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賭國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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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定乾坤
    江夏城,昔日東晉水軍重鎮的府庫,如今成了,冉魏殘軍的臨時中樞。
    空氣中混雜著糧米陳腐氣、皮革金屬味和揮之不去的血腥,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核心人物再度齊聚,但氣氛比應城外,決定奇襲江夏時更加凝重。
    仿佛無形的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
    李農的斷臂接口處隱隱滲血,他卻渾然不覺,聲音幹澀得如同磨砂。
    “陛下,三麵合圍之勢已成,桓衝老兒的水師,像鐵鎖般橫在江上。”
    “謝玄的北府兵,距城已不足三十裏,營壘相連,旌旗蔽日。”
    “我軍……已是甕中之鱉。”
    他陳述的是冰冷的事實,每一個字都帶著,絕望的重量。
    即便獲得了,江夏的糧草軍械,但兵力懸殊、疲敝不堪的現狀,並未根本改變。
    固守,隻是延緩死亡。
    董猙的狼首麵具下,發出沉悶的低吼,代表著不甘與殺戮的欲望。
    但即便是這頭,悍不畏死的凶獸,也明白眼前局勢的凶險。
    守城?他們擅長的是野戰奔襲,而非困守孤城。
    出城浪戰?麵對以逸待勞、裝備精良的北府兵。
    以及隨時可能,切斷退路的水師,勝算渺茫。
    衛錙銖麵無表情地,匯報著冰冷的數字。
    “城內糧草,可支三月,箭矢弩炮充足,但……”
    “能披甲執銳者,僅八千七百餘人,傷者過半,藥材……已瀕枯竭。”
    她手中的算盤早已無聲,因為生存的公式,似乎隻剩下,死亡率的計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於冉閔。
    他站在窗邊,望著窗外停泊在水寨中的,那些剛剛繳獲的船隻。
    高大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線下,如同一尊沉默的鐵鑄雕像。
    外麵的長江,波濤洶湧,那是一條生路,也可能是一條,更快的死路。
    慕容昭站在他身側,稍後的位置,手中緊緊攥著,那個裝有銀針的布包。
    她能感受到,冉閔身上散發出的,那種近乎實質的,壓力與掙紮。
    她輕聲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陛下,或許……或許可以嚐試與桓衝……虛與委蛇?暫時……”
    她的話未說完,冉閔猛地轉過身。
    他的眼中沒有憤怒,隻有一種燃燒到極致後的,冰冷與決絕。
    那種光芒,讓見慣了生死的慕容昭,都感到心悸。
    “虛與委蛇?”冉閔的聲音嘶啞,卻像刀鋒刮過骨殖。
    “向誰稱臣?向東晉?向那些視我等為兩腳羊、芻狗的士族?”
    “還是向北麵的慕容恪?”他猛地一揮手,指向南方。
    “我等為何南下?是因為在河北,活不下去了!”
    “是因為這天下,沒有給我漢人,留活路!”
    他的目光掃過李農、董猙、衛錙銖,最後落在墨離,那毫無表情的瓷質麵具上。
    “守,是坐以待斃!戰,是飛蛾撲火!求和?更是自取其辱,死無葬身之地!”
    他一步踏到地圖前,手指狠狠戳在,代表建康的那個點上,幾乎要將地圖戳穿。
    “我們現在唯一的路,在這裏!”
    “東下建康!”冉閔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受傷的孤狼,對月長嘯。
    “趁謝玄和桓衝,以為我們要固守或西逃,趁建康那些蠹蟲,還在醉生夢死。”
    “順流直下,以最快的速度,兵臨建康城下!”
    帳內死寂。這個想法太過瘋狂,比奇襲江夏更甚百倍!
    那是東晉的國都,是整個江東的心髒!
    李農老淚縱橫:“陛下!建康城高池深,守軍數萬。”
    “且江東水網縱橫,我軍如何能戰?這……這簡直是……”
    “是以卵擊石?是自取滅亡?”冉閔打斷他,臉上露出一種,近乎猙獰的笑意。
    “沒錯!就是賭!賭他謝安料不到朕,敢直搗黃龍!”
    “賭他建康守軍,承平日久,不堪一擊!”
    “賭我大魏將士的凶名,能嚇破那些,江東鼠輩的膽!”
