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桓楚終
字數:14625 加入書籤
第一幕:宮闕驚
江陵楚王宮,昔日的笙歌宴舞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寂般的壓抑。
雕梁畫棟間彌漫著陳腐的氣息,宮人們行色匆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驚惶。
仿佛驚弓之鳥,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他們瑟瑟發抖。
偏殿內,桓玄枯坐在那張寬大的、鋪著明黃錦緞的禦座之上。
他身上那件逾製的深紫色蟠龍袍,顯得有些鬆垮,眼窩深陷,布滿血絲。
往日裏那份刻意維持的名士風範,早已蕩然無存,
隻剩下被恐懼和猜忌,啃噬後的憔悴與癲狂。
禦案上,堆積著來自前線的軍報和各處呈上的告急文書,但他一份也沒有批閱。
他的手指,神經質地敲擊著光滑的扶手。
目光時而空洞地望著殿外陰沉的天色,時而猛地掃向殿門。
仿佛隨時會有,叛軍或匈人刺客破門而入。
“酒!給朕拿酒來!”他嘶啞地低吼著,聲音在空曠的大殿裏顯得格外刺耳。
一名宦官戰戰兢兢地捧著一壺禦酒上前,手抖得厲害,酒液從壺口晃出少許。
桓玄一把奪過,也不用杯,直接對著壺嘴仰頭痛飲。
冰涼的酒液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浸濕了龍袍的前襟,他卻渾然不覺。
隻想用這辛辣的液體,麻痹自己瀕臨崩潰的神經。
“陛下……少飲些,保重龍體啊……”宦官小聲勸慰,聲音帶著哭腔。
“龍體?”桓玄放下酒壺,發出一陣淒厲的怪笑。
“哈哈……龍體?這江陵城都快成了朕的棺材,還要龍體何用!”
他猛地將酒壺擲在地上,瓷壺瞬間粉碎,酒香混合著一種絕望的氣息彌漫開來。
“卞範之呢?庾仄呢?郭昶之呢?他們死到哪裏去了?”他厲聲喝問,如同困獸。
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尚書令卞範之和中領軍庾仄一前一後,快步走了進來。
兩人臉色都極其難看,卞範之還試圖維持鎮定,但眼底的慌亂已無法完全掩飾。
庾仄則更是麵色慘白,按在刀柄上的手微微顫抖。
“陛下!”兩人躬身行禮。
“外麵的情況如何?冉閔的軍隊到了哪裏?吳甫之他們還能守多久?”
桓玄連珠炮似的發問,身體前傾,死死盯著兩人。
卞範之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回陛下,冉閔逆軍已在城東登陸,正與匈人激戰。”
“目前……目前戰況焦灼。吳將軍等人……仍在勉力支撐。”
他避重就輕,絕口不提城內即將崩潰的糧草,以及瀕臨瓦解的軍心。
“勉力支撐?”桓玄猛地站起身,踉蹌了一下,幾乎摔倒,被旁邊的宦官慌忙扶住。
“朕要的不是勉力支撐!朕要的是擊退胡虜!你們……你們這些廢物!”
他指著卞範之和庾仄,手指因憤怒而劇烈顫抖。
“平日裏爭權奪利,個個都是能臣幹吏。”
“如今大敵當前,卻束手無策!朕養你們何用!”
庾仄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帶著哭腔道:“陛下息怒!”
“臣等已竭盡全力!隻是……隻是城內糧草將盡。”
“軍士們連日作戰,饑疲交加,實在……實在是無力再戰了啊!”
“陛下,為今之計,唯有……唯有……”他偷眼看了看桓玄的臉色,不敢再說下去。
“唯有什麽?”桓玄眼神陰鷙,“唯有棄城而逃,是嗎?”
卞範之連忙接口,語氣急促:“陛下,庾將軍所言,雖不中聽,卻是實情。”
“江陵已成死地,留在這裏,隻有玉石俱焚!”
“陛下乃萬金之軀,身係國本,豈能輕蹈險地?”
“上明城乃我軍舊地,城防堅固,且有水路可通。”
“隻要陛下移駕上明,重整旗鼓,聯絡四方忠義,未嚐沒有卷土重來之日!”
“卷土重來?”桓玄喃喃重複著,眼中閃過微弱的光,但隨即又被更深的恐懼淹沒。
“那……那城外的匈人,還有冉閔……他們會放任朕離開嗎?”
