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毒士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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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幕:冰井室
長安冰井台地下核心密室,此地無窗,唯有四壁鑲嵌著,幾盞青銅鮫人燈。
吐出幽藍色的火焰,將室內映照得,如同幽冥水府。
空氣陰冷潮濕,帶著陳年卷宗的黴味,以及一股若有若無的鐵鏽氣息。
牆壁是以巨大的青石壘砌,上麵刻畫著繁複而古老的秘紋,據說能隔絕一切聲音。
這裏是前秦丞相王猛,最核心的謀議之地。
無數影響國運的決策,皆誕生於此幽暗之中。
一張巨大的黑檀木棋案,占據密室中央,案上並非圍棋。
而是一幅囊括了關中、河北、江東、河西、乃至西域部分區域的巨型沙盤。
山川河流、城池關隘,皆以黏土、木石精細雕琢而成。
上麵插著,代表各方勢力的小旗,黑色的“秦”旗據守關中。
暗紅色的“魏”旗在江東,與赤色的“燕”旗犬牙交錯。
白色的“匈”旗,剛剛出現在隴西邊緣,而代表桓楚的青色小旗,則偏安荊襄一隅。
王猛身著玄色深衣,未戴冠冕,僅以一根木簪束發。
他麵容清臒,在幽藍燈下,麵色更顯蒼白。
唯有一雙“曜石寒瞳”亮得驚人,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
他手持一根細長的白玉杆,點在沙盤上“漢中”的位置。
聲音平穩,不帶絲毫感情,如同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
“陛下,”他看向坐在對麵的苻堅,“冉閔據江東死鬥,慕容恪傾國相攻。”
“兩虎相爭,必有一傷,或兩敗俱傷,此於我大秦,本是坐收漁利之局。”
苻堅身披常服,偉岸的身軀,在昏暗光線下如山嶽凝定。
他眉頭微蹙,目光隨著王猛的玉杆移動。
眼神中,既有對丞相的絕對信任,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與掙紮。
他深知王猛,接下來要說的,絕非尋常策略。
“然,”王猛話鋒一轉,玉杆倏地劃向西方。
點在隴西那麵,新出現的白色匈人小旗上。
“此獠驟至,其勢洶洶,如野火燎原,其誌不在小。”
“據‘冰井台’密報,其首領阿提拉,乃西遷北匈奴之後。”
“於極西之地征戰多年,聚攏諸胡,兵鋒之盛,迥異以往。”
“彼若東向,首當其衝者,非我關中,而是……”
玉杆再次移動,重重敲在漢中之上,“此地!”
苻堅沉聲道:“漢中乃我秦之南門,巴蜀之鑰,豈容有失?”
“景略之意,是要加強漢中防務,阻匈人於秦嶺之外?”他本能地想到的是堅守。
王猛微微搖頭,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那並非笑容,而是一種,算盡乾坤的漠然。
“防守?陛下,守得住一時,守不住一世。”
“匈人騎射來去如風,其仆從軍悍不畏死,更兼未知之秘術。”
“我大秦新之前與成漢血戰,元氣未複,慕容恪一直虎視於東。”
“若再與匈人長期對峙於秦嶺,兩麵受敵,國力必被拖垮,此取死之道也。”
他停頓了一下,讓冰冷的空氣,吞噬掉苻堅關於“堅守”的想法。
然後,玉杆猛地將代表秦軍的黑色小旗,從漢中拔起,
聲音陡然變得銳利:“故,臣有一計,曰‘禍水東引’!”
“禍水東引?”苻堅重複著這四個字,感到一股寒意,沿著脊椎爬升。
“不錯!”王猛的白玉杆,在沙盤上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
把匈人的白色旗幟指向漢中,再猛地推向東方。
直刺慕容燕國的心髒,“將漢中,讓給阿提拉!”
“什麽?!”即便以苻堅對王猛的信任,此刻也不禁駭然失色,幾乎要從席上站起。
“景略!漢中乃高祖所取,沃野百裏,連通巴蜀,豈能輕言棄之?”