    他猛地抽出,腰間的龍雀橫刀,寒光一閃,將案角狠狠削去一塊!
    “朕就賭上這國運!賭上這八千子弟的性命!”
    “贏了,江東震動,我等或可裂土封王。”
    “最不濟也能逼東晉和談,換取喘息之機!輸了……”
    他頓了一下,目光掃過眾人,聲音低沉下去,卻帶著一種,令人靈魂震顫的力量。
    “……不過是一死!馬革裹屍,也好過在這江夏城中,被慢慢困死、餓死!”
    “我冉閔,寧可站著死在建康城下,也絕不跪著,生在這囚籠之中!”
    “願隨陛下!馬革裹屍!”董猙第一個跪下,狼首低垂,發出沉悶的誓言。
    “老臣……願陪陛下,賭這一局!”李農重重叩首,聲音哽咽。
    衛錙銖深吸一口氣,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臣,願為陛下,籌措東征之資。”
    墨離微微躬身,瓷質麵具看不出表情,但代表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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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昭看著冉閔,那決絕的背影,淚水無聲滑落。她知道,這是一條不歸路。
    但她更知道,這是冉閔,也是他們這支軍隊,唯一的、最後的選擇。
    冉閔的國運之賭,就此拍板。
    這是一場用最後的本錢,押上整個華夏未來格局的,瘋狂賭局。
    第二幕:疑兵惑
    決心已下,行動迅如雷霆。
    冉閔深知,能否成功東下的關鍵,在於瞞天過海,在於速度!
    依舊是墨離的謀劃主導,江夏城內,被刻意營造出,一種積極備戰的假象。
    士兵們被命令,加固城防,搬運滾木礌石。
    甚至夜間,在城頭多點燈火,人影幢幢,做出嚴防死守的姿態。
    部分老弱傷兵,以及繳獲的東晉軍服被利用起來,偽裝成大軍,仍在城內的景象。
    而真正的精銳,則在進行,最後的準備。
    挑選還能長途奔襲、水性尚可的士卒,共計約七千人,組成東征軍。
    所有不必要的輜重,全部拋棄,隻攜帶十日幹糧。
    以及必備的兵器,盡可能多的火油、箭矢。
    水寨中的船隻被精心挑選,那艘最大的樓船,作為冉閔的指揮座艦。
    二十餘艘艨艟和數十艘走舸,作為運輸和作戰之用。
    慕容昭帶著所剩無幾的藥材,日夜不停地救治傷員,希望能多挽救一些戰鬥力。
    衛錙銖則冷酷地,進行著物資分配,確保每一份資源,都用在刀刃上。
    甚至秘密處決了,一些重傷難行、可能泄露軍機的士卒。
    與此同時,冉閔派出了小股部隊,向西北方向、西南方向進行佯動。
    做出試圖突圍或騷擾的姿態,進一步迷惑對手。
    這一連串的動作,果然起到了效果。
    北府兵前鋒匯報,江夏守軍戒備森嚴,似有死守之意。
    謝玄雖然年輕,但用兵謹慎,見狀便下令穩紮穩打,步步為營。
    準備打造,攻城器械,進行長期圍困。
    而桓衝的水師,主要注意力,也放在防範魏軍西竄,或向北渡江上。
    對下遊的監視,相對鬆懈。
    他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冉閔的目標,不是突圍求生,而是直撲他們的心髒建康!
    又是一個月黑風高之夜,江麵起了一層薄霧。
    江夏水寨悄然打開,以樓船為首,魏軍船隊如同幽靈般滑入長江主流。
    張起風帆,槳櫓並用,無聲無息地,順流而下,直撲東南!
    金蟬再次脫殼,而這次,它振翅飛向的,是足以焚毀一切的烈焰中心。
    第三幕:穩紮營
    北府兵大營,燈火通明,謝玄一身戎裝,巡營剛畢。
    望著遠處江夏城頭,隱約的火光,他年輕的心中,充滿了建功立業的渴望。
    但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忐忑,冉閔的凶名,畢竟不是虛傳。
    “將軍,各營均已就位,攻城器械,明日即可開始組裝。”
    “是否今夜派死士,嚐試夜襲,擾敵心神?”部將劉牢之建議道。
    謝玄沉吟片刻,搖了搖頭:“冉閔慣於夜戰偷襲,豈會不防?
