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抉擇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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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 殘燼光
    北地的寒風卷過荒原,發出嗚咽般的呼嘯,如同無數冤魂在哭訴。
    冉閔和他的殘兵,如同被世界遺棄的孤魂野鬼。
    駐紮在一處背風的、早已荒廢的村落遺址中。
    斷壁殘垣勉強遮擋著寒風,卻擋不住,那無孔不入的絕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那縷來自,西北方向的神秘煙柱,在陰沉的天幕下,已然消散。
    仿佛隻是一個幻覺,一個絕望中,滋生出的海市蜃樓。
    但它所帶來的希望與疑慮,卻沉重地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篝火艱難地燃燒著,舔舐著幾塊,幾乎燒不出熱量的朽木和幹糞。
    火光映照著,圍坐在一起的、這支隊伍的核心人物們。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疲憊、傷痛和深深的憂慮。
    新加入的胡人少年,名叫拓跋山,正緊張地比劃著。
    用生硬的漢語,夾雜著胡語,向冉閔和墨離,描述著那煙柱的含義。
    “將軍……那種煙……不高,很直……是我們……拓跋小部族……”
    “求救,或者……聚集的信號……不像是……大軍烽火……”
    他努力地表達著,眼神中,既有對冉閔的恐懼。
    也有一絲,找到同族可能性的微光。
    “拓跋部?”冉閔聲音沙啞,目光如刀般,刮過少年惶恐的臉。
    “是臣服於,慕容燕國的拓跋,還是被慕容燕國追殺,如喪家之犬的拓跋?”
    他對於任何與慕容氏相關的部落,都保持著極高的警惕。
    少年瑟縮了一下,急忙搖頭:“不……不是慕容的狗!”
    “是……是從漠北,逃難來的……小部落……”
    “被慕容的騎兵……打散了……像我們一樣……”
    他指了指自己和其他兩個,同樣麵黃肌瘦的胡人逃兵。
    墨離那毫無表情的瓷質麵具,轉向少年,黑曜石假眼,在火光下泛著幽冷的光。
    “你能確定方位和距離嗎?附近地形如何?是否有水源?”
    少年努力回憶著,斷斷續續地,描述著。
    “大概……西北……三十裏, 或許……有一片……矮山和溝壑……”
    “容易躲藏……有一條小河……冬天可能……幹了……”
    董猙的青銅狼首麵具,微微轉動,發出沉悶的聲音,言簡意賅。
    “風險太大。可能是誘餌。”他的直覺更傾向於,這是慕容恪“鏡鑒台”布下的陷阱。
    利用這些流散的胡人,作為誘餌,引誘他們上鉤。
    赫連如刀在一旁,發出嗬嗬的嘶啞聲,他剛剛又飲了些敵人的血。
    勉強壓製住,身體的潰爛和痛苦,慘白的狼眼,掃視著西北方向。
    似乎在空氣中,捕捉著什麽:“血的味道……很淡……混雜……有很多人……”
    “恐懼、饑餓的氣味……但也有……金屬和皮革的冰冷……”
    他的血循術,能捕捉到細微的氣息,但信息模糊而矛盾,無法給出確切判斷。
    焰姬默默撥弄著篝火,她的火浣布下,滲出新的膿血。
    聲音帶著一絲,被火焰灼燒過的嘶啞。
    “無論是陷阱還是獵物,我們的火油和磷粉……不多了。”
    “不足以支撐一場大戰,或焚毀一個據點。”
    她在陳述一個,冷酷的現實,他們連拚死一搏的本錢,都在急劇消耗。
    影骸依舊隱藏在,眾人身後的陰影裏,無聲無息,仿佛不存在。
    隻有偶爾,極其輕微的骨骼摩擦聲,暗示著他的存在和狀態,同樣不佳。
    冉閔沉默著,目光掃過,他現在的班底,
    掃過那些蜷縮在,廢墟角落裏、靠著彼此體溫,取暖的殘兵。
    不足三十人,人人帶傷,饑餓和寒冷,正在一點點吞噬,他們最後的氣力。
    三個胡人新兵,緊張地看著他,他們的命運,完全係於這個漢人王者一念之間。
    去西北尋找那縷微光?可能找到,些許補給。
    甚至是一支,可以聯合的力量,哪怕是胡人。
    但更可能一頭撞進,慕容恪精心準備的死亡羅網。
    還是按照原定計劃,嚐試穿越,東南方向的複雜山區。
    迂回尋找,可能存在的、慕容燕國控製的薄弱小型糧站?