“此非自斷臂膀乎?”他口中的高祖,指的是,前秦開國皇帝苻健。
“陛下!”王猛的聲音陡然提高,壓過了苻堅的驚怒,那雙曜石寒瞳緊緊盯著皇帝。
“欲取先予,欲擒故縱! 漢中於我,如今是燙手山芋,是吸引匈人火力的靶子!”
“但若將它丟給阿提拉,局麵立變!”他的玉杆在沙盤上急速點動,語速快如驟雨。
“陛下請思,阿提拉得漢中,其欲壑能填否?”
“不能!他誌在東進,窺伺中原富庶。其東出之路何在?”
“唯有兩條:一,北出散關,攻我陳倉,入關中。”
“此路有我潼關天險,雄兵扼守,崎嶇難行,智者不取。”
“二,”玉杆狠狠戳向,漢水下遊,襄陽方向。
“順漢水東下,直取襄陽!而襄陽,如今在誰手中?”
苻堅目光一凝,落在沙盤上,那麵插在襄陽的赤色“燕”旗上。
“慕容友……慕容恪之弟,號稱‘鐵壁王’。”
“正是!”王猛眼中精光爆射,“慕容友鎮守襄陽,乃慕容燕國南疆鎖鑰。”
“亦是其覬覦江東、威脅冉魏側後的重要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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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提拉若東出襄陽,則必與慕容友麾下的‘幽州鐵壁軍’血戰!”
“屆時,無論勝負,慕容燕國都將被迫兩線作戰!”
“慕容恪在江東,還能全力對付冉閔嗎?他必須分兵南下,救援其弟!”
王猛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將未來的血雨腥風,剖析得淋漓盡致。
“此計之妙,在於一石三鳥。其一,解我西顧之憂。”
“匈人兵被導向東方,我大秦西線壓力驟減。”
“可全力休養生息,鞏固關中,坐觀成敗。”
“其二,加劇燕魏之耗,慕容恪分兵,則冉閔壓力減輕。”
“雙方廝殺更久,流血更多。”
“無論燕勝魏,還是魏勝燕,勝者亦必元氣大傷。”
“其三,或可坐收漁利,若慕容友敗,襄陽易主。”
“則燕國南線崩潰,我可趁勢圖謀河北、中原。”
“若阿提拉受挫於襄陽,損兵折將,則我將來掃蕩匈人,亦容易許多。”
密室內一片死寂,隻有鮫人燈,幽藍火焰跳躍,發出的輕微劈啪聲。
苻堅的臉色,變幻不定,他緊緊盯著沙盤。
仿佛能看到,漢水被鮮血染紅,襄陽城下屍骨如山。
王猛的計算精準、冷酷,將一切都視為棋子,包括漢中的土地和那裏的軍民。
“可是……景略,”苻堅的聲音,有些幹澀。
“漢中百姓何辜?我將他們置於匈人鐵蹄之下,豈非……豈非不仁?”
