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孤狼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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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秘約地
    並州與司隸交界,一處被遺忘的荒原。這裏遠離人煙,是真正的“三不管”地帶。
    千溝萬壑的黃土塬,如同大地幹癟的皺紋。
    在慘淡的月光下,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機的灰白色。
    稀疏的、早已枯死的灌木枝椏,如同伸向天空的鬼爪。
    在凜冽的北風中,發出嗚咽般的嘶鳴。
    早已斷流的古河道,河床龜裂,裸露著慘白的卵石,仿佛是巨獸死後留下的骸骨。
    沒有鳥鳴,沒有蟲嘶,隻有風刮過塬頂的呼嘯。
    帶著刺骨的寒意,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荒涼。
    這裏是進行秘密交易的絕佳場所,因為連天地都似乎在此,陷入了死亡般的沉寂。
    在古河道,一處隱蔽的、背風的拐彎處。
    零星散布著幾座半塌的、不知何年何月遺棄的土坯烽燧,如同墓碑般矗立著。
    其中一座相對完好的烽燧腳下,此刻卻透出一點微弱的、被刻意遮蔽的火光。
    火光來自烽燧底層,一個狹小的空間,入口被破損的氈毯擋住。
    內部,是呼延豹和他精心挑選的,十名“孤狼衛”精銳。
    正沉默地圍坐在,一小堆勉強驅散寒意的篝火旁。
    他們人人風塵仆仆,臉上帶著長途跋涉的疲憊與警惕。
    皮甲和狼皮大氅上,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呼延豹獨眼圓睜,僅剩的那隻眼睛,在火光下閃爍著,凶戾而焦躁的光芒。
    他手中緊緊攥著,劉顯交給他的那方,前趙殘印和狼頭金符。
    冰冷的觸感,讓他保持著一絲清醒。
    他們已經在此潛伏了兩天,按照羊皮卷上指示的地點和方法。
    等待著那個,名為斯科塔的匈人使者。
    “豹爺,這鬼地方……那個什麽匈人使者,會不會耍我們?”
    一名年輕的孤狼衛,忍不住低聲問道,聲音在狹小的空間裏,顯得有些發顫。
    周圍的死寂,還有未知的等待,足以消磨最勇敢戰士的意誌。
    “閉嘴!”呼延豹低吼道,聲音沙啞。
    “大單於將全族的希望,交到我們手上,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等!”
    “都把招子放亮點,耳朵豎起來!誰要是壞了大事,老子第一個擰下他的腦袋!”
    他嘴上強硬,心中卻也如同,這荒原般七上八下。
    阿提拉的凶名,斯科塔的神秘……
    以及此次交易背後,巨大的風險,都像巨石一樣,壓在他的心頭。
    他不怕死,但他怕完不成任務,怕將族人帶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時間一點點流逝,篝火漸漸微弱,外麵的風聲似乎也更緊了。
    就在眾人的耐心即將耗盡之時,烽燧外,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石子滾落聲。
    所有孤狼衛,瞬間繃緊了身體,手按上了腰間的刀柄。
    呼延豹獨眼一凜,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緩緩站起身,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惡狼。
    悄無聲息地,挪到入口氈毯旁,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荒原依舊死寂,看不到任何人影,但呼延豹的獨眼卻微微眯起。
    他看到了,在距離烽燧約五十步外的,一處土坡陰影下。
    不知何時,多了一團比夜色更深的、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模糊輪廓。
    沒有腳步聲,沒有馬蹄聲,對方就像是,從地底鑽出來的一般。
    “來了。”呼延豹壓低聲音,對身後眾人說道。
    他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因久坐而略顯褶皺的皮甲。
    將殘印和金符緊緊握在手中,猛地掀開了氈毯,大步走了出去。
    冰冷的夜風瞬間灌滿他的衣領,讓他精神一振,他獨自一人,走向那團陰影。
    隨著距離拉近,那團陰影,逐漸清晰。
    那是一個穿著深紫色、繡有詭異銀色紋路長袍的人。
    身形高挑瘦削,臉上覆蓋著一副遮住了上半張臉的、造型奇特的銀質麵具。
    隻露出一個,帶著若有若無笑意的嘴角。
    還有一雙在黑暗中,仿佛能反射月光的、銳利而充滿審視意味的眼睛。
    他手中並未持有武器,隻是隨意地垂在身側。
    但那種從容不迫、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的氣度,卻比任何利刃都更具壓迫感。
    正是匈人帝國的,間諜總管斯科塔。“遠道而來的客人,讓你們久等了。”
    斯科塔開口了,他的漢語帶著一種,古怪而異域的口音,卻異常流利。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呼延豹耳中,帶著一絲天然的嘲諷意味,
    “看來,劉顯大單於,做出了一個明智的選擇。”
    呼延豹強忍著對方語氣中那股令人不適的傲慢,停下腳步,相距十步,沉聲道。
    “你就是斯科塔?俺是呼延豹,奉大單於之命,特來與你相見!”