    “我軍新至,當以穩為主,傳令各營,加強警戒,防止敵軍狗急跳牆。”
    “待器械完備,糧道暢通,再以泰山壓頂之勢,一舉破城!”
    他的決策穩健,符合兵家正道,也體現了對冉閔的重視。
    他要在絕對優勢下,打一場漂亮的殲滅戰,向建康、向天下證明,北府兵的價值。
    然而,這份穩健,卻也恰好落入了,冉閔的算計之中。
    給了那支孤軍,順流東下的,寶貴時間。
    三江口,桓衝的主艦上,老將憑欄遠眺,江風帶著濕氣,吹動他的須發。
    他接到謝玄穩紮穩打的通報,並未感到意外,反而有一絲讚賞。
    年輕人懂得不驕不躁,是好事,但他的眉頭,依舊緊鎖。
    斥候報告,江夏方麵,夜間似乎有些,異常動靜,但薄霧彌漫,看不真切。
    一種久經沙場,形成的直覺,讓他心中隱隱不安。
    “傳令各船,加強下遊方向的巡弋!尤其是夜間,多派快艇,擴大警戒範圍!”
    桓衝下達了命令,然而長江浩瀚,夜霧深重。
    幾艘快艇,又如何能完全封鎖住,一條奔流不息的大江?
    他的不安,更像是一種,遲到的預感。
    謝玄的穩紮穩打,桓衝的未能盡察。
    共同為冉閔那場,瘋狂的東征,撕開了一道,細微卻致命的縫隙。
    命運的齒輪,在荊襄的夜色與江霧中,悄然轉向。
    第四幕:驚濤起
    魏軍的船隊,如同暗夜中,潛行的巨獸,借助東南風和水流的力量,速度極快。
    長江在夜色中,奔騰咆哮,掩蓋了船槳劃水的聲音。
    士兵們蜷縮在船艙裏,緊緊握住,手中的兵器。
    臉上混雜著恐懼、疲憊,以及一種豁出一切的狂熱。
    他們知道,這是一條有去無回的路,但跟隨那個男人,他們願意賭上性命。
    冉閔站立在樓船艦首,玄甲在微弱的天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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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風猛烈,吹動他散亂的發絲,卻吹不散他眼中,那團燃燒的火焰。
    慕容昭靜靜站在他身後,為他披上一件,禦寒的披風。
    “怕嗎?”冉閔忽然開口,聲音淹沒在風浪聲中,但慕容昭聽到了。
    她輕輕搖頭:“陛下在何處,阿檀便在何處。”
    亂世浮萍,能追隨這樣的身影,或許也是一種歸宿。
    冉閔沒有再說話,隻是目光更加銳利地,望向前方無盡的黑暗。
    他在計算著時間,計算著路程,計算著建康守軍,可能反應的速度。
    這是一場與時間的賽跑,一場豪賭,賭注是國運。
    是身後這七千子弟的性命,也是他冉閔不甘湮滅的雄心!
    船隊過處,沿岸的東晉哨卡和零星村鎮,大多還在沉睡中。
    偶爾有巡江的小船,發現這支龐大的不明船隊。
    還未來得及發出警報,便被董猙率領的、乘坐快艇的黑狼騎迅速追上。
    火箭齊發,瞬間焚毀,不留活口。消息,被盡可能地延遲。
    但如此大規模的船隊東下,不可能完全瞞天過海。
    當黎明來臨,天色漸亮,一些僥幸逃過的消息。
    海是開始沿著長江兩岸,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
    而此刻的建康城,在經曆了,最初的恐慌後。
    因謝玄大軍,壓境江夏的消息,又稍稍恢複了,一絲虛假的安寧。
    王國寶等人,依舊在爭權奪利,司馬曜依舊沉溺於藥石。
    秦淮河的歌樂聲,在短暫的停歇後,又隱隱響起。
    他們並不知道,一場真正的,滅頂之災。
    正以驚人的速度,順著那條,他們賴以生存的長江。
    向著這座,繁華而脆弱的都城,猛撲過來!
    賭局已經開始,骰子已然擲下,冉閔押上了,他的一切,
    而東晉的命運,乃至整個天下的格局……
    都將隨著這支,順流而下的孤軍,駛向未知的,驚濤駭浪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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