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鬼哭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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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困獸怒
    竟陵城外,慕容垂大營,營內的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雨將至。
    與襄陽方向的烽火連天相比,這裏仿佛是,另一個死寂的世界。
    營火在夜風中明滅不定,映照著巡邏士兵臉上,難以掩飾的疲憊與焦躁。
    中軍大帳內,燭火通明,卻驅不散那股凝重的寒意。
    慕容垂卸去了,沉重的“飛鷹逐日”明光鎧,隻著一身暗色常服。
    他背對著帳門,凝視著懸掛在,屏風上的荊州輿圖。
    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竟陵與襄陽之間,那片看似咫尺、卻遙不可及的區域。
    地圖上,代表吳甫之防線的黑色標記,如同一條惡毒的絞索。
    纏繞在竟陵周圍,也纏繞在他的心頭。他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強攻受挫。
    吳甫之這個老對手,像一塊又臭又硬的礁石。
    將他的怒火和兵鋒,一次次拍碎在,堅壘和壕溝之前。
    燕軍士卒不可謂不勇,但在對方層層疊疊的防禦體係、精準狠辣的弩箭覆蓋。
    以及那種滑不溜手、絕不野戰的戰術麵前。
    空有氣力卻無處施展,隻能徒勞地,消耗著生命和銳氣。
    “報!”一名斥候滿身塵土,踉蹌入帳,聲音嘶啞。
    “王爺!襄陽方麵最新軍情!匈人連日猛攻,慕容友王爺親自登城血戰!”
    “我軍傷亡慘重!城東北角樓已被投石機砸毀,雖經搶修,但情勢萬分危急!”
    “慕容友王爺……,已三日未下城頭!”
    帳內侍立的將領們聞言,無不色變,有人甚至驚呼出聲。
    慕容垂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但他沒有回頭。
    隻是按在輿圖上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指節發白,微微顫抖。
    又一名將領進帳,麵帶憤懣:“王爺,今日嚐試從側翼迂回。”
    “又遭楚軍伏弩阻擊,折了數十名弟兄!”
    “吳甫之這老賊,把竟陵周邊守得像個鐵桶!我軍哨騎根本無法深入其後方!”
    “夠了!”一聲壓抑著無盡怒火的低吼,終於從慕容垂喉中迸發。
    他猛地轉身,那雙“鳳目重瞳”之中,往日的神采,已被血絲和深深的疲憊取代,
    但此刻,更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火焰。
    “鐵桶?這世上,就沒有砸不碎的鐵桶!”
    他的聲音,如同冰碴摩擦,帶著刺骨的寒意。
    “吳甫之想把我困死在這裏,用竟陵這道枷鎖,活活勒死襄陽!他做夢!”
    他走到帳中沙盤前,目光掃過,竟陵周邊每一處山巒、每一條河流、每一片林地。
    沙盤上,楚軍的防禦工事密密麻麻,看似毫無破綻。
    “王爺,是否再組織一次敢死隊,夜襲其主營?”一名悍將請命。
    “徒增傷亡!”慕容垂斷然否定,“吳甫之就等著我們,往他的刀口上撞。”
    “那……是否分兵,繞得更遠?”另一名將領遲疑道。
    “時間!”慕容垂低吼,“我們缺的就是時間!”
    “繞遠路,等我們到襄陽,看到的隻怕是……”
    後麵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帳內所有人都明白,那殘酷的可能性,城破人亡。
    帳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隻剩下燭火搖曳,以及眾人沉重的呼吸聲。
    絕望的氣氛,如同濃霧般彌漫開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地站在角落,負責情報整理的副將,慕容楷忽然開口。
    “叔父,或許……我們不必完全繞開。”
    他走到沙盤前,手指點向竟陵西北方向,一片標識著,複雜山地和密林的區域。
    “此處,名為‘鬼哭澗’,地勢極其險峻。”
    “吳甫之在此處的布防,相對薄弱,僅有幾處哨卡。”
    “因為他斷定大軍,尤其是騎兵,絕無可能從此通過。”
    眾將看去,紛紛搖頭。鬼哭澗,顧名思義,山勢陡峭,澗水湍急。
    遍布懸崖峭壁,以及原始森林,毒瘴彌漫,野獸出沒。
    曆來是樵夫和獵戶,都視為畏途的絕地。
    “慕容楷,你瘋了?那裏連猴子都難爬,我狼鷹騎如何過去?”
    “就算人能過去,戰馬呢?輜重呢?”