    他舉起手中的信物,“這是大單於的信物!”
    斯科塔的目光,掃過呼延豹手中的殘印和金符,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些。
    但他並沒有上前查驗的意思。“呼延豹將軍,久仰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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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微微頷首,算是行禮,“此地並非談話之所,風沙太大,不如我們換個地方?”
    他話音剛落,也不見有什麽動作。
    他身後的陰影中,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了四名護衛。
    身著啞光黑色皮甲、臉戴無表情的金屬麵罩。
    這些護衛氣息內斂,動作協調如一,顯然是最頂尖的死士。
    呼延豹心中凜然,對方展現出的隱匿能力和護衛素質,遠超他的預料。
    他回頭看了一眼烽燧方向,自己的十名孤狼衛也已經悄然潛出。
    散布在周圍,警惕地注視著對方。
    “好!帶路!”呼延豹咬牙道。既然來了,就沒有退縮的道理。
    斯科塔優雅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即轉身,向著荒原更深處走去。
    他的步伐詭異,仿佛腳不沾地,在布滿碎石的地麵上,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呼延豹帶著孤狼衛,緊隨其後,雙方保持著一種微妙而緊張的距離。
    一行人沉默地,在月光下的荒原中穿行,繞過幾個巨大的土丘。
    最終來到一處極其隱蔽的、入口被風化的巨石,半掩著的山洞前。
    洞口似乎經過人為修整,內部隱隱有火光透出。
    “請進,呼延豹將軍,我們可以在這裏,進行一場……坦誠的對話。”
    斯科塔站在洞口,側身讓開,銀質麵具在洞內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冰冷的光澤。
    呼延豹看著那幽深的洞口,仿佛看著一頭巨獸張開的口。
    他知道,一旦踏入,就再也沒有回頭路了。
    他攥緊了手中的信物,獨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昂首挺胸,大步走了進去。
    第二幕:石窟謀
    山洞內部比想象中,要寬敞幹燥許多,顯然被精心布置過。
    洞壁掛著厚厚的、圖案陌生的織毯,隔絕了外界的寒氣。
    中央燃著一堆篝火,驅散了洞穴的陰冷,也提供了照明。
    火堆旁鋪著地毯,擺放著幾張矮幾,上麵甚至還有銀質的酒壺和酒杯。
    斯科塔徑自在主位坐下,優雅地拿起酒壺。
    為自己斟了一杯殷紅如血的葡萄酒,輕輕搖晃著,卻沒有邀請呼延豹的意思。
    那四名黑甲護衛如同雕塑般立在洞口陰影處,隔絕了內外。
    呼延豹也不客氣,直接在對麵的地毯上盤腿坐下。
    將手中的殘印和金符,“啪”地一聲放在矮幾上,獨眼直視著斯科塔。
    “斯科塔,廢話少說!俺們匈奴人喜歡直來直去!”
    “狼主的詔令,俺們大單於收到了!說說吧,怎麽個‘並州王’法?”
    “怎麽個‘先鋒’法?俺們能得到什麽?又要付出什麽?”
