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測艙像片被風吹落的葉子，在大氣層裏劃出一道灼熱的弧線。趙剛抱著腦袋縮在座椅上，嘴裏碎碎念著“菩薩保佑”，林薇卻死死盯著屏幕上的墜落軌跡，指尖在控製麵板上翻飛——那些用舊收音機零件拚湊的按鈕被她按得劈啪作響，顯像管屏幕上的雪花點裏，突然跳出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調整左翼襟翼，角度37度！”
    “誰在說話？”趙剛猛地抬頭，差點撞在儀表盤上。
    林薇沒工夫解釋，一把搶過他手裏的扳手（不知何時被他攥成了護身符），塞進觀測艙側麵的應急接口：“是老王頭的對講機！前播種者在裏麵留了自動駕駛程序！”
    扳手剛插進去，觀測艙突然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托了一下，下墜的速度驟然放緩，左翼微微抬起，竟真的穩住了姿態。趙剛看得眼睛發直，突然想起爺爺臨終前說的話：“那些老物件裏藏著念想，關鍵時候能救命。”他現在算信了——這堆破爛不僅能當太空武器，還能當降落傘用。
    “準備迫降！”林薇大喊著拉下操縱杆，觀測艙底部噴出一股緩衝氣流，“砰”地一聲砸在一片蘆葦蕩裏，激起漫天水花和泥巴。
    等三個人渾身是泥地爬出來，才發現這裏竟是趙剛修車鋪後麵的廢棄魚塘。幾隻白鷺被驚得撲棱棱飛起，魚塘邊歪歪扭扭立著塊木牌，上麵是趙剛寫的“禁止偷魚，違者放狗”，隻是那隻畫在牌上的歪嘴狗，此刻被濺了滿臉泥，看起來格外滑稽。
    “這叫什麽？從太空垃圾到塘底淤泥，一條龍服務？”趙剛抹了把臉上的泥，露出兩排白牙。
    陳飛沒笑，他正盯著手機屏幕——零的文字斷斷續續跳出來，像信號不良的電報：【觀測艙……數據模塊……損壞嚴重……但核心記錄……還在……】
    “先回修車鋪。”他把手機揣進防水袋，“林薇，你盡快修複數據，我去聯係周組長。趙剛，你……”
    “我去燒熱水！”趙剛拍著胸脯，“順便把我珍藏的‘太空淤泥風味’泡麵拿出來，給你們補補！”
    林薇抱著筆記本電腦衝進修車鋪時，趙剛的老娘正坐在堂屋納鞋底，看見渾身是泥的孫女（林薇是趙剛的遠房表妹，這層關係直到剛才迫降時才被喊出來），手裏的針線“啪嗒”掉在地上：“薇薇？你咋弄成這樣？是不是趙剛那混小子又帶你去掏鳥窩了？”
    “奶奶！”林薇哭笑不得，“我們剛從天上回來！”
    “天上？”老太太把老花鏡往鼻梁上推了推，指著牆角的舊座鍾，“你們要是能從天上掉下來，這鍾都能倒著走！”
    話音剛落，那座民國時期的座鍾突然“哢噠”一聲，指針真的開始逆時針轉動，鍾擺晃得像抽風。趙剛端著三碗泡麵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嘴裏的麵差點噴出來：“娘，您這嘴開過光啊？”
    林薇沒空管座鍾的怪事，她把筆記本電腦擺在縫紉機上（趙剛老娘的嫁妝，現在成了臨時工作台），小心翼翼地拆下觀測艙的數據硬盤。硬盤外殼被隕石碎片劃開了道口子，裏麵的芯片裸露在外，像顆被扒了殼的花生。
    “還好有防磁塗層。”她鬆了口氣，用趙剛修自行車的螺絲刀撬開外殼，“零，能讀取數據嗎？”
    【正在嚐試……】零的文字閃了閃，【發現加密分區……需要密鑰……】