    麵對質疑,慕容楷看向慕容垂,沉聲道。
    “叔父,正因為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才是我們的機會。”
    “吳甫之的防禦重心,在東南北三麵,西麵依托漢水。”
    “而這西北的鬼哭澗,是他心理上的盲區。我們……不需要全軍通過。”
    慕容垂的目光,死死盯住“鬼哭澗”,那雙重瞳之中,仿佛有風暴在醞釀。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極致的沉思。
    風險巨大,毋庸置疑,鬼哭澗是天塹,通過它必然付出慘重代價。
    但……這確實是,唯一可能打破僵局,出乎吳甫之意料的路徑!
    良久,他緩緩抬起頭,眼中的猶豫和疲憊,已被一種破釜沉舟的銳利所取代。
    “傳令!”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斬釘截鐵的力量,瞬間壓過了帳內所有的嘈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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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軍秣馬厲兵,明日拂曉,對竟陵東、北兩門發動佯攻。”
    “聲勢越大越好,吸引吳甫之的,全部注意力!”
    “慕容楷,你率步軍主力,繼續在此與吳甫之對峙。”
    “務必讓他相信,我慕容垂,仍在竟陵城下!”
    “其餘眾將,” 他的目光,掃過帳內那些,跟隨他南征北戰的狼鷹騎將領。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信任與決死之意。
    “隨我親率五千狼鷹騎精銳,卸重甲,攜十日幹糧,隻帶弓弩短兵。”
    “今夜子時,人銜枚,馬裹蹄,繞行西北,強穿鬼哭澗!”
    “什麽?!”盡管有所預感,但當慕容垂真的說出這個,瘋狂的計劃時。
    帳內還是響起一片,倒吸冷氣之聲。
    “王爺!鬼哭澗險惡異常,五千精銳乃我軍根本,若有閃失……”
    “叔父!您萬金之軀,豈可親冒此奇險?”
    慕容垂猛地一揮手,製止了所有的勸諫。
    他走到帳壁旁,取下那柄,伴隨他多年的“斷嶽”槊。
    手指拂過冰冷的槊鋒,眼中是義無反顧的決絕。
    “襄陽危在旦夕,三哥生死未卜,我慕容垂,豈能在此坐視?”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悲壯的鏗鏘,“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
    “鬼哭澗是絕路,也是生路!若能鑿穿此路,直插襄陽。”
    “不僅能解友弟之圍,更能與三哥前後夾擊,大破阿提拉於此地!”
    “此戰若成,荊襄可定,大燕危局可解!”
    他環視眾將,目光如電:“我意已決!”
    “諸君,可願隨我,行此九死一生之路,建此不世奇功?!”
    短暫的沉默後,帳內爆發出低沉的、卻無比堅定的回應:
    “願隨王爺!九死無悔!鑿穿鬼哭澗!馳援襄陽!”
    困於竟陵城下的猛虎,終於發出了,掙脫枷鎖、搏命一擊的咆哮。
    子時將至,五千狼鷹騎精銳,如同暗夜中流動的陰影。
    悄然離開了,喧囂在即的主營,向著西北方向,那片被稱為絕地的鬼哭澗。
    開始了他們,史詩般的死亡行軍。
    第二幕:死亡行
    慕容垂率軍,一進入鬼哭澗的地界,仿佛就踏入了另一個世界。
    高聳入雲的山峰,遮蔽了大部分天光,即使在白天,林間也顯得幽暗昏惑。
    巨大的古木盤根錯節,粗壯的藤蔓如同怪蟒般,從樹枝上垂落,織成一道道障礙。
    腳下是厚厚的、不知積累了多少年的腐殖質層。
    踩在上麵濕滑鬆軟,混雜著尖銳的碎石,行走極其困難。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帶著腐朽氣息的濕霧。
    以及一種,若有若無的、令人頭暈目眩的瘴氣。
    “咳咳……這鬼地方的霧氣,吸進去喉嚨發癢。”一名騎兵,忍不住低聲咳嗽。
    “閉嘴!噤聲!”帶隊的老兵,低聲嗬斥。
    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仿佛活過來的、張牙舞爪的樹林。