    他粗聲粗氣,開門見山,試圖在氣勢上不落下風。
    斯科塔抿了一口酒,似乎很享受那醇厚的滋味。
    他放下酒杯,銀質麵具後的目光帶著玩味,看著呼延豹。
    “呼延豹將軍果然是爽快人,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言不諱了。”
    “狼主天威降臨,誌在天下。慕容、冉閔,乃至關中苻秦。”
    “在狼主眼中,不過是遲早會被碾碎的土雞瓦狗。”
    他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狂妄。
    “爾等匈奴,昔日也曾馳騁草原,如今困守山隅,實在可惜。”
    “狼主惜才,更看重爾等熟悉並州地理、善於山地作戰的優勢。”
    “條件很簡單。”斯科塔伸出兩根,戴著寶石戒指的手指。
    “第一,劉顯大單於需公開宣誓,率全體部眾效忠狼主。”
    “尊狼主為天下萬族唯一共主,狼主則冊封其為‘並州王’,許其世代鎮守並州。”
    “第二,即刻起,匈奴需抽調,至少五千精銳騎兵。”
    “由狼主指派將領統轄,參與對慕容燕國,及後續對冉魏的作戰。”
    “作為先鋒,為狼主大軍開路、偵查、擾敵。”
    呼延豹獨眼一瞪:“五千精銳?還要交給你們指揮?”
    “俺們總共才多少家底!這跟把刀子遞到你們手裏,有什麽區別?”
    “到時候你們翻臉不認人,俺們找誰說理去?”
    斯科塔輕笑一聲:“將軍多慮了,狼主言出必踐。”
    “既已許諾‘並州王’,豈會自毀承諾?”
    “這五千騎兵,並非剝奪,而是‘合作’。”
    “他們依舊由劉顯大單於麾下的將領統領,隻是戰時接受狼主統一的軍令調度。”
    “況且……”他話鋒一轉,“狼主也不會,讓你們白白效力。”
    他拍了拍手,洞口一名黑甲護衛,捧著一個沉重的木匣走了進來。
    放在呼延豹麵前的,矮幾上打開。
    刹那間,珠光寶氣幾乎晃花了,呼延豹的獨眼!
    匣子裏並非金銀,而是滿滿一匣打造精良、寒光閃閃的……箭簇!
    清一色的三棱破甲錐,材質絕非普通鐵器。
    帶著一種幽冷的藍光,顯然是百煉精鋼,甚至更好的材料所製!
    除此之外,還有十幾柄造型奇特長弓,弓身黝黑,弓弦堅韌,一看便知是強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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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第一批‘定金’。”斯科塔淡淡道,“五百套特製破甲箭簇,二十張西域良弓。”
    “隻要合作順利,後續還有更多的鎧甲、刀劍、戰馬……”
    “甚至可以幫助你們訓練步兵,打造攻城器械。狼主的慷慨,遠超你們的想象。”
    呼延豹看著那些精良的武器,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幾分。
    匈奴缺鐵,更缺優秀的工匠,這些裝備對他們而言,誘惑力太大了。
    但他很快強行冷靜下來,不能被眼前的利益衝昏頭腦。
    “裝備……俺們確實需要。”呼延豹沉聲道,“但光有裝備還不夠!”
    “並州現在大部分,是慕容家的地盤,慕容垂剛調到了河間,虎視眈眈!”
    “俺們要是打起狼主的旗號,隻怕還沒等狼主大軍到來,就被慕容家給滅了!”
    “這就需要策略了。”斯科塔似乎早有準備,“狼主並未要求你們,立刻舉旗造反。”
    “你們可以繼續維持,對前秦的表麵臣服,暗中為狼主效力。”
    “例如,提供並州、河北的詳細地圖、兵力部署,截殺慕容家的信使、斥候。”
    “在狼主大軍進攻時,在慕容軍後方製造混亂,燒毀糧草,甚至……裏應外合。”
    他盯著呼延豹的獨眼,聲音充滿了誘惑。
    “想想看,當狼主大軍兵臨城下,慕容俊、慕容恪焦頭爛額之時。”
    “你們這支隱藏在,暗處的奇兵突然發難。”
    “切斷他們的退路,焚燒他們的糧倉……”
    “屆時,並州唾手可得!而你們,就是首功之臣!真正的‘並州王’!”
