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缺一不可的遊戲機廳四人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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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初的濃霧直到上午第一節課開始才漸漸散去,但天色依舊陰沉,教室裏早早亮起了日光燈。肖立遠剛踏進教室門,還沒來得及把書包放下,就被一個高大的身影猛地撲過來,一把摟住了脖子。
    “肖老弟!我的好兄弟!這回你可一定要救我啊!” 林衝哭喪著臉,五官都皺在了一起,活像剛倒了大黴的樣子,他力氣大,勒得肖立遠直咳嗽。
    肖立遠費勁地掰開他的胳膊,喘了口氣,沒好氣地問:“大清早的,你發什麽瘋?又闖什麽禍了?被你爸發現偷偷打遊戲了?”
    “打遊戲算什麽!”林衝的聲音帶著絕望的哀嚎,“這事比打遊戲嚴重一百倍!完不成,我爹非得把我屁股揍開花,腦袋能不能保住都難說!”
    肖立遠被他誇張的表情逗樂了,饒有興趣地抱著胳膊:“哦?願聞其詳,什麽事這麽嚴重?”
    林衝雙手抱頭,做出一個天塌下來的表情,聲音壓得低低的,卻充滿了悲憤:“我家那老頭子!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學校對咱們的‘判決’,他……他給我下了死命令!期末考試,必須!一定!要考進全年級前三十名!啊——!你說這怎麽可能嘛?!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肖立遠先是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對哦!怎麽把你給忘了!” 他光顧著自己和黃子沫的壓力,忘了林衝也是“遊戲廳四人組”的一員,肯定也逃不掉家裏的“秋後算賬”。林衝的成績在班裏屬於中上遊,偶爾能衝進前二十,但發揮不穩定,要穩定保持在全年級前三十,對他而言確實是個巨大的挑戰,接下來的日子估計得脫層皮。
    看著林衝那副如喪考妣的模樣,肖立遠反而輕鬆地笑了起來,他拍了拍林衝結實的肩膀:“我當什麽事呢!就這啊?瞧把你嚇的!”
    林衝放下手,瞪大眼睛看著肖立遠:“這還不嚴重?!肖立遠,你是不是被嚇傻了?”
    肖立遠胸有成竹地搖搖頭:“怕什麽!又不是你一個人戰鬥。楊老師不是給了我們將功補過的機會嗎?正好,趁現在離期末還有段時間,我們一起補習!我,你,黃子沫,”他頓了頓,目光掃向蘇言言空著的座位,聲音低了些,“……還有蘇言言,她成績那麽好。咱們幾個湊一起,互相幫忙,還怕搞不定那點功課?”
    林衝一聽,眼睛頓時亮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用力抓住肖立遠的胳膊:“真的?!肖立遠,你說到可要做到啊!兄弟我這條小命可就交到你手上了!拜托你們了!”
    “放心吧!”肖立遠拍著胸脯保證,雖然他自己心裏也沒底,但在兄弟麵前不能露怯。
    兩個男生還在教室後麵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救命大計”時,黃子沫已經安靜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她習慣性地將目光投向旁邊的空位——蘇言言的座位依舊空空蕩蕩,書包沒在,桌麵上幹幹淨淨,隻有昨天值日生擦過的一點水痕。
    她的心微微沉了一下。蘇言言……今天沒來上學。是因為昨天的事情太難堪,不好意思來了嗎?還是她媽媽把她關在家裏了?她忍不住又抬頭看了一眼正跟林衝說得“熱火朝天”的肖立遠,肖立遠也恰好在這個時候望了過來,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擔憂。
    教室裏的嘈雜聲仿佛在瞬間遠去,那個空著的座位,像一塊無聲的磁石,牢牢吸引著他們的注意力,也提醒著昨天那場尚未平息的風波。濃霧雖然散了,但籠罩在友誼之上的那層薄薄的陰霾,卻似乎才剛剛開始積聚。
    從楊老師那裏得知蘇言言請了病假,遊戲廳四人組剩下的三個人心裏都沉甸甸的。放學後,他們按照從楊老師那裏要來的地址,找到了蘇言言的家。那是一座有些年頭的獨棟小樓,外牆的爬山虎已經枯黃,在秋風中瑟瑟作響,與城裏那些嶄新的複式樓房相比,顯得格外安靜,甚至有些落寞。
    肖立遠深吸一口氣,按響了門鈴。不一會兒,門開了,陳樂出現在門口。與上次在學校辦公室裏那個強勢、憤怒的母親判若兩人,此刻的她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和憂慮,眼神裏多了幾分柔和與歉意。
    “是你們啊……快,快進來吧。”陳樂側身讓開門,聲音有些沙啞。
    三個人有些拘謹地走進客廳。林衝作為代表,禮貌地說明來意:“陳阿姨,打擾您了。我們是來看蘇言言的,楊老師說她請假了,我們有點擔心。”
    陳樂招呼他們在沙發上坐下,又忙著去倒茶水,動作間透著一股無力感。“謝謝阿姨。”三個孩子異口同聲,雙手接過水杯,舉止比在學校時規矩了許多。
    陳樂坐在他們對麵的椅子上,雙手不安地交握著,歎了口氣,憂心忡忡地說:“唉,言言這孩子……都怪我,以前對她太嚴厲了。昨天回來之後,她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裏,不願意跟我說話,飯也沒怎麽吃……連她爸爸從國外打電話回來,她都不肯接。以前她總是盼著接到爸爸的電話的……” 她的聲音哽咽了,帶著深深的自責和無奈,“阿姨……阿姨想請你們幫個忙,幫我勸勸她,行嗎?”
