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蜀地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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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幕:夜密謀
    成都的秋夜,悶熱如蒸籠。
    白日的雨水並未帶來絲毫涼爽,反而將空氣漚成了粘稠濕熱的霧,沉沉地壓在城郭之上。
    軍營裏,白日裏被姚萇及其羌兵激起的怒火。
    並未隨著夜幕降臨而平息,反而像暗火在地下奔湧,尋找著噴薄的裂口。
    侯暉的營帳,深藏在軍營西北角,遠離主要通道,周圍布滿了他的巴氐親兵。
    帳簾低垂,隔絕了外界,但隔絕不了那彌漫在空氣中的、令人窒息的躁動。
    帳內,隻點了一盞孤燈,豆大的火苗跳躍不定。
    將圍坐的幾人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在帳壁上,如同蟄伏的鬼魅。
    除了侯暉,還有三人。譙明子,譙縱的族弟。
    麵容與譙縱有幾分相似,卻多了幾分武人的剛毅,此刻眉頭緊鎖,拳頭緊握。
    王達,漢人校尉,出身蜀中寒門,素以勇悍著稱。
    臉上有一道從眉骨劃到嘴角的刀疤,在昏暗的光線下更顯猙獰。
    還有一位,是賨人部帥羅戡,身材矮壯,沉默寡言。
    但那雙深陷的眼窩裏,燃燒著部落被姚羌欺淩積壓已久的仇恨。
    “不能再等了!”侯暉的聲音嘶啞,像砂紙摩擦著木頭。
    他猛地一拍麵前簡陋的木案,酒碗震得跳起。
    “姚羌小兒,欺人太甚!今日校場之辱,諸位都看到了!”
    “他不僅要我們的命,還要踩碎我們蜀人的臉麵!”
    王達咬牙切齒,臉上的刀疤微微抽搐:“侯將軍說的是!”
    “那羌狗,分明是借題發揮,欲將我蜀中兒郎逼上絕路!三日內給出兵日程?”
    “哼,他是想用我們兄弟的屍骨,鋪平他回長安領賞的官道!”
    羅戡抬起眼皮,目光陰沉:“我們賨人,不怕死。”
    “但死,也要死在家鄉的山林裏,而不是曝屍北方的荒野,被胡虜當豬羊宰殺!”
    “姚萇,是我們的死敵。”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尚未開口的譙明子。
    他是譙縱的族弟,他的態度,某種程度上代表著譙氏宗親的傾向。
    譙明子深吸一口氣,聲音沉重:“兄長……他還在猶豫。”
    “他總念著苻堅的恩遇,想著顧全大局。可如今這局麵,還有什麽大局可顧?”
    “姚萇步步緊逼,長安敕令如山,我們再隱忍,就是坐以待斃!”
    侯暉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明子兄弟,譙使君仁厚,我們敬他。”
    “但亂世用重典,危局需猛藥!”
    “若使君始終下不了決心,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著幾萬兄弟被推入火坑。”
    “看著蜀中父老的血汗被搜刮一空,去填那無底洞嗎?”
    他身體前傾,壓低了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道:“為今之計,唯有……兵諫!”
    “兵諫?”王達眼神一凜。
    “不錯!”侯暉斬釘截鐵,“我等並非要背叛大秦,更非要自立門戶!”
    “我們是要清君側,除奸佞!那姚萇,就是蠱惑天王、禍亂我蜀地的奸佞!”
    “我們逼使君拿下姚萇,向長安陳情,陳述蜀中軍民之艱難,請求收回成命!”
    “如此,或可有一線生機!”
    這話半真半假,清君側是真,但事態一旦啟動。
    是否還能控製在“陳情”的範圍內,誰也無法預料。
    侯暉深知,必須用一個相對“正當”的理由,將盡可能多的人綁上戰車。
    譙明子臉色變幻,內心天人交戰。他深知此舉風險,形同造反。
    但想到姚萇的跋扈,想到遠征的絕望。
    想到蜀中可能麵臨的浩劫,一股血氣終於衝上了頭頂。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上:“好!就依侯將軍!”
    “為了蜀中百萬生靈,我譙明子,跟你們幹了!”
    王達和羅戡也重重頓首。“具體如何行事?”王達問道。
    侯暉眼中精光閃爍,顯然早已謀劃多時。
    “明日,姚萇會去城西大營‘檢閱’我等賨人兄弟的操練。羅帥,這是你的地盤!”