    呼延豹的心髒砰砰直跳。斯科塔描繪的場景,正是他和大單於夢寐以求的!
    但他依舊保持著最後的警惕:“話說得好聽!”
    “可俺們怎麽相信,狼主事後一定會兌現承諾?萬一他拿下並州,翻臉不認賬。”
    “甚至調過頭來對付俺們,俺們豈不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斯科塔似乎早就料到會有此一問,他從容地把手伸入懷中。
    取出另一卷小小的、用金線捆紮的羊皮紙,推到呼延豹麵前。
    “這是狼主親筆簽署的密約副本,上麵有狼主的血指印和蒼狼金印。”
    斯科塔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莊嚴。
    “狼主以長生天和狼祖之靈起誓,隻要劉顯大單於履行約定。”
    “事成之後,並州之地,盡歸匈奴所有。”
    “狼主絕不幹涉其內政,並願與匈奴永結盟好,共分天下!”
    “此約,天地為證,鬼神共鑒!” 呼延豹接過那卷小小的羊皮紙,展開。
    上麵的文字與詔令類似,但內容更加具體。
    確實寫明了冊封“並州王”、割讓並州、互不侵犯等條款。
    落款處,除了那猙獰的狼頭金印,還有一個暗紅色的指紋,散發著淡淡的血腥氣。
    看著這卷密約,感受著其中蘊含的“誓言”分量,呼延豹心中的天平終於傾斜。
    對於信奉薩滿、敬畏鬼神的匈奴人而言。
    以神靈起誓的契約,具有極大的約束力。
    他沉默了片刻,猛地抬起頭,獨眼中閃爍著,賭徒般的狂熱與決絕。
    “好!俺信狼主一回!這密約,俺帶回去給大單於!”
    “隻要狼主信守承諾,俺們匈奴,從今往後,就是狼主麾下最忠誠的狼犬!”
    “為狼主,撕碎一切敵人!” 他抓起矮幾上那方殘印,狠狠按在密約的末尾。
    又咬破自己的拇指,在殘印旁按下一個血手印。
    “以此印此血為憑!匈奴與狼主之盟,今日立定!”
    斯科塔看著呼延豹的動作,銀質麵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深不可測的笑容。
    他舉起酒杯:“為了未來的並州王,為了匈人與匈奴的友誼。”
    “為了……即將到來的,新的時代。”
    呼延豹也抓起酒壺,直接對著壺嘴猛灌了一口那酸澀的葡萄酒,烈酒瞬間入喉。
    如同燃燒的火焰,點燃了他胸中,壓抑已久的野心和複仇的渴望。
    陰影中的交易,在這一刻,於這座荒原石窟內,初步達成。
    然而,這盟約的牢固程度,以及它將帶來的……
    究竟是新生還是毀滅,唯有時間才能給出答案。
    第三幕:歸途影
    達成了初步協議,拿到了密約副本,以及那箱作為“定金”的精良箭簇與強弓。
    呼延豹不敢久留,婉拒了斯科塔“稍作休整”的建議。
    帶著十名孤狼衛,立刻踏上了返回孤狼堡的歸途。
    天色將明未明,是一天中最黑暗寒冷的時刻。
    荒原上的風依舊凜冽,但呼延豹的心中,卻燃燒著一團火。
    他小心翼翼地,懷揣著那份羊皮密約。
    感覺它比千斤巨石還要沉重,卻又充滿了滾燙的希望。
    “豹爺,咱們……真的要和那些,來曆不明的匈人合作嗎?”
    一名心腹孤狼衛,一邊警惕地觀察著四周,一邊低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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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俺總覺得,那個斯科塔,笑得讓人心裏發毛。”
    呼延豹獨眼一瞪:“你懂個屁!這是咱們匈奴唯一的機會!”
    “苻堅家把咱們當狗,冉閔要咱們的命!”