    慕容垂走在隊伍最前麵,手持“斷嶽”槊,既是開路利器,也是支撐身體的拐杖。
    他那匹心愛的“紫流星”戰馬,此刻也失去了平日的飛揚神駿。
    隻能小心翼翼地,跟在主人身後,不時發出不安的響鼻。
    所有的戰馬,都已被卸去重鎧,馬嘴被皮套緊緊勒住,防止它們發出嘶鳴。
    行軍的速度,緩慢得令人心焦,根本沒有路。
    隻能在向導老獵人的指引下,在幾乎垂直的崖壁上攀援。
    在齊腰深的冰冷澗水中跋涉,在密不透風的荊棘叢中,砍出一條勉強通行的縫隙。
    “啊!”一聲短促的慘叫,從隊伍後方傳來,隨即是重物滾落山澗的沉悶聲響。
    一名士兵,在攀爬濕滑的岩壁時失足,瞬間就被黑暗的深淵吞噬。
    沒有人說話,隻有更加粗重的喘息,以及死死壓抑住的恐懼。
    死亡,如如影隨形,這僅僅是開始。
    色彩斑斕的毒蛇,在樹枝上盤繞,悄無聲息地發動襲擊。
    拳頭大的毒蚊嗡嗡作響,被叮咬處,立刻紅腫潰爛。
    夜晚宿營時,狼群幽綠的眼睛,在黑暗的林中閃爍,低沉的嗥叫聲令人毛骨悚然。
    不得不分出精力,時刻警戒,疲於應付。
    那無處不在的瘴氣,開始顯現威力。
    不斷有士兵出現頭暈、嘔吐、發熱的症狀,體力迅速流失。
    隨軍的醫官束手無策,隻能給他們灌下一些,清熱解毒的草藥,效果甚微。
    倒下的人,隻能被無奈地留在原地,聽天由命。
    預計十日的幹糧,在如此極端的環境,以及體力消耗下,迅速減少。
    第五天開始,就已經需要嚴格配備。
    士兵們嚼著幹硬冰冷的肉幹,就著澗水吞咽,眼神中的光芒日漸黯淡。
    慕容垂與普通士兵一樣,徒步跋涉,分食同樣的口糧。
    他的嘴唇幹裂,臉上被樹枝劃出了,數道血痕。
    華美的戰袍,早已被刮得破爛不堪,沾滿泥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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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那雙重瞳之中的火焰,卻從未熄滅。
    他時而走在最前探路,時而留在隊尾,鼓勵那些幾乎要放棄的士兵。
    “堅持住!穿過這片林子,前麵就是生路!”
    “想想襄陽!想想我們被圍困的兄弟!他們還在等我們!”
    “我慕容垂在此立誓,必帶你們走出去!帶你們去殺匈人,立大功!”
    他的聲音並不洪亮,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人心的力量。
    看著他與士卒,同甘共苦的身影,看著他眼中那不屈的意誌。
    疲憊不堪的狼鷹騎戰士們,再次燃起了,心中的鬥誌。
    他們可以死,但絕不能倒在這裏,絕不能辜負了王爺的期望!
    第七日,他們遭遇了,最艱難的一段路程,一線天。
    這是兩座峭壁之間,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狹窄縫隙,腳下是萬丈深淵。
    湍急的澗水,在下方轟鳴,寒風如同刀子般,從縫隙中灌入。
    慕容垂第一個踏上了,那濕滑的、長滿青苔的岩石。
    他背靠著,冰冷的石壁,一寸寸地向前挪動。
    身後,五千將士依次跟上,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將全身的重量和信任,都寄托在腳下那方寸之地。
    戰馬無法通過,隻能忍痛舍棄,由少數人帶著繞行更遠、更危險的道路。
    當慕容垂第一個,從一線天的另一端鑽出,重新看到較為開闊的山穀時。
    跟在他身後的士兵,發出了壓抑已久的、帶著哭腔的歡呼。
    盡管前途依舊未卜,但他們闖過了,鬼哭澗最險要的關卡!
    慕容垂站在穀口,回望那如同地獄入口般的,狹窄縫隙。
    又看向前方依稀可見的、相對平緩的丘陵地帶,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
    他清點人數,出發時的五千精銳,能站在這裏的,已不足四千。
    損失超過兩成,戰馬幾乎全部丟失,但他們的眼神,已經完全不同。
    經曆了鬼哭澗的淬煉,剩下的這些戰士,如同被重新鍛造的利劍。
    洗去了焦躁與浮華,隻剩下冰冷的殺意,還有鋼鐵般的意誌。
    “我們……出來了。”慕容垂的聲音沙啞。
    帶著如釋重負的輕鬆,以及更加熾烈的戰意。
    他舉起“斷嶽”槊,指向東南方向,那裏是漢水,是襄陽!