    黃子沫看著陳樂泛紅的眼圈,之前挨那一巴掌的委屈似乎淡去了不少,她放下水杯,眼神堅定地看著陳樂,清晰地說道:“陳阿姨,您放心,我們會試著和她聊聊的。”
    聽到黃子沫這句沒有任何芥蒂的話,陳樂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她連忙用手背擦掉,充滿愧疚地說:“丫頭……之前是阿姨不對,阿姨太混賬了,錯怪你們了……阿姨給你們道歉……”
    肖立遠和林衝趕緊擺手:“別別別,阿姨,都過去了,現在最要緊的是蘇言言!”林衝一個勁地點頭附和:“對對對,讓蘇言言好起來最重要!”
    與此同時,二樓蘇言言的房間裏。她正蜷縮在床上,把臉埋在膝蓋裏。客廳裏的談話聲隱隱約約傳了上來。當她聽到黃子沫、肖立遠和林衝的聲音時,身體猛地一僵。是他們……他們來了?是媽媽請他們來勸我的嗎?不……我怎麽有臉見他們?我媽媽打了黃子沫,我傷害了我唯一的朋友……我不值得他們原諒……強烈的內疚感像潮水般將她淹沒,她把自己抱得更緊了。
    就在這時,“咚!咚!咚!” 三聲清脆的敲門聲響起,不急促,卻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堅定。
    門外傳來一個平靜而熟悉的聲音,和開學第一天成為同桌時一樣,沒有過多的情緒,卻直抵人心:
    “蘇言言,我是黃子沫。”
    聽到這個聲音,蘇言言猛地捂住自己的嘴,眼淚瞬間奪眶而出,她拚命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門外的黃子沫頓了頓,仿佛在給她一點反應的時間,然後繼續說道,語氣裏聽不出絲毫的責備或怨憤,反而像在陳述一個既定的計劃:
    “你知道嗎,學校給我們‘遊戲機廳四人組’布置了一個特別艱巨的任務。”
    蘇言言在門內屏住了呼吸。
    “要求我們四個,在期末考試中,全部進入全年級前三十名。這是一場‘雪恥仗’,我們必須把它打得漂亮。”
    蘇言言的眼淚流得更凶了,為黃子沫用的“我們”和“必須”這兩個詞。
    “可是,”黃子沫的聲音稍微提高了一點,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類似於作戰計劃遇到瓶頸時的困擾,“我們現在缺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盟友。沒有你,我們的‘仗’很難打。”
    接著,她的語氣轉為一種清晰的、帶著信任和期待的詢問,穿透了厚厚的門板:
    “蘇言言,你願意跟我們一起,並肩作戰嗎?”
    沒有質問“你為什麽躲起來”,沒有安慰“沒關係我們不怪你”,更沒有同情“你好可憐”。黃子沫用一種超出年齡的智慧和同理心,將一場個人情緒的困境,巧妙地轉化成了一個需要集體力量共同麵對的“挑戰”。她把選擇權,鄭重地交還給了蘇言言自己。
    門內,蘇言言再也控製不住,淚水洶湧而出,但這一次,不再是純粹的自責和絕望。那個叫黃子沫的女生,明明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臉上可能還帶著傷痕,卻能用如此平靜而有力的方式,來敲她的門,給她遞上一根走出愧疚漩渦的繩索,邀請她重新歸隊。這種包容和溫暖,比任何指責都更讓她無地自容,也比任何安慰都更讓她想要勇敢起來。
    門外,黃子沫說完後,便安靜地等待著。肖立遠和林衝也緊張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緊緊盯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客廳裏一片寂靜,隻剩下牆上掛鍾的滴答聲,和每個人緊張的心跳聲。
    幾秒鍾後,在令人窒息的寂靜中,門內傳來極其輕微的、“哢噠”一聲——那是門鎖被輕輕轉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