    “隻有狼主,給了咱們,重新做狼的機會!”
    “還有這些……”他拍了拍馬背上馱著的木箱,“這些都是,實實在在的好處!
    “有了這些裝備,咱們兒郎的戰鬥力,能提升一大截!”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凶狠:“記住!這件事,關係到全族的生死存亡!”
    “誰要是敢泄露半個字,或者動搖軍心,別怪俺呼延豹不講情麵!”
    “是!豹爺!”眾孤狼衛心中一凜,齊聲應道。
    一行人借著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快速穿行在溝壑之間。
    力求在天亮前,離開這片危險的區域,進入相對熟悉的並州山地。
    然而,就在他們即將抵達一處可以藏身的山穀時,異變陡生!
    “咻!”一支鳴鏑帶著淒厲的尖嘯,劃破了荒原的寂靜,從側前方的土塬上射來。
    深深地釘在了,呼延豹馬前不到十步的地麵上,尾羽劇烈地顫抖著。
    “有埋伏!”呼延豹反應極快,猛地勒住戰馬。
    獨眼瞬間充血,拔出腰間的彎刀,“結陣!保護信物!”
    十名孤狼衛立刻收縮,將呼延豹和馱著木箱的戰馬護在中央。
    人人刀出鞘,弓上弦,警惕地望向鳴鏑射來的方向。
    隻見那座土塬之上,以及兩側的溝壑中,影影綽綽地出現了數十名騎兵。
    這些騎兵並未打出旗號,但他們的裝束、馬術,以及那種精悍的氣息。
    呼延豹一眼就認了出來,是慕容燕國的精銳斥候!
    而且是直屬,慕容垂“狼鷹騎”的探馬!
    “媽的!是慕容垂的人!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呼延豹心中大驚,難道消息走漏了?
    土塬上,一名看似頭領的慕容軍校尉,手持馬槊,朗聲喝道。
    “前麵可是,並州匈奴呼延豹將軍?”
    “末將奉吳王殿下之命,在此巡邊!請將軍下馬答話!”
    聲音在空曠的荒原上傳出老遠,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呼延豹心念電轉。下馬答話?
    一旦下馬,被對方圍住,那就真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了!
    他懷裏的密約和身後的箭簇,都是致命的證據!絕不能落入慕容家之手!
    “巡邊?巡到這片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了?”呼延豹獨眼凶光畢露,厲聲回道。
    “俺有緊急軍務在身,要立刻回稟大單於!沒空跟你們囉嗦!讓開!”
    那慕容軍校尉,冷笑一聲:“緊急軍務?”
    “呼延將軍,你不在孤狼堡待著,跑到這遠離並州之地,所為何故?”
    “還是請下馬,隨末將回河間大營,向吳王殿下解釋清楚吧!”
    話音未落,兩側溝壑中的慕容騎兵,已經開始緩緩策馬逼近,形成了包圍之勢。
    顯然,對方是有備而來,絕不會輕易放他們離開。
    呼延豹知道,此事絕無善了的可能。
    一旦被抓住,不僅他自己性命不保,整個匈奴部族,都將麵臨滅頂之災!
    “操你娘的慕容家!想留下老子?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呼延豹怒吼一聲,不再廢話,猛地一夾馬腹。
    他手中彎刀向前一指,“孤狼衛!隨俺殺出去!回孤狼堡!”
    “殺!” 十名孤狼衛齊聲咆哮,如同被逼到絕境的狼群,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
    他們不再保留,紛紛摘下背上剛剛得到的匈人強弓,搭上那幽光閃閃的破甲箭!
    “咻咻咻!”箭矢離弦,速度快得驚人。
    帶著刺耳的破空聲,瞬間射倒了,衝在最前麵的幾名慕容騎兵!
    那特製的破甲箭簇威力巨大,直接穿透了對方的皮甲,甚至釘入了後麵的土層!
    慕容軍校尉臉色一變,他沒料到這些匈奴人,竟然裝備了如此犀利的弓箭!
    “結陣!攔住他們!一個都不準放跑!”