“陛下放心!”庾仄搶著表忠心。
“臣已挑選宮中,最為忠勇的楚宮衛五百人,皆是以一當百的死士!”
“並由臣親自護送陛下,趁夜從水門秘密出城。”
“隻要行動迅速,定可神不知鬼不覺,抵達上明!”
卞範之道:“臣會留在江陵,暫代陛下穩住局勢,迷惑敵軍,為陛下爭取時間!”
他說得冠冕堂皇,但眼神閃爍,顯然早已為自己安排了後路。
桓玄沉默了,他跌坐回禦座,雙手捂住臉龐。
放棄江陵,放棄這他好不容易得來的“皇位”,如同喪家之犬般逃亡?
這與他昔日“克複神州”的雄心壯誌,是何等的諷刺!
但不走,難道真要在這座華麗的宮殿裏,等待被俘或被殺的下場?
他想起了父親桓溫,晚年也是壯誌未酬,在北伐軍營鬱鬱而終。
難道他桓玄,也要步父親的後塵,甚至結局更為淒慘?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殿內死一般寂靜,隻有桓玄粗重的喘息聲,以及庾仄因緊張而發出的牙關撞擊聲。
許久,桓玄緩緩抬起頭,眼中已是一片死灰般的決絕。
他聲音沙啞,帶著一種窮途末路的瘋狂:
“傳朕密旨……收拾行裝,將……將傳國玉璽收拾好。”
“還有宮中最為珍貴的財寶,都給朕打包好!今夜子時……移駕上明!”
他終於做出了選擇。在生存與尊嚴之間,他選擇了前者。
盡管這生存,可能也隻是苟延殘喘。
卞範之和庾仄眼中同時閃過一絲如釋重負,但更多的是對未來的茫然與恐懼。
他們齊聲應道:“臣等遵旨!”
就在此時,殿外突然傳來一陣隱約的騷動和兵刃撞擊之聲!
雖然很快平息,但足以讓殿內三人驚得魂飛魄散。
“怎麽回事?!”桓玄猛地跳起,臉色慘白如紙,“是叛軍?還是匈人打進來了?!”
庾仄慌忙拔刀衝出殿外查看,片刻後回來,臉色更加難看。
“陛下,是……是幾個饑餓的宮衛,因口糧分配不公,發生了械鬥,已被鎮壓。”
虛驚一場,卻讓桓玄最後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他癱軟在禦座上,渾身被冷汗浸透。
這座他賴以存身的皇宮,此刻在他眼中,已與遍布餓殍和叛徒的修羅場無異。
暗流,已在宮牆之內洶湧澎湃。而這股暗流,正迅速向整座江陵城蔓延。
第二幕:饑餓城
江陵城頭,已不複往日森嚴,守軍的陣列顯得稀疏鬆散。
許多士兵有氣無力地靠在垛堞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城外連綿的匈人營壘。
更遠處隱約傳來的,是冉魏軍與匈人交戰的聲音。
他們手中的兵器,似乎也因主人的虛弱而失去了鋒芒。
饑餓,是比匈人刀箭更可怕的敵人。
每日配發的口糧,已經從稀粥變成了幾乎是清可見底的米湯。
裏麵漂浮著幾片可憐的菜葉和一些說不清來源的、口感粗糙的“雜屑”。
即便如此,也常常無法按時足量發放。
士兵們腹中雷鳴,四肢乏力,握著長矛的手臂都在微微發抖。
吳甫之沿著城牆巡視,他的心如同被浸在冰水中。
他能清晰地看到士兵們臉上菜色的饑容,看到他們因缺乏營養而浮腫的腳踝。
聽到他們肚子裏因饑餓而發出的、無法抑製的咕嚕聲。
在一個拐角的箭樓裏,他發現幾名士兵正圍著一口小鍋。
鍋裏煮著一些黑乎乎、散發著怪異氣味的東西。
“你們在煮什麽?”吳甫之沉聲問道。
士兵們嚇了一跳,看清是吳甫之後,紛紛跪倒在地,臉上露出惶恐之色。
為首的一個老兵顫聲道:“將軍……我們……我們實在餓得受不了了……”
“這是在城牆根下挖到的……一些……一些老鼠和……和……”
吳甫之的目光掃過那口鍋,看到裏麵翻滾的,除了幾隻瘦小的老鼠。
似乎還有一些無法辨認的、像是皮革或樹根的東西。
他的胃部一陣翻滾,幾乎要嘔吐出來。
但他看著這些士兵絕望的眼神,斥責的話卻堵在喉嚨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能說什麽?讓他們恪守軍紀,餓著肚子去打仗嗎?