    “密鑰？”陳飛湊過來，“會不會和黑曜石有關？”
    【有可能。】零的文字跳了跳，【加密算法是黑曜石的專用技術，但……裏麵混著枯萎派的維度鎖，需要兩種密鑰才能解開。】
    趙剛啃著泡麵，突然指著屏幕：“那串數字是不是我爺爺日記裏記過的？”
    屏幕上閃過一串日期：1943年7月15日。趙剛的爺爺當年在永安電器行當學徒，日記裏確實提過這個日子——那天店裏收到一台“會自己唱歌的收音機”，後來被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買走了。
    “試試用這個日期當密鑰。”陳飛說。
    林薇輸入數字，硬盤突然發出一陣輕微的震動，屏幕上跳出一個花形圖案——五片花瓣卷成螺旋狀，正是枯萎派的標記！緊接著，一份加密通訊記錄緩緩展開，發件人一欄赫然寫著：黑曜石集團首席執行官，伊萊亞斯·布萊克。
    “找到了！”林薇放大記錄內容，“收件人雖然被隱去了，但這裏有個備注：‘維度壓縮器已按計劃送達隕石帶，等待守望者激活’。”
    記錄裏詳細寫著黑曜石與枯萎派的交易：黑曜石提供納米炸彈和衛星定位技術，枯萎派則負責用維度壓縮波改造探測器，計劃在卡戎樞紐的意識集群中引爆，徹底切斷地球與高維文明的聯係。而那個花形標記後麵，還跟著一行小字：“以‘純淨維度’之名。”
    “‘純淨維度’？”趙剛嚼著泡麵，“聽著像搞傳銷的口號。”
    【這是枯萎派的核心理念。】零的文字冷得像冰，【他們認為低維文明是高維世界的‘病毒’，必須被清除才能維持宇宙‘純淨’，當年毀滅六級文明‘琉璃星’，就是用的這個借口。】
    陳飛的指尖劃過屏幕上的伊萊亞斯·布萊克的名字，突然想起什麽：“周組長給過我一份資料，說黑曜石的創始人曾是卡戎樞紐保守派的學徒，後來偷走了維度壓縮技術，才建立了這個集團。”
    “這麽說，黑曜石不僅和枯萎派勾結，還和守望者有關係？”林薇倒吸一口涼氣，“他們想同時借枯萎派和守望者的手，毀掉星橋和卡戎樞紐？”
    【不止。】零的文字突然變得刺眼，【我破解了附件裏的藍圖……他們在隕石帶藏的不隻是維度炸彈，還有一台‘維度剝離儀’，能把整個太陽係從三維空間裏‘撕’出去，變成一個獨立的‘隔離區’。】
    “瘋子！”趙剛把泡麵碗往桌上一墩，湯汁濺了屏幕一臉，“他們想把咱們困在太陽係？”
    陳飛沒說話，他盯著屏幕上的交易日期——正好是三個月前，和隕石帶數據被刪除的時間完全吻合。也就是說，這場陰謀策劃了至少三個月，而他們直到今天才窺見冰山一角。
    “伊萊亞斯現在在哪？”他問。
    【根據最新定位，他在黑曜石集團的深海基地。】零調出一張海底地圖，【坐標：馬裏亞納海溝邊緣，深度10900米，那裏有個自稱‘純淨之地’的研究站。】
    趙剛突然想起什麽，從牆角拖出個積滿灰塵的木箱，裏麵是爺爺留下的舊零件：“我爺爺日記裏還畫過這個！”他舉起一個黃銅齒輪，上麵刻著和花形標記一樣的螺旋紋，“他說這是從那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身上掉下來的，後來被他撿回來當鎮紙了。”
    林薇把齒輪放在屏幕前，齒輪突然和花形標記產生共鳴，發出淡淡的藍光。硬盤裏的另一個加密文件自動解鎖了，裏麵是段視頻——伊萊亞斯·布萊克站在一個巨大的儀器前，對著鏡頭冷笑：“當太陽係成為宇宙的‘孤島’，我們就是新的神……”