    短暫的驚愕過後,慕容騎兵也展現出了精銳的素質,迅速結陣。
    揮舞著馬槊和環首刀,如同鐵壁般壓了上來。人數上,慕容軍占據絕對優勢。
    一場慘烈的遭遇戰,在這荒涼的黎明前爆發了。
    呼延豹如同瘋虎,獨眼赤紅,彎刀揮舞。
    每一刀都帶著,與敵偕亡的慘烈氣勢,接連劈翻兩名,試圖靠近他的慕容騎兵。
    他深知,自己可以死,但懷中的密約和身後的箭簇樣本,必須送回去!
    孤狼衛們也悍不畏死,利用匈人強弓的射程和威力優勢。
    且戰且退,不斷給追擊的慕容軍,造成傷亡。
    但他們畢竟人少,很快就被慕容騎兵死死纏住,陷入了苦戰。
    不斷有孤狼衛,在慘叫聲中落馬,鮮血染紅了枯黃的草地。
    呼延豹身上,也添了幾道傷口,鮮血浸濕了皮甲。
    他看著身邊越來越少的弟兄,心中一片冰涼。
    難道,匈奴的希望,就要斷送在這裏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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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從慕容軍側後方……
    傳來一陣更加密集、更加詭異的箭矢破空聲!
    “噗噗噗……” 數名慕容騎兵,應聲落馬。
    他們中箭的部位極其刁鑽,多是咽喉、麵門等防護薄弱之處。
    而且箭矢似乎喂了毒,中箭者立刻渾身抽搐,口吐白沫而死。
    “還有伏兵?!”慕容軍校尉大驚失色,連忙指揮部隊轉向應對。
    趁著這短暫的混亂,呼延豹抓住機會,猛地一刀逼退麵前的敵人。
    對僅存的三名孤狼衛吼道:“走!快走!俺斷後!”
    他不等部下反應,已經調轉馬頭。
    主動衝向了,追兵最密集的地方,試圖為同伴創造突圍的機會。
    那三名孤狼衛,看著呼延豹決絕的背影,眼眶欲裂。
    但他們知道,這是唯一能,保住信物的方法。
    三人含著熱淚,猛抽戰馬,向著孤狼堡方向亡命奔去。
    慕容軍校尉想要分兵去追,卻被側後方的冷箭死死壓製,根本無法脫身。
    他隻能眼睜睜看著,那三名匈奴騎兵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而呼延豹,在奮力砍殺了數名敵人後,終於力竭。
    被數支馬槊同時刺中,巨大的身軀晃了晃,重重地從馬背上栽落。
    他獨眼圓睜,望著灰白色的天空,手中依舊緊緊攥著那柄染血的彎刀。
    “大單於……豹……盡力了……”
    那名慕容軍校尉,惱怒地策馬來到,呼延豹的屍體旁。
    下馬搜查,卻隻找到了一些,零散的金銀和那方前朝殘印。
    並未發現,更重要的秘密,他臉色鐵青,知道事情辦砸了。
    “清理戰場!立刻回報吳王殿下!匈奴……確有異動!”
    他咬牙切齒地下令,同時警惕地望向,冷箭射來的方向。
    那裏早已空無一人,隻有荒原的風依舊在呼嘯。
    是誰在關鍵時刻幫了匈奴一把?是斯科塔留下的後手?還是其他勢力的介入?
    這突如其來的變數,以及呼延豹的壯烈犧牲。
    為這場剛剛達成的陰影交易,蒙上了一層更加濃重的不祥血色。
    消息,終究還是沒能,完全封鎖住。
    第四幕:各方驚
    河間郡燕軍大營,“什麽?呼延豹死了?隻跑回去三個小卒?沒找到密約?”
    慕容垂看著,跪在麵前、身上帶傷的斥候校尉。
    那雙重瞳之中,瞬間爆發出駭人的厲芒,“廢物!”