    這條路,同樣充滿未知和危險,山區可能有伏兵。
    也可能一無所獲,他們很可能倒在,迂回的路上。
    這是一個抉擇之岔,每一條路都通往巨大的風險,也可能存在一絲,渺茫的生機。
    第二幕:沙推演
    墨離忽然站起身,走到一片空地上。
    他用一根樹枝,在塵土上,快速而精準地,勾勒起來。
    很快,一幅簡易的周邊地形圖,出現在眾人麵前。
    山川、河流、廢棄村落、已知的燕軍據點……
    雖然簡陋,卻異常清晰,體現了他,可怕的地形記憶和分析能力。
    “天王,請看。”他的聲音透過麵具,毫無情緒波動。
    如同在講解一個,與己無關的棋局。 “我們現在的位置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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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枝點在一個,代表廢棄村落的小圈。
    “西北方向,三十至四十裏,依據拓跋山的描述,和赫連的模糊感知。”
    “可能是這片區域的‘亂石溝’,地形複雜,溝壑縱橫,易於設伏,也易於躲藏。”
    “東南方向,進入太行餘脈的‘黑熊嶺’。”
    “山高林密,路徑稀少,冬季通行,極其困難。”
    “慕容恪的大股騎兵,難以展開,但小股偵騎和山地部落的威脅,同樣存在。”
    樹枝在兩個方向之間劃動。 “選擇西北,優勢是可能存在,短期補給。”
    “小型部落,必有存糧牲畜,地形利於我方步兵,隱藏周轉。”
    “但風險極高,大概率是陷阱,一旦被圍困於溝壑之中,我軍再無生機。”
    “選擇東南,優勢是暫時避開,慕容恪主力追剿方向,存在一定隱蔽性。”
    “風險在於,山區極度嚴寒和難以覓食,行軍速度緩慢。”
    “可能未找到糧草,便已凍餓而死,同樣可能,遭遇未知伏擊。”
    他停頓了一下,樹枝在代表“亂石溝”的區域,畫了一個圈。
    “綜合計算,西北方向的風險回報比,略高於東南方向。”
    “東南方向,是緩慢的死亡,西北方向,是快速的決斷。”
    “即便西北是陷阱,也能最快速度,與敵接觸,或有一戰之力。”
    “而在山區,我們可能,無聲無息地消失。”
    他的分析冰冷徹骨,完全摒棄了,情感因素,隻計算概率和得失。
    他將兩條路的殘酷前景,血淋淋地剖開,擺在冉閔麵前。
    董猙低沉地,哼了一聲,似乎讚同墨離的判斷。
    他寧願麵對,明確的敵人,也不願在寒冷和饑餓中,耗盡最後的力量。
    赫連如刀發出低吼,他的本能,渴望鮮血和戰鬥,西北方向更符合他的需求。
    焰姬沉默,她的能力更適合有明確目標的破壞。 影骸在陰影中,無從判斷其意向。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冉閔身上。
    第三幕:壓力重
    冉閔沒有立刻做出決定,他站起身,拖著疲憊傷痛的身軀,緩緩走過臨時營地。
    他看到兩個士兵,正小心翼翼地,用雪擦拭著武器上的血汙。
    他們的手指,凍得通紅開裂,眼神麻木。
    他看到一名傷兵因缺醫少藥,傷口惡化,在高燒中胡言亂語,很快又沒了聲息。
    旁邊的同伴,默默地將他的屍體拖到遠處,動作熟練得令人心酸。
    他看到那幾個胡人新兵,正緊緊靠在一起,分享著一小塊,黑硬如磚的馬料餅。
    眼神中充滿了,對未知命運的恐懼,和一絲微弱的、對同族的期盼。
    他甚至看到鬼麵騅,不安地刨著蹄子,這頭凶獸也顯出了疲態,肋骨隱約可見。
    每一幕,都在無聲地訴說著,現狀的嚴峻,時間不在他們這邊。
    每拖延一刻,鄴城的危機就加深一分,他們自身的戰鬥力,也在持續衰減。
    他走到營地邊緣,望向漆黑一片的西北方向。
    又轉頭望向,東南方那更加深邃、如同巨獸張口般的山嶺陰影。
    他的內心,在進行著激烈的搏鬥。
    作為統帥,他必須做出最理性、最有可能,帶來收益的選擇。
    墨離的分析是對的,西北方向,雖然風險極高。
    但至少存在一個,明確的目標,有一個快速了結的可能,無論是好是壞。
    拖延下去,隊伍可能,不戰自潰。