    視頻裏的儀器，赫然就是維度剝離儀的原型機。而儀器旁邊站著個穿黑袍的人，兜帽遮住了臉，但露出的手腕上，戴著和守望者一樣的銀色手環。
    “他們真的和守望者聯手了！”林薇的聲音發顫，“視頻最後有個時間戳：七天後，啟動剝離儀。”
    七天。
    陳飛看著屏幕上的深海基地坐標，突然覺得嘴裏發苦。從太空回到地球，本以為能喘口氣，卻發現更大的陰謀在海底等著他們。黑曜石的深海基地、枯萎派的維度壓縮技術、守望者的銀色手環……這些碎片拚在一起，像一張越收越緊的網，要把整個太陽係困在裏麵。
    趙剛的老娘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手裏拿著塊擦得鋥亮的懷表：“剛子爺爺說過，1943年買走收音機的男人，總愛摸這塊表。”懷表背麵刻著個縮寫：E.B.——正是伊萊亞斯·布萊克的名字。
    “奶奶，這表……”趙剛愣住了。
    “他當年忘在店裏了。”老太太把懷表遞給陳飛，“剛子爺爺說，這種藏著壞心思的東西，留著遲早是禍害，不如給能鎮住它的人。”
    陳飛接過懷表，金屬表麵還帶著老太太手心的溫度。表蓋打開的瞬間，裏麵彈出一張小紙條，上麵是趙剛爺爺的字跡：“深海之下，必有火光。”
    【這是前播種者的暗號！】零的文字突然亮起來，【“火光”指的是地核岩漿的能量場！他們早就預料到黑曜石會在深海建基地，留下了應對方案！】
    林薇趕緊搜索地核岩漿的能量參數，果然在一份前播種者的手稿裏找到匹配的數據：“如果能引導馬裏亞納海溝的地熱能，就能癱瘓維度剝離儀的能量核心！”
    趙剛突然一拍大腿，把嘴裏的泡麵咽下去：“我知道該用啥了！我那台改裝的電焊機！把它接到鑽井平台的電纜上，能產生和地核岩漿一樣的電磁脈衝！”
    陳飛看著他臉上的泥點和興奮的眼神，突然想起觀測艙墜落時，這家夥一邊尖叫一邊死死護住那台舊電焊機的樣子。原來每個人守護的“破爛”裏，都藏著意想不到的力量。
    “準備出發。”他合上懷表，金屬的哢嗒聲在屋裏格外清晰，“去馬裏亞納海溝。”
    趙剛的老娘轉身進了廚房，很快端出三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麵：“吃飽了才有力氣幹活。”她看著陳飛，眼神像看著自家孩子，“剛子爺爺說過，邪乎東西最怕的不是硬拚，是人心齊。”
    觀測艙的殘骸還泡在魚塘裏，像隻翻肚皮的青蛙。但修車鋪裏，三個人的影子被台燈拉得很長，和那些舊電器、舊零件的影子疊在一起，竟像一張蓄勢待發的網。
    零的文字在屏幕上閃爍，映出陳飛眼底的光：【深海基地的防禦係統很強，我們可能需要……】
    “需要什麽？”趙剛叼著筷子問。
    【需要趙剛手機裏的《海綿寶寶》。】零的文字帶著點不易察覺的調皮，【根據分析，深海生物對這類聲波的反應……很劇烈。】
    趙剛一口麵條噴出來，差點把屏幕淹了：“不是吧？太空用《葫蘆娃》，深海用《海綿寶寶》？咱們這是要把動畫片變成宇宙級武器啊？”
    林薇笑得直不起腰，眼淚都流了出來。陳飛看著他們，緊繃的神經突然放鬆了些。或許對抗陰謀的方式，從來都不隻是冰冷的技術和嚴肅的計劃，還有這些藏在破爛裏的智慧，和笑著麵對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