐵蹄踏碎!
    他手中的長刀,如同活物,專克各種兵器。
    刀鐔中,不時射出的骨哨聲,更是能幹擾敵人的心神。
    他畢竟是名震天下的猛將,一旦拚命,尋常兵將難以抵擋。
    但追兵源源不斷,而且顯然得到了死命令,不顧傷亡地瘋狂撲來。
    慕容垂身邊的親衛,一個個倒下,血染荒原。
    他們且戰且走,每一步,都用生命和鮮血鋪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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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危險的一次,一支淬毒的冷箭,幾乎貼著他的臉頰飛過。
    箭矢上的腥氣,讓他一陣眩暈。
    另一名親衛用身體,為他擋下了致命一擊,噴出的鮮血濺了他一身。
    慕容垂牙關緊咬,心中充滿了,悲憤和屈辱。
    想他一生,為燕國東征西討,立下赫赫戰功。
    最終竟被逼得,如此狼狽,如同喪家之犬!
    第四幕:斷袍絕
    天色微明時,慕容垂身邊,僅剩下不足十騎,人人帶傷,坐騎也已是口吐白沫。
    身後追兵的喊殺聲,暫時遠去,但並未停止,顯然仍在搜索。
    他們暫時躲入一片,廢棄的村落殘垣中,稍作喘息。
    慕容垂看著身邊,這些忠誠卻傷痕累累的部下,看著他們眼中,殘存的信念。
    再回想昨夜,驚心動魄的逃亡,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涼,湧上心頭。
    他脫下已經被鮮血和汗水,浸透的外袍,露出內裏,閃爍著的“金鱗甲”。
    他拔出障刀,“嗤啦”一聲,割下了一副袍角。
    那幅染血的袍角,上麵似乎還繡著,大燕王室的徽記。
    他將這片袍角,遞給一名,傷勢較輕的親衛。
    聲音沙啞而冰冷:“想辦法,把這個…送給慕容俊。”
    親衛一愣,不明所以。
    慕容垂的目光,望向鄴城的方向,眼神變得無比複雜。
    有痛苦,有憤怒,有決絕,最終盡數化為,一片冰冷的寒潭。
    “告訴他,”慕容垂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寒風。
    “自此以後,慕容垂與慕容燕國…恩斷義絕!此生…不複相見!”
    這不是告別,這是宣言!是決裂!
    他知道,這片染血的斷袍,比任何言語,都更能表達他的憤怒和決絕。
    這也意味著,他徹底放棄了幻想,踏上了了一條,無法回頭的道路。
    前路茫茫,該去向何方?唯有東南方的前秦。
    可苻健、王猛,又會如何對待自己,這個落魄來投的敵國親王?
    是機遇,還是另一個深淵?慕容垂不知道。
    但他知道,從此刻起,他不再是大燕的吳王,他隻是慕容垂。
    一條被迫離開巢穴,卻或許將攪動,更大風雲的…困龍。
    他翻身上馬,最後看了一眼北方,那片承載了他榮耀與傷痛的故土,猛地一抖韁繩。
    “走!”十餘騎殘兵,帶著無盡的悲愴與決絕,向著未知的前秦邊境,疾馳而去。
    身後,那片染血的斷袍,如同一個巨大的驚歎號和問號,飄落在荒涼的北魏風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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