    “目標,襄陽!全軍急行!”
    第三幕:雷霆鑿
    吳甫之的注意力,確實被慕容垂主力在竟陵東、北兩麵發動的猛烈佯攻牢牢吸引。
    他親自坐鎮城頭,指揮若定,擊退了一波又一波,看似凶悍的進攻。
    在他看來,慕容垂已是困獸猶鬥,黔驢技窮。
    對於西北方向,他並非完全沒有防備,但也僅限於,幾處關鍵的哨卡和烽燧。
    他絕不相信,會有成建製的軍隊,能從鬼哭澗那種地方鑽出來。
    然而奇跡,或者說是噩夢,就這樣發生了。
    正午時分,一支楚軍的運糧隊,在數百名士兵的護送下。
    正沿著一條,相對平坦的官道,向著竟陵方向行進。
    押運的校官,還在抱怨著,天氣炎熱和差事枯燥。
    突然,地麵傳來了輕微的、卻異常密集的震動!
    校官臉色一變,側耳傾聽,那震動越來越近,越來越響!
    不是零散的腳步聲,而是……成千上萬的腳步,同時敲擊大地,發出的沉悶雷鳴!
    “敵襲!列陣!快列陣!”校官聲嘶力竭地大吼,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恐。
    然而已經太晚了,就在楚軍士兵,慌慌張張地試圖結陣時。
    從官道旁的山林之中,如同鬼魅般湧出了一片黑色的潮水!
    那是四千餘名,徒步的狼鷹騎勇士!
    他們沒有了戰馬,沒有了重甲,但他們的速度卻快得驚人!
    每個人的眼中,都燃燒著從地獄歸來的複仇火焰,以及壓抑了太久的殺戮欲望!
    他們手持弓弩、短刀、戰斧,如同撲向獵物的狼群,沉默而致命!
    “放箭!”慕容垂一聲令下,雖然嗓音嘶啞,卻帶著無上的威嚴。
    雖然失去了戰馬,但狼鷹騎的騎射功底仍在!
    第一波密集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鐮刀,瞬間就將結陣的楚軍前排,射成了刺蝟!
    “殺——!”不需要更多的命令,狼鷹騎戰士們,發出了震天的怒吼。
    如同決堤的洪水,猛地撞入了,混亂的楚軍隊列之中,這是一場一邊倒的屠殺!
    楚軍運糧隊,本就不是一線精銳,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
    被這群如同天降神兵、悍不畏死的燕軍勇士一衝,瞬間就崩潰了!
    他們甚至沒搞清楚,敵人是從哪裏來的!
    慕容垂身先士卒,“斷嶽”槊化作一道,黑色的閃電。
    所過之處,人仰馬翻,沒有一合之敵!
    他雖然沒有騎馬,但步戰技藝同樣精湛,力量更是驚人。
    長槊揮舞間,輕易地撕開楚軍的陣列,直取那名,目瞪口呆的押運校官!
    那校官看著,如同戰神般殺來的慕容垂,看著他身後那群,狀若瘋魔的燕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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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肝膽俱裂,連抵抗的勇氣都沒有,調轉馬頭就想逃跑。
    “哪裏走!”慕容垂暴喝一聲,手臂猛地發力,“斷嶽”槊如同投槍般擲出!
    “噗嗤!”槊鋒精準地從後背貫入,前胸透出,將那校官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主將瞬間被殺,楚軍更是徹底失去了抵抗意誌,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狼鷹騎毫不留情,如同砍瓜切菜般追殺著潰兵,迅速控製了整個運糧隊。
    “換上他們的衣甲!收集所有能用的馬匹!快!”慕容垂冷靜地下令。
    目光已經投向了更遠處,那代表著,吳甫之主力防線的烽燧。
    很快,一支打著楚軍旗號、穿著楚軍衣甲的“運糧隊”,押送著繳獲的糧車。
    大搖大擺地,向著竟陵方向,也就是吳甫之防線的,核心區域走去。
    而慕容垂和真正的狼鷹騎精銳,就混在其中。
    接下來的半天,成為了吳甫之防線的噩夢。
    這支“奇兵”利用偽裝,還有從俘虜口中逼問出的口令,接連騙開了兩處哨卡。
    一旦靠近,便立刻暴起發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其摧毀。
    他們行動如風,攻擊如火,專挑防線銜接的薄弱處,以及指揮節點下手。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吳甫之的防線後方蔓延開來。
    “燕軍!燕軍從後麵殺來了!是慕容垂!殺神來了!防線被突破了!快跑啊!”