他終究是那個,心懷“混六合為一家”理想的苻堅。
無法像王猛那樣,徹底斬斷情感的羈絆。
王猛沉默了,他緩緩從袖中,取出那枚觸手生溫的“玄玉玦”。
無意識地摩挲著,這是苻堅賜予他的信物。良久,他才抬起眼,目光深不見底。
“陛下,亂世求存,非行至仁,不能行大仁,非忍小痛,不能止大痛。”
“犧牲一隅,可活全局,若吝惜一地,則恐社稷傾覆,玉石俱焚。”
“屆時,漢中百姓,就能免於戰火嗎?恐怕結局更為淒慘。此乃……必要之惡。”
“必要之惡……”苻堅喃喃重複著,這四個沉重的字眼。
他閉上眼,腦海中閃過,王猛輔佐他以來的畫麵。
那些被族滅的氐豪,那些被鎮壓的叛亂,那些為了穩定而不得不行的酷烈手段。
他深知王猛是對的,但這“對”的背後,是無數鮮活的生命將被吞噬。
就在這時,密室厚重的石門,被無聲推開一條縫。
一名身著黑衣的,“冰井台”秘探閃身而入,無聲地跪伏在地,呈上一封密報。
王猛接過,迅速瀏覽,隨即遞給苻堅。
“陛下,今早剛收到的消息,桓玄已於江陵稱帝,國號楚,年號永始。”
苻堅看完,將密報緩緩放在棋案上,臉上最後一絲猶豫,終於被決然取代。
南方的分裂,北方的死鬥,西方的威脅……
局勢已然崩壞至此,不行非常之策,前秦唯有死路一條。
他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在陰冷的密室中,化作一團白霧。
然後重重吐出,仿佛要將所有的仁慈與軟弱,一並排出體外。
他睜開眼,目光已是一片清明與堅毅,看向王猛。
“朕……準卿所奏!禍水東引之策,由卿全權負責,務必……周全。”
“臣,領旨!”王猛深深一揖,當他抬起頭時……
那雙曜石寒瞳中,已隻剩下執行計策的絕對冷靜。毒士之弈,落子無悔。
第二幕:使節行
一騎快馬,在十餘騎“冰井台”精銳護衛下,悄然離開長安,向西疾馳。
為首者,正是王猛麾下,最擅長詭辯與偽裝的幹將李贄。
他穿著一身,半胡半漢的商賈服飾,麵容普通。
唯有一雙眼睛靈活異常,仿佛能隨時洞察,人心深處的欲望。
李贄懷中,貼身藏著一份,以特殊藥水書寫、看似空白的絹帛國書。
還有一卷精心繪製的,漢中地理軍情圖。
上麵清晰地標注了,秦軍的布防、糧倉位置、以及通往襄陽的水陸路線。
此外,還有一份王猛親筆擬定的、極具誘惑力的“合作”條件。
他們晝伏夜出,避開大道,利用“冰井台”的秘密路線。
以最快的速度,穿越關中,進入隴西地界。
越往西行,景象越發荒涼,戰爭的痕跡也越發明顯。
被焚毀的村舍,丟棄的骸骨,以及空氣中的血腥氣,無不昭示著匈人兵鋒的酷烈。
李贄麵色不變,心中卻飛速盤算著,見到阿提拉後該如何說辭。
他深知,麵對阿提拉這等雄主,單純的欺騙難以奏效。
必須虛實結合,直擊其利益要害。
數日後,他們終於抵達了,匈人大營。
眼前的景象,讓即便見多識廣的李贄,也暗自心驚。
營盤連綿數十裏,並非整齊劃一,而是充滿了,混亂與野性的力量。
皮膚各異、發色不同的各族戰士,混雜其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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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中彌漫著膻味、汗臭,以及一種原始的躁動。
巨大的狼頭纛,在風中獵獵作響,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經過嚴格的搜查和盤問,他們被引至阿提拉,那頂巨大而奢華的金帳前。
帳內,阿提拉坐於一張,鋪著完整白熊皮的骨座上。
並未穿全套甲胄,隻是一身簡便的皮革戰袍,露出筋肉虯結的手臂。
他麵容扁平,眼眶深邃,琥珀色的狼眸帶著審視與威嚴,掃過進來的李贄一行人。
他的左右,萬夫長埃拉克,麵色冷硬如鐵。
全軍副帥奧涅格西斯則眼神深邃,帶著哥特人,特有的冷靜與算計。
仆從軍督軍埃德科,以及間諜總管斯科塔也在一旁。
氣氛凝重,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
“秦國的使者?”阿提拉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如同砂石摩擦。
“你們皇帝,派你來是想要投降嗎?”話語中充滿了輕蔑。
李贄不卑不亢地行禮,臉上堆起商人般的圓滑笑容。
“偉大的狼主陛下,外臣李贄,奉我大秦皇帝之命。”
“特來為陛下,獻上一份厚禮,並結兩國之好。”
“厚禮?”埃拉克冷哼一聲,“你們秦人狡詐,能有什麽好東西?”
李贄仿佛沒聽到,他的挑釁,自顧自地說道。
“我主聞陛下神武,率雄師東歸,欲建不世之功。然隴西苦寒,非久居之地。”
“我主願與陛下結個善緣,將漢中郡,拱手讓與陛下!”