“起來吧。”吳甫之的聲音異常沙啞,“……吃完之後,回到崗位上去。”
他轉身離開,腳步有些踉蹌。身後傳來士兵們壓抑的、帶著哭腔的謝恩聲。
不僅僅是士兵,城內的秩序也在加速崩壞。
盡管實行了嚴格的宵禁和配給製,但黑市依舊在以更隱秘的方式運作。
糧價早已突破了天際,一塊巴掌大、摻雜了麩皮和沙土的餅。
就能換走一個平民家中最後的積蓄,甚至是一個女兒。
偷盜、搶劫,甚至更惡劣的案件,在巷陌深處時有發生。
負責維持秩序的兵士,有時自己也參與其中。
或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為他們同樣饑餓。
疾病的陰影更加濃重,缺乏藥物,衛生條件惡劣,痢疾和傷寒開始在軍民中傳播。
每天清晨,都能看到用草席包裹的屍體被運出營房或民居。
集中到指定的區域等待焚燒,以免引發更大的瘟疫。哀哭之聲,不絕於耳。
吳甫之回到自己的臨時指揮所,一座靠近城牆、原本是倉庫的堅固石屋。
他的副將迎了上來,臉色凝重地遞上一份簡短的報告。
“將軍,這是各營今日上報的非戰鬥減員人數……”
“又比昨日增加了三成。大多是餓死,或者病餓交加……”
吳甫之接過報告,看都沒看,直接扔在了桌上。
數字已經失去了意義,每一個數字背後,都是一條曾經鮮活的生命。
“皇宮那邊……有什麽動靜?”他更關心這個。
副將壓低聲音:“我們的人發現,宮內的楚宮衛似乎在秘密調動。”
“一些重要的箱籠,也在往靠近水門的宮殿搬運……”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還有傳言說,卞尚書令的家眷,昨日已悄悄乘船離開了江陵。”
吳甫之的眼神,驟然銳利起來。
果然!桓玄和他們的核心心腹,已經準備拋棄這座城,拋棄這滿城的軍民了!
“皇甫將軍那邊呢?”他又問。
“皇甫將軍派人傳話,說……‘時機將至,望將軍早作決斷’。”
決斷的時刻,終於要來了。吳甫之閉上雙眼,腦海中閃過城下被虐殺的同胞。
閃過那些煮食老鼠的士兵,閃過滿城饑民的哀嚎,也閃過桓玄那猜忌而瘋狂的臉。
忠誠?對這樣一個隻顧自己逃命,視軍民如草芥的“君主”,還有什麽忠誠可言?
道義?保全這滿城軍民的生命,難道不是最大的道義?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決然。
“傳令下去,”他對副將,也是對自己最信任的心腹說道。
“讓我們的人,做好準備。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動。”
“但一旦……看到我的信號。”
“立刻控製我們所負責的東門和北門區域,尤其是通往水門的要道!”
“另外,想辦法……秘密聯係城外冉魏軍的人。告訴他們,江陵……可以獻。”
最後幾個字,他說得極其艱難,卻又帶著一種卸下千斤重擔般的釋然。
為了這滿城生靈,他吳甫之,甘願背負這“叛將”之名!
第三幕:密之謀
夜色如同墨汁般浸染了江陵城,宵禁之後的城市,死寂得可怕。
隻有巡夜士兵的腳步聲和遠處匈人營地傳來的胡笳聲,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寧靜。
在南門區域,防守指揮官皇甫敷的營帳內,燭火被刻意調得很暗。
幾名身披鬥篷、遮住麵容的將領悄然聚集於此。
他們的甲胄下,是同樣饑餓而疲憊的身軀。
但此刻,他們的眼中卻燃燒著一種異樣的光芒。
那是絕望中,看到一線生機時的激動與不安。
皇甫敷站在中間,他卸去了甲胄,隻著一身簡便的戎裝。
臉色在跳動的燭光下顯得陰晴不定,“諸位,”他壓低聲音,開門見山。
“情況大家都清楚了。皇宮裏的那位,已經準備扔下我們,自己逃命了。”
“城內糧盡糧絕,匈人虎視眈眈,再守下去,隻有死路一條!”