    謠言四起,後方一片混亂。
    前方的楚軍,聽到後方傳來的喊殺聲和混亂的消息,軍心開始動搖。
    吳甫之接到一個又一個,關於後方遇襲、哨卡被拔、糧道被斷的噩耗。
    那張向來沉穩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愕和難以置信的神情。
    “不可能!慕容垂明明在城下……怎麽可能出現在,百裏之外的側後?”
    他衝到城樓邊,極力遠眺,雖然看不到具體情形。
    但後方升起的多處示警煙柱,以及隱隱傳來的喧囂,卻無情地證實了這一切。
    他苦心經營的、看似固若金湯的防線。
    從內部,被一支仿佛從天而降的奇兵,硬生生鑿穿了!
    “慕容垂……狼鷹騎……”吳甫之喃喃自語,臉上血色盡褪。
    他終於明白,自己麵對的,是一個何等可怕的對手。
    自己算計了一切,卻唯獨沒有算到,有人竟敢行此,鬼神莫測之險招!
    就在吳甫之,軍心惶惶、陣腳大亂之際。
    竟陵城下的燕軍主力,在慕容楷的指揮下。
    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發動了前所未有的猛攻!
    前方壓力驟增,後方一片糜爛。
    吳甫之縱然有通天之能,此刻也陷入了,首尾難顧的絕境。
    慕容垂站在一處,剛剛奪取的楚軍壁壘上,看著陷入混亂和火海的敵軍後方。
    看著竟陵方向,陡然激烈的戰事,臉上終於露出了,突圍以來第一絲冰冷的笑意。
    他知道,通往襄陽的道路,已經在他腳下鋪開!
    “集結!不要戀戰!”他高舉“斷嶽”槊,聲音穿透戰場,“目標,漢水!襄陽!”
    四千狼鷹騎勇士,如同出鞘的利刃,匯聚在他們的王旗之下。
    不再理會,身後混亂的竟陵戰場,如同一支離弦之箭。
    向著東南方向,向著那片血與火的戰場,開始了最後的、也是最為關鍵的衝刺!
    第四幕:鷹逐日
    竟陵通往襄陽的馳道之上,慕容垂率領著士氣如虹的軍隊,向東南方向疾進。
    他們丟棄了,所有不必要的輜重,隻攜帶武器和數日口糧。
    雖然失去了戰馬,但憑借著頑強的意誌,行軍速度依舊快得驚人。
    沿途,他們遇到了小股楚軍的阻擊,但都無法阻擋,這支一心奔赴主戰場的哀兵。
    慕容垂甚至無心戀戰,能避則避。
    不能避則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其瞬間擊潰,然後繼續趕路。
    他們的目標隻有一個,漢水!隻要渡過漢水,就能與襄陽守軍會合!
    漢水南岸,襄陽城西。持續的猛攻,已經讓襄陽城搖搖欲墜。
    城牆上布滿了,被投石機砸出的坑窪,以及燃燒過的焦黑痕跡,多處垛口坍塌。
    守軍士兵倚在殘垣斷壁後,機械地揮舞著兵器,眼神麻木而絕望。
    慕容友的“鎮嶽”明光鎧上滿是創痕,他揮舞著“斷流”槊,聲音已經嘶啞。
    卻依舊在城頭奔走呼號,激勵著守軍,進行最後的抵抗。
    阿提拉站在北岸高台上,看著這座久攻不下的堅城,焦躁與憤怒幾乎要將他吞噬。
    他投入了所有的預備隊,發動了一波又一波,如同海浪般的攻擊。
    但那座城,那個人,就像是真的鐵打銅鑄的一般,始終屹立不倒。
    “報!”一名斥候飛馬而來,臉上帶著驚惶。
    “狼主!西麵……西麵發現,燕軍旗號!”
    “人數不詳,但速度極快,直撲漢水上遊的渡口而來!”
    “什麽?!”阿提拉猛地轉身,琥珀色的狼眸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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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軍?哪裏來的燕軍?慕容垂不是被吳甫之擋住了嗎?!”
    奧涅格西斯臉色凝重:“狼主,恐怕……吳甫之那邊出問題了。”
    “來的很可能是,慕容垂的奇兵!”
    “慕容垂……”阿提拉咀嚼著這個名字,一股寒意混合著暴怒,湧上心頭。
    他千算萬算,沒想到慕容垂竟然能突破吳甫之的防線,而且來得如此之快!