    “屆時,看我信號,摔杯為號,你的人立刻控製現場,擒殺姚萇親衛!”
    他看向王達:“王校尉,你帶本部人馬,封鎖大營各門。”
    “不許任何人進出,尤其不能放走一個羌兵報信!”
    最後,他盯著譙明子:“明子兄弟,你隨我,帶精銳直撲姚萇行轅!”
    “同時,派人‘請’譙使君至大營……事起倉促,需使君前來主持大局!”
    “請?”譙明子微微皺眉。
    侯暉臉上露出一絲殘酷的冷笑:“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
    “若使君不願……那也隻能,先委屈他了!”
    計議已定,幾人歃血為盟,約定明日午時,同時發動。
    他們並不知道,這場始於“清君側”、“求生存”的兵變。
    一旦開啟,就將如同掙脫了韁繩的野馬,再也無法回頭。
    隻會拖著所有人,衝向那未知而危險的深淵。
    雨,又開始下了起來,敲打著營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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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掩蓋了這密謀的低語,也仿佛在衝刷著即將到來的血腥。
    第二幕:血濺門
    次日午時,城西賨人大營校場,雨水暫時停歇,但天空依舊陰沉如暮。
    泥濘的校場上,數千賨人士卒勉強列隊,衣甲不整,旗幟歪斜。
    與其說是等待檢閱,不如說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彌漫著一種絕望而麻木的氣氛。
    點將台上,姚萇大馬金刀地坐在中央,身後站著八名按刀而立的羌人親衛。
    他今日換了一身更顯威嚴的魚鱗細鎧,外罩猩紅鬥篷。
    目光如鷹隼般掃過台下亂糟糟的隊列,嘴角噙著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
    侯暉、羅戡等人按劍站在台下,低眉順眼。
    但緊繃的身體和微微顫抖的劍柄,暴露了他們內心的緊張與決絕。
    “開始吧。”姚萇懶洋洋地揮了揮手,語氣中滿是不耐。
    羅戡上前一步,正要下令操練。
    就在這時,侯暉突然上前,端起案幾上為姚萇準備的一杯酒,朗聲道。
    “監軍大人遠來辛苦,末將謹代蜀中將士,敬大人一杯!”
    姚萇微微一愣,看著侯暉,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但並未多想,隻是隨意地點點頭。
    就在姚萇伸手欲接未接的刹那,侯暉眼中凶光畢露,猛地將酒杯往地上狠狠一摔!
    “啪嚓!” 清脆的碎裂聲,在壓抑的校場上顯得格外刺耳!
    如同平地驚雷!信號!
    早已等候多時的賨人士卒,如同被壓抑到極致的彈簧,驟然爆發!
    他們發出各種腔調的、充滿野性的怒吼。
    原本麻木的眼神,瞬間被瘋狂的殺意取代!
    站在隊列前方的數十名賨人勇士,猛地從破爛的號衣下抽出隱藏的短刀、斧頭。
    如同撲食的獵豹,狂嚎著衝向點將台!
    “保護將軍!”姚萇身後的羌人親衛反應極快,瞬間拔刀,組成一道人牆。
    然而,襲擊來自四麵八方,不僅僅是那些衝上台的勇士。
    台下的賨人士卒也紛紛抽出早已準備好的棍棒、甚至拆下的營柵木樁,
    如同潮水般湧向點將台,以及那些分散在校場周圍、負責“維持秩序”的姚萇親兵!
    “侯暉!羅戡!爾等敢反?!”姚萇又驚又怒,猛地站起,拔出腰間金匱刀。
    他萬萬沒想到,這些在他眼中如同豬狗般的蜀兵,竟然敢真的動手!
    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檢閱校場上!
    “反的是你這羌狗!”侯暉狂笑一聲,拔出佩刀。
    “兄弟們!殺了姚萇,清君側,保家鄉!”