一名將領嘶啞著嗓子道:“皇甫將軍,道理我們都懂!”
“可……獻城投降,畢竟是背主之舉,將來史筆如鐵……”
“史筆?”另一名將領,激動地打斷他。
“是餓死全城軍民,成全他桓玄一個人的忠烈之名重要。”
“還是讓這數十萬條性命活下去重要?冉閔再怎麽說,也是我漢家天王!”
“總比投降那些殺人不眨眼、視我等如豬狗的匈人強!”
“沒錯!吳甫之將軍那邊也已下定決心!”
“我們並非背叛華夏,而是棄暗投明,拯救生靈!”
帳內一陣短暫的騷動,眾人顯然都已傾向於獻城。
皇甫敷抬手示意眾人安靜,沉聲道。
“既然諸位心意已決,那我們就需定下萬全之策。”
“首先,是聯絡城外冉魏軍。”
“我們必須讓他們知道我們的意圖,並在獻城時予以接應。”
這時,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裏的一個人,輕輕拉下了鬥篷的兜帽。
露出了一張沉靜的臉龐,正是慕容昭麾下那位飛鳶密線的首領,那名精幹的女子。
她不知何時,竟已潛入這戒備森嚴的江陵城。
“諸位將軍,”女子聲音不高,卻清晰入耳,“聯絡之事,天王與軍師已有安排。”
她取出一個小小的、看似普通的藥瓶。
“這是郡主特製的‘歸元散’,瓶底用特殊藥水寫有密信。”
“明日午時,我會設法將其混入送往城外傷兵營的藥材中。”
“冉魏軍接到後,自然明白。” 眾人看著那小小的藥瓶,眼中露出希望。
慕容郡主醫術通神,其手下能人異士眾多,他們早有耳聞。
“其次,”皇甫敷繼續道,“是行動時機和信號。”
“我們必須選擇在桓玄逃亡,城內最為混亂時發動。”
“匈人又被冉魏軍主力吸引注意力的時候動手。信號……”
他沉吟片刻,“就以城東烽火台升起三股黑色狼煙為準!”
“見到狼煙,各部同時發動,控製城門。”
“肅清負隅頑抗的楚宮衛,打開城門,迎接王師!”
“那桓玄和卞範之等人……”有人問道。
皇甫敷眼中寒光一閃:“若能生擒,自然最好。若其抵抗……格殺勿論!”
“尤其是庾仄和他的楚宮衛,絕不能讓他們護著桓玄從水門溜走!”
計劃在低聲而快速的討論中,逐漸完善。
每一個細節,每一個可能出現的意外,都被反複推敲。
這是一場賭上所有人身家性命的豪賭,不容有失。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個角落,一座廢棄的民宅地窖內。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墨離手下的“無相僧”,也在緊張地活動著。
他們利用早已打通的秘密通道,將寫有同樣信息的絹布。
塞進一些即將被派往不同城門區域執行任務的中下層軍官的鞋底、衣縫裏。
確保在行動開始時,命令能夠迅速傳達到基層。
而“鬼車”的刺客,則如同真正的鬼魅。
潛伏在皇宮水門附近以及卞範之、庾仄等權貴府邸的陰影中。
他們的任務是在必要時,進行“斬首”行動。
或者製造混亂,阻止桓玄等人順利逃脫。
一張無形的大網,正在夜色中悄然收緊。
忠誠與背叛,求生與毀滅,在這座瀕死的城池每一個角落激烈碰撞。
暗流已不再是潛流,它正在匯聚成足以掀翻一切的驚濤駭浪。
第四幕:風暴夜
約定的時刻,桓玄計劃逃亡的子夜,終於即將來臨。
楚王宮內,一片末日來臨前的混亂與死寂交織的詭異景象。
珍貴的典籍、字畫被隨意丟棄在地。
而金銀珠玉、古玩珍器則被小心翼翼地,裝入一個個沉重的箱籠。
宮人們麵色慘白,帶著絕望的麻木,將這些東西悄悄運往靠近水門的宮殿。
那裏,幾條不起眼的中型船隻,早已在黑暗中準備就緒。
桓玄換上了普通的禁軍軍官服飾,外麵罩著一件寬大的黑色鬥篷,試圖掩蓋身份。
但他那蒼白的臉色和無法抑製的顫抖,卻暴露了他內心的極度恐懼。
仿製的傳國玉璽被他用綢布包裹,緊緊貼身藏著,仿佛那是他最後的精神寄托。
庾仄全身披掛,手持利刃,帶著一隊眼神凶狠的楚宮衛死士,護衛在桓玄左右。
他的目光不斷掃視著周圍黑暗的角落,任何一點異響都能讓他緊張地握緊刀柄。