    “埃拉克!”他厲聲喝道。
    “在!”
    “分兵!立刻分兵一萬,由你率領,前去阻擊西麵來的燕軍!”
    “絕不能讓他們,渡過漢水,與慕容友匯合!”
    “是!”埃拉克領命,立刻點兵而去。
    然而,這道命令,無形中削弱了,對襄陽正麵的攻擊力度。
    襄陽城頭,慕容友也接到了,斥候的急報。
    當聽到“慕容”王旗和“狼鷹騎”的字樣出現在西麵時,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衝到城樓西側,極力遠眺,雖然看不清具體。
    但遠方揚起的塵土,還有隱約傳來的、不同於匈人號角的戰鼓聲。
    讓他瞬間明白,五弟來了!他真的來了!
    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湧上心頭,連日來的疲憊、傷痛和絕望,在這一刻都被驅散。
    他猛地舉起“斷流”槊,用盡全身力氣,向城頭所有守軍嘶聲高喊:
    “將士們!援軍!我們的援軍到了!吳王!慕容垂!”
    “他來了!就在西麵!堅持住!最後的勝利,屬於我們大燕!”
    “吳王萬歲!大燕萬歲!” 城頭守軍,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
    原本低落的士氣,瞬間被點燃,如同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他們再次挺起刀槍,向著攻城的匈人,發起了凶猛的反擊!
    漢水上遊渡口,慕容垂的軍隊,終於看到了滔滔漢水。
    以及對岸那座,在烽煙中若隱若現的,襄陽雄城。
    他們也看到了,北岸正在匆忙集結、試圖阻攔他們渡江的匈人部隊。
    “王爺!是匈人!他們發現我們了!渡船!我們需要渡船!”
    慕容垂目光掃過江麵,看到了一些被遺棄的小船和漁筏,但遠遠不夠四千人渡江。
    “沒有時間,搜集船隻了!”慕容垂當機立斷。
    “埃拉克新至,立足未穩!全軍聽令,強渡!”
    他沒有選擇!多耽擱一刻,襄陽就多一分危險!
    在慕容垂的帶領下,狼鷹騎勇士們,毫不猶豫地,跳入冰冷的漢水之中。
    利用一切可以漂浮的東西,木頭、門板,奮不顧身地向對岸遊去!
    會水的騎兵,拖著不會水的,組成人鏈,拚命向前!
    對岸的埃拉克,看到這一幕,又驚又怒,立刻命令弓箭手放箭!
    “咻咻咻!”箭矢如同飛蝗般,射向江中。
    不斷有燕軍士兵中箭,沉入江底,鮮血再次染紅江水。
    但更多的人,依舊在奮力向前,他們的眼中隻有對岸。
    隻有那座正在血戰中,等待他們的城池!
    慕容垂親自斷後,揮舞“斷嶽”槊,格擋開射向他的箭矢。
    掩護將士渡江。他的勇武,激勵著每一個人。
    終於,第一批狼鷹騎勇士登上了南岸,他們渾身濕透,凍得嘴唇發紫。
    但一上岸,就立刻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向著岸上的匈人陣地,發起了亡命的衝鋒!
    後續的士兵不斷登岸,加入戰團,登陸場在擴大,埃拉克倉促組織的防線。
    在這群從地獄殺出、又經曆了冰水淬煉的亡命之徒麵前,開始動搖!
    慕容垂最後一個登岸,他抹去臉上的水珠和血汙。
    看著眼前混亂的戰場,看著不遠處,那座巍峨的襄陽城。
    看著城頭上那麵依舊飄揚的、熟悉的“慕容”旗幟,他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那嘯聲,充滿了無盡的壓抑、悲憤、以及最終衝破枷鎖的宣泄與戰意!
    如同翱翔於落日之上的孤鷹,掙脫了所有的束縛,發出了宣告王者歸來的啼鳴!
    “狼鷹騎!隨我鑿穿他們!目標,襄陽西門!”
    “鑿穿!鑿穿!”
    登陸的狼鷹騎戰士們,匯聚在慕容垂的身邊,形成了一把無堅不摧的尖刀。
    向著埃拉克的軍陣,向著襄陽城的方向,發起了最後的、也是最決絕的衝鋒!
    漢水兩岸,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於此。
    慕容垂的鑿穿一擊,不僅鑿穿了,吳甫之的防線。
    更鑿穿了,阿提拉圍攻襄陽的壁壘,也鑿開了這場荊襄大戰,最終決戰的序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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