帳內瞬間一靜,埃拉克、埃德科等人麵露驚疑,連奧涅格西斯也挑了挑眉。
阿提拉琥珀色的眸子眯了起來,銳利的目光,仿佛要刺穿李贄的內心。
“漢中?哼,本汗若要取,自會去取,何須你們讓?”
“說吧,苻堅有什麽條件?”他根本不信,天下有免費的午餐。
李贄心中,暗讚阿提拉的精明,麵上笑容不變。
“陛下明鑒。我主別無他求,隻望陛下取得漢中後……”
“能念我主今日之情,勿要再兵犯關中,使我兩國能和平共處。此外……”
他頓了頓,指向被呈上的地圖,“漢中雖好,然終究偏安一隅。”
“陛下誌在天下,豈能滿足於此?請看——”
他上前幾步,在地圖上指點:“取得漢中後,陛下大軍,可順漢水東下。”
“水陸並進,不過旬日,便可兵臨襄陽城下!”
“襄陽乃荊襄重鎮,富庶甲於南方,其守將慕容友,雖號‘鐵壁’。”
“然其兄慕容恪,正與江東冉閔血戰,無力南顧。陛下取襄陽,如探囊取物!
“屆時,荊州沃土,江東財富,皆在陛下掌中!”
“此乃通天之捷徑,比之攻打我秦國潼關天險,豈非事半功倍?”
他極盡蠱惑之能事,將東進的好處,描繪得天花亂墜。
同時巧妙地,將慕容燕國的“虛弱”和“富庶”強調出來。
奧涅格西斯突然開口,聲音冷靜:“使者好口才。”
“不過,你秦國將漢中讓出,難道不怕我取得襄陽後,實力大增,反過來再圖關中嗎?”
“此驅狼吞虎之計,未免太過明顯。”他直接點破了,王猛計策的核心。
李贄心中凜然,知道遇到了,真正的智者。
但他毫不慌亂,反而歎了口氣,露出無奈之色。
“這位大人所言極是。然,我主亦是無奈之舉。”
“慕容燕國虎視於東,與我大秦素有舊怨。”
“若陛下東向與慕容氏交鋒,無論勝負,皆可削弱我國大敵。”
“此乃……陽謀,我主坦誠相告,正是欲與陛下建立信任。”
“況且,關中之地,陛下即便來取,我大秦將士,亦必血戰到底。”
“陛下又何苦舍易求難,先與我大秦拚個你死我活,讓慕容氏和冉閔坐收漁利呢?”
他巧妙地,將“陰謀”轉化為“陽謀”,承認了前秦的小算盤。
但卻將其包裝成,一種“互利”和“坦誠”,反而增加了說服力。
同時,他也強調了關中的難啃,暗示匈人東進,才是最優選擇。
阿提拉沉默著,手指輕輕敲擊著,骨座的扶手,目光在地圖和李贄臉上來回移動。
帳內隻剩下粗重的呼吸聲,以及火盆裏木柴燃燒的劈啪聲。
他在權衡李贄的話,固然有引導之意,但東進襄陽的戰略價值,是實實在在的。
相比強攻設防堅固的關中,這條順流而下直插荊襄的道路,無疑誘惑巨大。
而且,秦國的“誠意”,放棄漢中也擺在眼前。
“你們皇帝,需要本汗做什麽?”良久,阿提拉緩緩開口,這意味著他心動了。
李贄心中一定,知道成功了大半,連忙道:“不敢勞煩陛下。”
“隻求陛下大軍東進之時,能允許我秦國商隊……”
“依舊沿漢水進行一些……小小的貿易,以彌補我國,失去漢中之損失。”
“另外,若陛下能提供,部分來西西域的良馬,以為‘信物’,則我主感激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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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出的,是象征性的、甚至帶有試探性質的條件。
阿提拉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笑意:“苻堅倒是,打得好算盤。”
“也罷,良馬可以給你們一些。至於貿易……看你們的表現。”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來強大的壓迫感。
“回去告訴苻堅,他的‘禮物’,本汗收下了!讓他的人,盡快從漢中滾蛋!”