    “殺姚萇!保家鄉!”震天的怒吼席卷了整個校場。混亂瞬間升級為血腥的混戰。
    羌兵雖然驍勇,但人數處於絕對劣勢,且被分割包圍。
    賨人士卒則憑借著一股血氣和對地形的熟悉,瘋狂地圍攻。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慘叫聲、兵刃碰撞聲、怒吼聲、垂死的哀嚎聲混雜在一起。
    將這片校場變成了修羅屠場,雨水衝刷過的泥地,迅速被更濃稠的鮮血染紅。
    姚萇武藝高強,連斬數名衝上來的賨人勇士,但他身邊的親衛卻在迅速減少。
    他看到羅戭如同瘋虎般向他撲來,看到王達已經帶人封鎖了營門。
    看到無數雙充滿仇恨的眼睛,死死盯著他。一瞬間,姚萇就明白了。
    這不是簡單的騷亂,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要置他於死地的兵變!蜀人,反了!
    “突圍!”姚萇當機立斷,不再戀戰。他深知,留在這裏隻有死路一條。
    他必須把消息帶出去,帶給長安,帶給苻堅!
    他猛地一揮金匱刀,逼退身前的敵人,對身邊僅存的幾名親衛吼道:“跟我衝出去!”
    在親衛拚死護衛下,姚萇如同困獸,向著營門方向猛衝。
    他利用個人武勇,以及羌兵悍不畏死的衝擊。
    竟然在混亂的人群中,硬生生撕開了一條血路!
    “放箭!攔住他!”侯暉在遠處看得真切,厲聲嘶吼。
    零星的箭矢射向姚萇,但大多被格擋或落空。
    王達試圖帶人阻攔,卻被姚萇亡命般的衝擊逼退。
    眼看姚萇就要衝破營門,就在這時,營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更大的喧囂!
    原來是譙明子按照計劃,帶著數百名精銳甲士趕到了。
    他們原本是去“控製”姚萇行轅,還有“請”譙縱的。
    聽到校場殺聲震天,知道事情有變,立刻趕來支援。
    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姚萇陷入了絕境。
    然而,姚萇畢竟是姚萇,亂世中崛起的梟雄。
    他目光一掃,看到營門一側因為譙明子部隊的突然湧入而出現的短暫混亂。
    猛地一撥馬頭,不再衝向正門,而是向著側麵一處防守相對薄弱的柵欄衝去!
    “撞開它!” 一名親衛怒吼著,策馬狠狠撞向木製柵欄!
    轟然巨響中,柵欄被撞開一個缺口!
    姚萇毫不遲疑,一夾馬腹,戰馬長嘶一聲。
    帶著滿身血汙,如同離弦之箭,從缺口處電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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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名親衛緊隨其後,用身體擋住了追射而來的箭矢。
    侯暉、譙明子等人追到缺口處,隻看到姚萇一行人絕塵而去的背影,以及地上幾具羌兵屍體。
    “追!不能讓他跑了!”侯暉氣急敗壞。
    “來不及了!”譙明子看著姚萇消失的方向,臉色蒼白。
    “成都已亂,他必有接應……快按原計劃,控製全城!尤其是……去請我兄長!”
    姚萇的逃脫,像一根刺,紮在了所有兵變者的心頭。
    他們知道,與長安,已徹底撕破臉皮,再無轉圜餘地。
    現在,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那個還在刺史府中。
    對這場突如其來的風暴,可能還一無所知的人,譙縱。
    第三幕:涪水悲
    刺史府內,譙縱正對著一幅蜀中輿圖發呆。
    圖上,山川險隘,關城林立,曾經是他治理一方、保境安民的憑仗。
    如今卻像一道道枷鎖,困得他喘不過氣。
    姚萇的最後通牒,如同催命符,壓在他的案頭。
    突然,府外傳來震天的喧嘩聲,打破了午後的沉寂。
    緊接著,是兵器碰撞聲、嗬斥聲、奔跑聲!
    “使君!使君!不好了!”一名家仆連滾滾爬地衝進書房,麵無人色。
    “侯……侯將軍他們,在城西大營……和姚監軍的人打起來了!”
    “死了好多人!現在……現在侯將軍和明子將軍帶兵把府邸圍住了!”
    譙縱手中的筆“啪”地掉在地上,墨汁濺汙了輿圖上的成都。
    他猛地站起身,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
    “他們……他們想幹什麽?”他的聲音帶著顫抖。
    話音未落,全身浴血、殺氣騰騰的侯暉和麵色複雜的譙明子。
    已經帶著一群甲胄鮮明的士兵闖了進來,濃重的血腥氣瞬間彌漫了整個書房。
    “兄長!”譙明子搶先開口,語氣急促,“事急了!”