“陛下,時辰快到了。”庾仄低聲催促,聲音幹澀。
桓玄最後看了一眼,這座他僅僅居住了數月的“皇宮”。
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有貪婪,有不舍。
但更多的,是徹底的失敗感和對未知命運的恐懼。
“走……”他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離開宮殿,沿著預設的路線,快速向水門方向移動。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已在吳甫之和皇甫敷的監視之下。
城東,靠近吳甫之指揮所的一座烽火台上。
幾名穿著楚軍號衣、但眼神銳利的士兵,正靜靜地等待著。
他們身邊,堆放著特意準備好的、摻入了濕柴和某種礦物粉末的燃料。
一旦點燃,將會冒出濃密的黑煙。
吳甫之本人,就站在烽火台下的陰影裏,手按刀柄,如同一尊石雕。
他的親兵隊長站在他身邊,低聲道:“將軍,皇宮方向有動靜了。”
“他們正在向水門移動。皇甫將軍那邊也已準備就緒。”
吳甫之點了點頭,抬頭望向漆黑如墨的夜空,又看向城外。
遠方,冉魏軍大營燈火通明,與匈人營地遙相對峙,偶爾有零星的戰鬥聲傳來。
他知道,冉閔正在為他創造機會,牽製著阿提拉的主力。
是時候了,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帶著硝煙和血腥味的空氣,緩緩舉起了右手。
就在他的手即將揮下的瞬間,“報!”一名斥候連滾滾爬地衝了過來。
聲音因極度驚恐而變調,“將軍!不……不好了!水門方向,打起來了!”
吳甫之瞳孔驟然收縮:“怎麽回事?是誰?”
“是……是皇甫將軍的人!他們按照計劃,想去控製水門,阻止桓玄逃跑……”
“但不知怎麽走漏了消息,和庾仄的楚宮衛撞上了!兩邊已經殺起來了!”
計劃出現了變故!桓玄的逃亡隊伍,竟然和準備攔截他們的皇甫敷部提前遭遇了!
幾乎是同時,皇宮方向突然燃起了衝天大火!
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喊殺聲、兵刃撞擊聲、垂死者的慘嚎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不知是潰散的宮衛在趁火打劫,還是有心人在故意製造混亂!
整個江陵城,仿佛一個被點燃的火藥桶,瞬間爆炸了!
“將軍!我們怎麽辦?!”親兵隊長急聲問道。
吳甫之的臉色,在火光映照下變幻不定。計劃被打亂,混亂提前爆發!
此刻升起信號,固然可以發動總攻,但城內局勢已然失控。
能否順利控製城門?城外的冉魏軍,能否及時做出反應?
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他猛地拔出腰間的斷水厚背砍刀。
刀鋒在火光下閃爍著寒光,用盡全身力氣,向烽火台上的士兵嘶聲怒吼。
“點火!升起狼煙!!”
然後,他轉身麵對身後那些早已等待多時、眼中燃燒著決死光芒的部下。
將刀鋒指向混亂傳來的方向:“兄弟們!隨我殺!”
“肅清奸佞,打開城門,迎接天王!!”
“殺!” 壓抑已久的怒火與求生的渴望,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忠於吳甫之的軍隊,如同決堤的洪水,從預伏地點洶湧而出。
撲向皇宮、撲向水門、撲向各座城門!
三股粗壯的、如同惡龍般的黑色狼煙,扭曲著,終於衝破了烽火台的束縛。
在江陵城東的天空中,猙獰地升騰而起!
這狼煙,是背叛的信號,也是新生的祈求。
這狼煙,宣告了桓楚政權的終結,也拉開了江陵之夜,最終混亂與血腥的序幕。
風暴,已至!
本章完)
喜歡漢障不臣土請大家收藏:()漢障不臣土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