“若敢耍花樣……”他眼中凶光一閃,“本汗的鐵蹄,不介意先去長安轉轉!”
“外臣遵命!必當如實回稟我主!”李贄深深躬身,背後已被冷汗浸濕。
他知道,這把淬毒的匕首,已經成功地,遞到了阿提拉手中。
並且引導他,刺向了,預定的目標。
第三幕:棄漢中
王猛的指令,以最高密級下達至漢中守將,鎮南將軍梁成。
梁成是苻氏舊將,勇猛有餘,但並非核心統帥。
當他接到那份要求他“相機行事,若事不可為,可棄守漢中,率軍退往陳倉”的密令時,整個人都愣住了。
“棄守?丞相……丞相為何要,棄守漢中?”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漢中乃膏腴之地,城防堅固,糧草充足。
即便匈人來犯,亦可堅守待援,為何要不戰而退?
但命令來自長安,來自他絕對效忠的皇帝,以及算無遺策的丞相。
加蓋著,冰冷的皇帝玉璽,還有丞相印信。
軍令如山,梁成痛苦地閉上眼睛,拳頭緊握,指甲掐入掌心。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匈人鐵蹄踏入這片土地後,將會是怎樣一番生靈塗炭的景象。
但他無力反抗,接下來的幾天,漢中秦軍開始了,詭異而倉促的調動。
表麵上,梁成下令加固城防,征集民夫。
擺出一副,誓死堅守的姿態,以迷惑可能存在的,燕國或冉魏眼線。
暗地裏,精銳部隊,以及重要的軍械物資。
開始趁著夜色,分批經褒斜道,向北方的陳倉撤退。
動作必須隱秘而迅速,既要讓匈人覺得,他們是“被迫”放棄。
又不能,真的被纏住,導致主力受損。
與此同時,王猛授意“冰井台”,在漢中境內及匈人軍中,散播各種謠言。
“慕容燕國欲聯秦抗匈,已派密使至長安!”
“襄陽守備空虛,慕容友不得人心,城中富戶欲獻城以降!”
“冉閔遣使許以重利,邀匈人共擊慕容氏!”
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
進一步刺激著,阿提拉東進的野心,也加劇了漢中地區的恐慌。
數日後,匈人先鋒大軍,在埃拉克的率領下……
如一片死亡的陰雲,席卷至漢中盆地邊緣。
梁成按照計劃,率領留守部隊,進行了“激烈”的抵抗。
箭矢如雨,滾木礌石砸下,給匈人先鋒,造成了一些傷亡。
足以讓埃拉克相信,秦軍是在認真防守。
然而抵抗隻持續了一天。當夜,梁成便下令點燃了,無法帶走的部分糧草和軍資。
製造出潰敗的假象,然後率領剩餘部隊,迅速撤離南鄭城。
沿著事先規劃好的路線,向北退入秦嶺山中。
黎明時分,當埃拉克指揮大軍,攻入幾乎空無一人的南鄭城時。
看到的隻有燃燒的廢墟,還有少數沒來得及撤離的,老弱病殘的哭嚎。
城頭那麵黑色的“秦”字大旗,已被踐踏在泥濘之中。
“報告萬夫長!秦軍主力已潰逃!”
“城內糧倉部分被焚,但仍繳獲甚豐!”一名酋長興奮地前來匯報。
埃拉克騎在戰馬上,看著這座到手的城池,臉上並無太多喜色,反而有些疑惑。
秦軍的抵抗,似乎雷聲大雨點小。
撤退得也過快,幹脆利落了。他嗅到了一絲陰謀的氣息。
但當阿提拉率領主力入城,看到那幅李贄獻上的、標注詳盡的東進地圖。
以及聽到各處傳來的,關於襄陽“空虛”和“富庶”的消息時。
最後一絲疑慮,也被巨大的野心所淹沒。
“傳令!”阿提拉站在南鄭城頭,遙望東方,琥珀色的眼中,燃燒著征服的火焰。
“休整三日!補充糧草!然後,順漢水,東下襄陽!”