    “姚萇跋扈,欲盡屠我蜀中將士,我等不得已,已在校場將其擊潰!姚萇隻身逃脫!”
    譙縱如遭雷擊,臉色瞬間慘白如紙:“你……你們……殺了姚萇?”
    “雖未殺得,但與殺之無異!”侯暉踏步上前。
    聲音如同金石交擊,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使君!箭已離弦,再無回頭路!姚萇逃脫,長安大軍不日即至!”
    “如今,唯有使君挺身而出,帶領我等,方能有一線生機!”
    譙縱踉蹌後退,撞在書架上,書籍散落一地。
    他指著侯暉,痛心疾首:“侯暉!”
    “你……你這是陷我於不忠不義,陷蜀中於萬劫不複啊!”
    “忠義?”侯暉獰笑,“苻堅的忠義,就是要我等去送死!”
    “姚萇的忠義,就是視我等如豬狗!使君!你看看外麵!”
    “看看那些願意為你、為蜀地流血的將士!他們的忠義,才是真正的忠義!”
    這時,府外圍著的士兵們也發出了震天的呼聲:“願戴明公為主!保我蜀中!”
    “願戴明公為主!” 聲浪一陣高過一陣,衝擊著譙縱的心理防線。
    “不……不行……”譙縱猛烈地搖頭,淚流滿麵。
    “我不能……我不能背負這叛臣逆子的千古罵名!我譙縱,寧死不為!”
    他猛地推開身前的侯暉和譙明子,狀若瘋狂地向外衝去。
    侯暉等人一時不察,竟被他衝出了書房。
    譙縱不顧一切地奔跑,穿過庭院,衝出府門。
    外麵,是密密麻麻的士兵,無數雙眼睛看著他。
    充滿了期盼、狂熱,還有一絲對未知的恐懼。
    譙縱看著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麵孔,看著他們手中帶血的兵刃。
    看著這混亂的成都城,隻覺得萬念俱灰。
    他辜負了苻堅的信任,無力約束部下,更無力保全蜀中……
    巨大的愧疚、絕望和無力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
    “陛下!臣有負聖恩!蜀中父老!譙縱無能啊!”
    他發出一聲淒厲無比的長嘯,用盡全身力氣。
    猛地撞開攔路的士兵,向著不遠處奔流不息的涪水狂奔而去!
    “兄長!使君!” 譙明子和侯暉等人臉色大變,驚呼著追去。
    隻見譙縱跑到江邊,毫不猶豫,縱身一躍!
    那身代表著刺史官威的袍服,在陰暗的天空下劃出一道絕望的弧線,隨即被渾濁洶湧的江水吞沒!
    “快!救人!”侯暉嘶聲怒吼。
    數名精通水性的兵士立刻跳入江中,奮力向譙縱落水的方向遊去。
    江流湍急,眾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一番艱難的搜尋和搏鬥,就在眾人幾乎要放棄時。
    終於將奄奄一息的譙縱,從鬼門關拖了回來。
    他渾身濕透,麵色青白,昏迷不醒,但那微弱的氣息,證明他還活著。
    侯暉看著被搶救上來、如同失去魂魄般的譙縱。
    又看了看周圍所有注視著他的將士,他知道,已經沒有退路了。
    譙縱求死不能,那活著的譙縱,就必須成為他們所有人的旗幟,無論他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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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深吸一口氣,站在江邊的高處,麵向所有士兵。
    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改變蜀地命運的宣告。
    “諸位將士!譙使君為保全我等,不惜以死明誌!此恩此德,天日可鑒!”
    “如今,長安不容我等,姚羌視我等為仇寇!我等已無路可退!”
    “為報使君之恩,為保蜀中百萬生靈!我等今日,便擁戴譙使君為主!”
    “自立於蜀中,不奉長安號令!從今日起,再無秦之益州,唯有我大蜀!”
    短暫的寂靜之後,是山呼海嘯般的回應:“擁戴譙公!大蜀!大蜀!大蜀!”
    聲音如同驚雷,滾過成都上空。
    宣告了一個新政權的誕生,也宣告了與北方那個龐大帝國的決裂。
    涪水依舊奔流,帶走了譙縱求死的決絕,也帶走了蜀地最後的安寧。
    第四幕:成都王
    譙縱被抬回刺史府,經過緊急救治,悠悠醒轉。
    他睜眼看著熟悉的屋頂,眼神空洞,仿佛靈魂已經隨著那縱身一躍,留在了涪水之中。
    侯暉、譙明子、王達、羅戡等核心人物守在一旁。
    見他醒來,侯暉立刻上前,單膝跪地,語氣沉痛而堅定。
    “使君!非是我等逼迫,實是形勢所迫,將士歸心!”