    他猛地一掌拍在案幾上,堅硬的木案,竟被拍得裂開數道紋路。
    “末將無能!請王爺治罪!”校尉叩首在地,不敢抬頭。
    “但末將可以肯定,匈奴確實與外界,有密密接觸。”
    “而且對方裝備了,極其精良弓弓箭,非匈奴所能打造。”
    “呼延豹拚死斷後,必然是為了掩護,極其重要的東西,送回孤狼堡!”
    慕容垂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原本隻是懷疑劉顯有異動,派兵例行偵察施壓。
    沒想到竟然真的撞破了,對方的秘密交易,而且還讓對方的核心人物跑掉了!
    “劉顯……好膽!”慕容垂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看來,他是找到新主子了。”
    “是冉閔?不對,冉閔自顧不暇。還是……那個阿提拉?”
    他立刻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並州匈奴雖然實力大不如前。
    但熟悉地形,驍勇善戰,若真的徹底倒向一方,
    尤其是那個勢頭正猛的阿提拉,對慕容燕國的側後方,將是巨大的威脅!
    “傳令!”慕容垂霍然起身,“全軍進入戰備狀態!”
    “加派斥候,嚴密監視孤狼堡,以及所有通往荊北、關中的要道!”
    “同時,八百裏加急,將此事稟報龍城陛下和大司馬!”
    “請求旨意,是否對劉顯部先行采取……‘斷然措施’!”
    他眼中寒光閃爍,殺意凜然。無論劉顯投靠了誰,都必須將其扼殺在萌芽狀態!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三名僥幸生還的孤狼衛,帶著滿身傷痕和呼延豹的金符。
    以及那箱僅存的、沾滿血跡的箭簇,狼狽不堪地逃回了堡內。
    撲倒在劉顯麵前,泣不成聲地匯報了,荒原上的遭遇。
    當聽到呼延豹為掩護他們,而壯烈戰死時,劉顯眼前一黑,幾乎暈厥過去。
    呼延豹不僅是他的大將,更是他最忠誠的兄弟和支持者!
    “慕容垂!!”劉顯發出一聲,如同受傷野狼般的咆哮。
    雙目瞬間布滿血絲,無盡的悲憤和仇恨湧上心頭。
    他緊緊攥著,呼延豹帶回的金符,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但很快,強烈的危機感,壓倒了悲傷。
    慕容垂既然已經察覺,並出手攔截,說明交易已經暴露!
    慕容燕國絕不會善罷甘休!孤狼堡,危在旦夕!
    “快!立刻封鎖所有進出通道!全員戒備!準備迎戰!”
    劉顯嘶聲下令,聲音因激動和恐懼而顫抖。
    他看了一眼,那箱染血的箭簇和懷中的密約副本,心中一片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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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易達成了,但代價,是呼延豹的性命,和即將到來的、慕容燕國的雷霆之怒。
    匈奴的複國之路,從一開始,就踏在了萬丈懸崖的邊緣。
    而己遠在的斯科塔,也很快通過他的“狼蹤”網絡,得知了荒原上的變故。
    “哦?慕容垂插手了?還死了個有點意思的莽夫?”
    斯科塔把玩著玉如意,臉上依舊掛著,那嘲諷的笑容。
    “無妨,種子已經播下,衝突已經挑起。”
    “劉顯現在除了緊緊抱住,狼主的大腿,還有別的選擇嗎?”
    “慕容燕的注意力被分散,對我們而言,是好事。”
    他頓了頓,對身旁的黑甲護衛吩咐道:“把這裏的情況,稟報狼主。”
    “另外,讓我們在並州的人,適當給劉顯傳遞一些‘善意’和‘鼓勵’。”
    “比如……透露一點慕容垂,即將動兵的消息。”
    “要讓他感覺到,除了我們,他別無依靠。”
    陰影中的交易,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正在迅速擴散。
    慕容垂的殺機,劉顯的恐慌,斯科塔的算計……
    並州這個看似不起眼的角落,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以及匈奴勢力的抉擇。
    驟然成為了,牽動北方局勢的新焦點。
    一股更加濃烈、更加血腥的風暴,正在孤狼堡的上空,緩緩凝聚。
    而這場風暴,注定將把更多的人和勢力,卷入其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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