“本汗要讓慕容氏知道,誰才是這片大地,真正的主人!”
狼煙自南鄭城頭升起,並非求援,而是宣告著易主。
與此同時,匈人東進的噩耗,如同插上了翅膀,以最快的速度,傳向了東方。
襄陽城中的慕容友,江東戰場上的慕容恪,建康城內的冉閔和玄衍。
乃至江陵剛剛登基的桓玄,都在不同的時間,收到了這石破天驚的消息。
“匈人阿提拉,攻占漢中,兵鋒直指襄陽!”
王猛的毒計,終於顯露出,它猙獰的麵目。
天下這盤棋,因為漢中這枚“棄子”的落下,局勢瞬間劇變。
所有人的戰略,都必須重新調整。
一場圍繞襄陽、波及整個南方的巨大風暴,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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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八方動
襄陽鎮南將軍府,慕容友身著,一身常服。
站在巨大的荊州輿圖前,目光死死鎖定在漢水上遊。
他剛接到漢中陷落的軍報,臉上並無驚慌,隻有無比的凝重。
他那雙沉穩如古井的眼眸中,銳利的光芒閃爍。
“阿提拉……匈人……”他低聲自語,“王景略,好一招禍水東引!當真毒辣!”
他瞬間就看穿了,這背後的推手,但他無暇去咒罵王猛,當務之急是應對。
“傳令!”他聲音沉穩,條理清晰,“一,八百裏加急!”
“稟報龍城陛下與太原王,稟明匈人東侵之事,請求旨意與支援。”
“二,全軍進入戰時狀態,加固城防,檢修戰船,沿漢水增設烽燧哨卡。”
“三,立刻征調,境內所有船隻,集中於襄陽。”
“無法集中者,一律焚毀,絕不給匈人利用之機!”
“四,派出所有斥候,嚴密監視漢水動向,我要知道匈人一舉一動!”
“五,發布安民告示,穩定人心,征發民夫,協助守城。”
他一道道命令發出,麾下的“幽州鐵壁軍”這台戰爭機器,開始高效運轉起來。
襄陽城,這把慕容燕國南疆最堅固的鎖,開始顯現出它“鐵壁”的底色。
江北慕容恪軍大營,太原王正在與陽騖商議,對冉閔的下一步進攻方略。
當來自襄陽和龍城的緊急軍報,幾乎同時送到他手中時。
他英俊而略帶疲憊的臉上,瞬間籠罩了一層寒霜。
“匈人……東進……”他放下軍報,走到帳外,望向西方。
仿佛能穿透千山萬水,看到那滾滾而來的狼煙。
“王猛……你這是要逼我,兩線作戰啊。”他喃喃道。
語氣中聽不出喜怒,隻有深深的疲憊,還有一絲被算計的憤怒。
陽騖快步跟上,低聲道:“大司馬,襄陽乃我南下根基,不容有失。”
“友王爺雖善守,然匈人來勢凶猛,恐獨力難支。我軍……必須分兵了。”
慕容恪沉默良久,他深知此刻分兵,意味著對冉閔的攻勢,將功虧一簣。
給了那個可怕的對手,喘息之機。
但慕容友是他的弟弟,襄陽是帝國的南大門,絕不能丟。
“傳令給慕容垂,”慕容恪終於開口,聲音帶著決斷。
“命他速到鄴城,率‘狼鷹騎’及五萬精銳,即刻南下馳援襄陽!”
“告訴他,無論如何,要協助友弟,守住襄陽!”
“是!”陽騖立刻領命,他知道,這個決定無比艱難,但卻是唯一的選擇。
慕容恪與冉閔的決戰,被迫推遲了。
建康冉魏皇宮,玄衍手持密報,快步走入冉閔理政的偏殿。
冉閔正擦拭著他的“龍雀”橫刀,刀身的“血隕紋”,在燈光下泛著幽光。
“陛下,王猛之策已成!”玄衍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
“匈人已據漢中,兵發襄陽!慕容恪被迫分兵,命慕容垂南下救援!”