    “蜀中安危,係於使君一身!請使君,為了這滿城軍民,勉承大位!”
    譙縱閉上眼,兩行濁淚從眼角滑落。
    許久,他用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爾等……這是將我放在火上烤啊……”
    “兄長!”譙明子也跪了下來,“事已至此,唯有向前!”
    “弟等願誓死追隨兄長,共保蜀中!”
    王達、羅戡等人也紛紛跪倒:“願誓死追隨主公!”
    譙縱知道,他已經沒有選擇的權力了。
    求死不得,求生,就隻能走上這條眾人為他鋪就的、充滿荊棘和未知的道路。
    他緩緩坐起身,看著眼前這些將他推上王座,也將與他共同背負叛亂之名的人。
    一種巨大的疲憊,以及認命感籠罩了他。
    “罷了……罷了……”他長長地、仿佛耗盡了所有力氣般地歎息一聲。
    “這千古罵名……便由我譙縱,一肩擔了吧。”
    數日後,一場倉促而簡陋的稱王儀式在成都舉行。
    沒有足夠的禮樂儀仗,沒有四方的朝賀使者。曾經的刺史府衙,臨時充作王宮。
    譙縱穿著臨時趕製、並不合身的王袍,頭戴旒冕。
    一步步走向,那象征著權力與責任的主位。
    他的腳步沉重,麵色蒼白,眼神中看不到一絲喜悅,隻有深不見底的憂慮和沉重。
    那身王袍,在他感覺來,比冰冷的鐵甲還要沉重。
    侯暉、譙明子等人身著嶄新的官服,分列兩旁。
    他們的臉上,則混合著興奮、緊張與一絲不安。
    台下是肅立的軍官和部分城中官吏、耆老代表。
    儀式簡單到近乎潦草,當譙縱最終坐在那把他並不想坐的椅子上時。
    侯暉帶頭,眾人齊聲高呼:“參見大王!大蜀萬年!”
    “大蜀萬年……”譙縱在心中默念著這四個字,隻覺得無比諷刺。
    萬年?他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嗎?
    稱王之後,譙縱下達了第一道王命:一、任命侯暉為大將軍,總領軍事。
    二、任命譙明子為鎮東將軍,巴州刺史,鎮守東部門戶。
    三、任命王達、羅戡等為四方將軍,分守要隘。
    四、傳檄蜀中各郡縣,宣告大蜀立國,令其歸附。
    五、立即封鎖金牛道、米倉道、荔枝道等所有北上東出的要隘,全力備戰!
    六、加緊征集糧草,整訓軍隊。
    一道道命令發出,這個在兵變和鮮血中誕生的譙蜀政權。
    開始像一台生鏽的機器,艱難地運轉起來。
    成都城頭,換上了嶄新的“蜀”字大旗,在夏日帶著濕氣的風中,無力地飄揚著。
    然而,在這看似統一的表象下,暗流依舊洶湧。
    侯暉等兵變功臣,與譙氏宗親之間的權力分配,各地豪強的觀望態度,。
    以及普通士卒和百姓,在經曆了最初的混亂後,對未來那深深的迷茫與恐懼……
    所有這些,都如同潛伏的暗礁。
    等待著將這艘剛剛草草建成、甚至還未完全下水的大船,撞得粉碎。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北方的長安,絕不會善罷甘休。
    姚萇的逃脫,意味著戰爭的陰雲,已經以更快的速度,向著蜀地籠罩而來。
    譙縱站在臨時王宮的閣樓上,望著北方。
    那裏是長安的方向,是他曾經效忠的君王所在。
    如今,他已自立為王,站到了曾經君主的對立麵。
    “苻堅……陛下……你會如何對我這‘不臣’之人呢?”
    他喃喃自語,聲音消失在風中,無人回答。
    蜀道之難,自此,不再僅僅是地理的阻隔,更是命運的險隘。
    一場圍繞著這新生的譙蜀政權,牽扯前秦、冉魏、慕容燕國。
    乃至更多勢力的,更大風暴,即將來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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