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知心朋友與趕來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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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就在門關上的同一秒,一直強忍著的黃子沫,身體猛地鬆懈下來,像一根被拉到極限後突然鬆開的皮筋。她一直高昂著的、倔強地不肯低下的頭,終於深深地垂了下去。大顆大顆的眼淚,毫無預兆地、無聲地奪眶而出,順著她紅腫未消的臉頰滾落,一滴一滴,砸在她緊緊攥著床單、已經捏得發白的手指上。
    她哭得沒有聲音,隻有肩膀在無法控製地微微顫抖,這是一種極度壓抑後的、無聲的崩潰。
    蘇言言原本還在為自己的坦白而忐忑不安,此刻看到黃子沫終於落淚,她自己的眼淚也再次洶湧而出。她挪到黃子沫身邊,伸出手,想碰觸她又不敢,隻能哽咽著,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子沫……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黃子沫抬起淚眼朦朧的臉,看著眼前這個同樣哭成淚人、滿臉愧疚的新同桌。她搖了搖頭,聲音因為哽咽而斷斷續續,卻異常清晰:“不……不怪你……我……我知道……如果我哭……肖立遠那個傻子……一定會不管不顧地衝出去……找你媽媽理論……事情……就會變得更糟……”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想平複劇烈的情緒,但眼淚還是不停地流:“我隻是……隻是沒想到……她會動手打我……我媽媽……就算我再不聽話……她也從來沒……沒打過我的臉……”
    這句話裏,包含了太多的委屈、震驚,還有一種被成年人世界最直接的惡意所傷害的、難以言說的疼痛。那一巴掌,打掉的不僅僅是她的尊嚴,還有她對“長輩”某種固有的、或許是天真的認知。陳樂那嫌惡的眼神和刻薄的話語——“跟男生玩在一起的女生,能是什麽好女生”——像一根毒刺,深深紮進了她敏感的心。
    蘇言言聽到這裏,心如刀絞。她終於鼓起勇氣,伸出手,輕輕握住了黃子沫冰涼且仍在顫抖的手。兩個女孩的手緊緊握在一起,一個掌心因為緊張和羞愧而汗濕,另一個則冰冷得像秋天的雨水。
    “我媽媽她……她總是這樣……”蘇言言的聲音帶著哭腔,也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她覺得隻有把我關在家裏,按照她的想法變成她希望的樣子,才是對的……外麵的一切,尤其是她無法控製的人和事,都是壞的、危險的……她根本不聽我解釋,也從來不管我開不開心……”
    在這個充滿消毒水氣味的、安靜的醫務室裏,兩個剛剛經曆了巨大衝擊的女孩,因為這一巴掌,因為共同的委屈和不被理解的痛苦,反而在淚水中產生了一種奇妙的、堅實的聯結。她們不再是普通的同桌,而是在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中,真正看清了彼此內心脆弱與堅韌的盟友。
    窗外的陽光透過磨砂玻璃,柔和地照在她們身上,將她們臉上未幹的淚痕映得閃閃發光。這一刻,無聲的安慰和理解,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肖立遠和林衝剛走出醫務室沒多遠,就在通往教師辦公室的走廊拐角處,迎麵撞見了兩個步履匆匆、滿臉焦急的身影——正是黃子琴和李安。
    黃子琴顯然是接到消息後匆忙從家裏或是店裏趕來的,她身上還係著那條洗得發白的圍裙,頭發有些淩亂,幾縷發絲被汗水黏在額角。她的臉色蒼白,嘴唇緊抿,一雙眼睛因為擔憂和驚慌而睜得很大,眼眶微微發紅,像是剛剛哭過。她幾乎是跑著過來的,呼吸還有些急促。
    李安緊跟在她身旁,臉色也十分凝重。她穿著平時看店的那件深色外套,眉頭緊鎖,眼神裏既有對孩子的擔心,也有對事態發展的憂慮。
    “立遠!林衝!” 李安一眼就看到了他們,立刻喊住了他們,聲音帶著急促,“到底怎麽回事?楊老師在電話裏說得不清不楚的,就說子沫在醫務室,跟同學家長起了衝突?嚴不嚴重?”
    黃子琴更是幾步衝到肖立遠麵前,雙手緊緊抓住他的胳膊,聲音顫抖得厲害,帶著哭腔問道:“立遠,你告訴阿姨,子沫怎麽樣了?她人在哪兒?傷到哪兒了?” 她急切的目光在兩個孩子身上掃視,仿佛想從他們臉上找到答案。
    肖立遠被黃子琴抓得胳膊生疼,但他沒有掙脫。他看著黃阿姨幾乎要崩潰的樣子,心裏像被針紮了一樣難受。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些,但微微的顫抖還是泄露了他的情緒:“黃阿姨,大姨,你們別急。子沫……子沫在醫務室,蘇言言陪著她。她……她被蘇言言的媽媽……打了一巴掌。”
    “什麽?!打了一巴掌?!” 黃子琴的聲音瞬間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和心痛,身體晃了一下,差點沒站穩。李安趕緊扶住她。
    林衝在一旁重重地點點頭,補充道:“嗯,臉上……有點腫,嘴角破了點皮。護士阿姨已經上過藥了。”
    黃子琴的眼淚一下子就湧了出來,她捂住嘴,發出壓抑的嗚咽聲:“怎麽會……怎麽會動手打孩子啊……我的子沫……”
    李安一邊拍著黃子琴的後背安撫她,一邊強壓著怒火和擔憂,語氣嚴肅地問肖立遠和林衝:“你們倆現在這是要去哪兒?這到底是怎麽鬧起來的?是不是你們又闖什麽禍了?”
    若是平時,肖立遠可能還會下意識地辯解或推諉,但此刻,他迎著大姨嚴厲的目光,卻沒有絲毫閃躲。他挺了挺還有些單薄的胸膛,眼神裏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和擔當:
    “大姨,黃阿姨,是我們不對。國慶放假的時候,我們幾個,包括蘇言言,一起去遊戲機廳玩了。被蘇言言的媽媽知道了,她來學校……很生氣。子沫是為了幫蘇言言說話,才……才挨打的。” 他頓了頓,聲音更堅定了幾分,“我們現在就是要去辦公室找楊老師,承認錯誤。事情是我們一起做的,不能隻讓子沫和蘇言言挨批評受委屈。”
    林衝也在一旁用力點頭,雖然沒說話,但眼神裏的決心和肖立遠一樣堅定。
    李安看著眼前這兩個突然顯得懂事了不少的男孩,尤其是自己那個平時調皮搗蛋的外甥,此刻眼中竟有了種男子漢般的責任感,她心裏百感交集,既氣他們惹禍,又有些許欣慰。她歎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一些:“行了,既然知道錯了,敢作敢當就是好樣的。走吧,我們一起去辦公室。子琴,你也別太著急,我們先去看看孩子,再跟楊老師了解清楚情況。”
    黃子琴擦了擦眼淚,努力平複情緒,點了點頭。於是,兩位憂心忡忡的家長,帶著兩個決心承擔責任的少年,一同朝著教師辦公室走去。走廊裏光線有些昏暗,他們的腳步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響,顯得格外沉重。一場關於孩子教育、友誼與責任的談話,即將在辦公室裏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