冉閔擦刀的動作一頓,抬起頭,眼中血色光芒一閃而逝。
“禍水東引?王景略,果然夠毒!”他放下刀,走到輿圖前。
看著代表匈人的白色浪潮,湧向代表慕容燕的紅色區域,嘴角咧開一個冷酷的笑容。
“好!好得很!慕容恪分兵,我軍壓力大減!這是天賜良機!”
“陛下,”玄衍冷靜地提醒,“此確是我喘息之機。然,匈人乃虎狼之輩。”
“若其真破襄陽,則荊州糜爛,其兵鋒亦可威脅我江東側翼。不可不防。”
冉閔冷哼一聲:“朕知道,公渡!” 司空桓濟應聲出列:“臣在。”
“抓緊時間,恢複生產,囤積糧草,整訓軍隊!”
“我要在慕容恪,被拖在襄陽的時候,讓我們的拳頭更硬!”
“臣遵旨!”
“墨離!”冉閔又看向陰影處。
“陰曹詭師”墨離的身影無聲浮現,麵具下的目光毫無波瀾。
“你的人,想辦法混入匈人軍中,或者襄陽附近。朕要知道最準確的戰況!”
“必要時……給慕容友添點亂子,或者,給匈人找點麻煩!”
“讓他們打得,再久一點,再慘一點!”
“遵命。”墨離的聲音,如同從九幽傳來,身影再次融入陰影。
江陵楚王宮,剛剛登基的桓玄,正聽著卞範之、郭昶之等人,匯報“新朝”政務。
匈人東進的消息傳來,他先是一驚,隨即臉上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狂喜。
“好!好!好!”他連說三個好字,從禦座上站起。
“慕容恪被牽製,冉閔得以喘息,北方亂成一鍋粥!此乃天助我也!天助大楚!”
卞範之謹慎地道:“陛下,匈人凶猛,若其真得荊州,恐成我心腹之患。”
“怕什麽!”桓玄一揮袖袍,意氣風發,“讓他們狗咬狗!”
“慕容友不是善茬,慕容垂更是萬人敵,匈人想拿下襄陽,沒那麽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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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拿下了,也必是慘勝!屆時,朕再以精銳之師,以逸待勞。”
“或收漁翁之利,或趁勢北上,皆由朕決斷!”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坐收整個南方的美好未來。
“陛下聖明!”郭昶之等人,連忙奉承。
桓玄走到殿外,望著北方,野心如同野草般瘋長。
“傳令給桓謙,讓他加緊整頓西府兵,囤積糧草於江陵!”
“這天下棋局,該輪到朕落子了!”
長安冰井台密室,王猛再次與苻堅,對坐於沙盤前。
沙盤上的局勢已然大變,白色匈人旗幟覆蓋漢中,並沿漢水指向襄陽。
慕容燕國的赤色旗幟在江北,依舊與冉魏對峙。
但一支赤色小箭頭,已從江北分離,急速南下襄陽。
“陛下,棋局已動。”王猛的聲音依舊平靜,“慕容恪分兵,冉閔獲喘息之機。”
“桓玄蠢蠢欲動。而我大秦……贏得了最寶貴的休養時間。”
苻堅看著沙盤上,被引向東方的白色浪潮,心中百感交集。
他看到了計策的成功,但也仿佛聽到了,漢中百姓的哭泣和襄陽城下的喊殺。
他沉默良久,才緩緩道:“景略,下一步,我們當如何?”
王猛的目光,投向沙盤上廣袤的涼州和西域方向,白玉杆輕輕點在那裏。
“鞏固關中,經略河西,連通西域,積蓄力量。同時,密切關注襄陽戰局。”
“待其兩敗俱傷之時,便是我大秦……再度東出之機!”
毒士之弈,第一子已落下,引發的連鎖反應才剛剛開始。
八方風動,皆因長安密室中,那一擲千金的算計。
北方的天空,被更加濃重的戰雲所籠罩,一場規模空前的混戰,已然拉開序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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