    作為“武悼天王”,他對任何可能的陷阱,都充滿蔑視。
    他渴望戰鬥,渴望用敵人的鮮血,來洗刷困境。
    但作為一個,承載著數萬鄴城軍民,希望的首領。
    他又必須極度謹慎,他的性命和這支隊伍的存在,關係到整個,冉魏政權的存續。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
    這個抉擇,可能直接決定,所有人的生死,決定鄴城的命運。
    他閉上眼睛,腦海中閃過慕容昭,在濟民坊中忙碌的身影。
    閃過李農在城頭上,堅毅的目光,閃過鄴城軍民,那絕望而期盼的眼神……
    第四幕:天王決
    良久,冉閔猛地睜開眼睛,眼中所有的猶豫和掙紮,都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和冰冷的戰意。
    他走回篝火旁,目光掃過,所有核心成員。
    “墨離。” “在。” “派出最後兩名‘狼鬃探’,不惜一切代價,摸清亂石溝的情況。”
    “我要知道,裏麵到底是什麽!有多少人?是民是兵?”
    “有無埋伏跡象?兩個時辰內,必須回報!”
    “遵命。”墨離毫不意外,立刻轉身去安排。這是最穩妥的,也是最好的情報投資。
    冉閔的目光,然後投向董猙和禿發叱奴。
    “董猙,叱奴。整頓人馬,檢查武器甲胄,分發所有剩餘的食物。”
    “讓兄弟們,吃最後一頓飽飯,做好隨時突擊的準備。”
    “是!”兩人沉聲應道,立刻行動起i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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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猙開始檢查,黑狼騎的裝備,禿發叱奴則咧著嘴,露出猙獰的笑容。
    開始用胡語和手勢,催促他那幫“獠牙營”的亡命徒。
    接著,他看向赫連如刀、焰姬和影骸。 “赫連,節省體力,你需要的是第一口血。”
    “焰姬,整理你所有的‘禮物’,我們要送慕容恪一份大禮。”
    “影骸,……準備好,‘熱鬧’起來。”
    三鐵衛或以低吼、或以沉默、或以輕微的哢嗒聲回應。
    最後,他看向那三個,忐忑不安的胡人新兵,目光最後停留在拓跋山身上。
    “你,”他指著拓跋山,“跟我們一起去。”
    “如果是陷阱,第一個死。如果是你的同族,由你去叫門。”
    拓跋山臉色瞬間慘白,不敢接觸,冉閔那不容置疑的目光。
    隻能用力地,點了點頭,身體因恐懼而微微發抖。
    命令一條條下達,整個殘破的營地,開始緩慢而堅決地,重新運轉起來。
    疲憊和絕望,被一種最後的、破釜沉舟般的戰意所取代。
    冉閔再次望向西北方向,那裏依舊一片漆黑,充滿了未知。
    但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選擇了風險,選擇了速度,選擇了直麵最危險的敵人。
    他選擇了相信,那一絲微弱的可能性,相信自己的拳頭和刀鋒。
    能在這絕境中,殺出一條血路!
    這不是一個完美的選擇,甚至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這隻是一個絕望的統帥,在兩條,通往地獄的道路上。
    選擇了那條,或許能更快看到敵人、並能與之搏殺的道路。
    “兩個時辰後,”冉閔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鐵石,在寒風中回蕩,“目標,亂石溝!”
    “要麽找到糧食和援手,要麽……” 他頓了頓。
    橫刀鏗然出鞘半寸,寒光映照著,他眼中瘋狂的決意。
    “……就踏著陷阱,用慕容鮮卑的血肉,喂飽我們的刀,再殺回鄴城!”
    抉擇已定,岔路已選,前方等待他們的,是命運的最終審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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