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競爭對手的最後的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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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機屏幕亮著,那行字還在:你真的準備好了?
    亞瑟沒動。他坐在書桌前,手指懸在鍵盤上方,呼吸平穩得近乎刻意,眼神卻已沉入一片幽深的湖底。窗外夜色濃稠,城市的燈火像被霧氣裹住的星點,遙遠而模糊。書房裏隻有主機低鳴和散熱扇輕微的嗡響,仿佛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這不是警告,是試探——精準、冷酷、帶著某種貓捉老鼠般的耐心。對方想看他慌亂地反擊,還是沉默地退讓?更想知道,他是否真的把最後那張底牌交了出去。可他們不知道的是,亞瑟從不輕易出牌,他隻等風來。
    他緩緩起身,動作極輕,像是怕驚擾某種潛伏在數據流中的獵手。走到牆角保險櫃前,輸入指紋與聲紋雙重驗證,取出一台銀灰色的備用手機。這台設備從未接入公共網絡,電池與SIM卡始終分離存放。他戴上防靜電手套,將SIM卡拔出,用磁力鉗夾起,放入特製屏蔽袋中;再拆下電池,用銅箔層層包裹,最後整機封入法拉第袋,投入抽屜深處的金屬容器。
    然後,他從書桌最底層的暗格裏取出一台老舊的筆記本電腦。外殼磨損嚴重,接口泛黃,屏幕邊框有一道細小裂痕——這是五年前他自己改裝的離線終端,操作係統為定製化內核,所有無線模塊物理拆除,僅保留串口與以太網接口。它像一座孤島,與外界徹底隔絕。
    亞瑟接上物理隔離設備,插入剛剛截獲的數據包存儲盤。屏幕上瞬間跳出一連串加密日誌,時間戳精確到毫秒,來源IP跳躍頻繁,偽裝成多個不同地區的服務器節點。但其中一段元數據殘留異常:發送端未清除的時間偏移量,暴露了真實地理位置位於東八區邊緣。
    “果然。”他低聲自語,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一下。
    書房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木軸發出細微的吱呀聲。
    “爸爸?”小亞明探進頭,穿著寬大的卡通睡衣,胸前印著一隻歪著腦袋的企鵝,手裏抱著一本翻舊了的邏輯遊戲書,頁角卷曲,邊角還貼著幾塊透明膠帶修補過的痕跡,“你還沒睡嗎?”
    “進來吧。”亞瑟輕聲說,語氣柔和下來,“幫我看看這個。”
    孩子走過來,踮腳爬上那張高大的辦公椅,雙腳懸空晃蕩著。他盯著屏幕上跳動的日誌流看了一會兒,眉頭微微皺起,忽然指著其中一行紅色標記:“這個IP像影子,一直在換衣服。”
    亞瑟心頭一震。他從未教過兒子代理服務器、跳板機或DNS隧道的概念,可孩子用自己懂的方式說了出來——就像小時候把WiFi信號比作“看不見的小鳥”,把防火牆叫作“電子籬笆”。
    “對。”他點頭,聲音低沉卻堅定,“有人躲在別人公司後麵發消息,假裝自己不存在。”
    “那我們能不能也藏起來,等他們出來?”
    亞瑟看著他,片刻後笑了。不是應付式的微笑,而是真正被觸動的那種笑意,眼角泛起細紋,眼神溫潤如月光下的湖麵。“可以。”他說,“但我們得先守住自己的門。”
    他打開加密通道,通過多重跳轉節點,將入侵證據打包發送給監管部門的技術支持組,並附上一句簡潔說明:請求溯源核查,疑似關聯企業惡意滲透。隨後撥通安保團隊負責人電話,隻說了一件事:“今晚起,所有進出記錄加密升級,住宅區監控回路獨立運行,切斷外部訪問權限。”
    電話剛掛,郵箱提示音響起。一封匿名信自動轉入隔離箱——標題寫著“關於某詩人的真實精神狀態”。附件是一段剪輯過的采訪音頻,背景音裏有模糊的爭吵和摔東西聲,旁白稱這是亞瑟在項目失敗後情緒失控的錄音,甚至暗示他曾威脅合作方。
    他知道這是衝著他來的最後一擊。
    對手的目的很明確:把他塑造成一個因事業受挫而心理失衡、妄圖報複社會的危險人物。隻要公眾開始懷疑他的動機,那篇揭露行業黑幕的評論文章就會被解讀成偏執者的泄憤,而不是勇敢者的證言。
    亞瑟沒有刪它,也沒有轉發。他另開一個賬號,注冊信息完全匿名,IP經七層代理跳轉,最終上傳至一個冷門技術論壇——那裏聚集著一群癡迷於數字取證的極客,常年討論音頻修複、圖像偽造檢測等議題。他在帖子裏寫道:請分析音頻波形是否存在拚接痕跡,願支付合理酬勞。
    兩小時後,三位獨立音頻工程師回複。第一位指出背景噪音頻率在三秒內突變兩次,不符合自然環境特征;第二位發現人聲共振峰分布異常,存在明顯重采樣痕跡;第三位直接判定:該錄音至少由三段不同時間、不同空間的聲音合成,包括一段來自三年前某公開發布會的背景雜音。
    偽造。
    他還未出手,對方的第一波攻擊已自行瓦解。
    天光漸亮,窗外傳來早班公交啟動的聲音,輪胎碾過濕漉漉的路麵,留下一道長長的水痕。艾迪走進廚房,係上那條洗得發白的藍格子圍裙,開始煮粥。米粒在鍋中輕輕翻滾,熱氣氤氳上升,在玻璃窗上凝成一片朦朧的霧。
    她昨晚沒多問什麽,隻是睡前留下一句話:“不管發生什麽,別讓孩子聽見吵鬧。”
    亞瑟站在客廳看了會兒,看著她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肩線柔和,動作從容。他轉身回書房,調出另一條暗線。
    三年前,他曾匿名資助一名調查記者,專門追蹤業內幾家頭部公司的資金流向。那人行事謹慎,從不貿然發聲,一直默默整理證據鏈。亞瑟曾看過他的筆記:密密麻麻的時間線、銀行流水截圖、合同掃描件,像一張巨大的蛛網,隻差最後一根絲線牽動全局。
    現在,是時候了。
    他授權對方釋放一組經過篩選的信息:某影視公司曾以“文化扶貧劇”名義申報政府補貼八百萬元,實際拍攝僅耗資九十萬,其餘資金通過離岸賬戶轉出,用於個人資產購置。資料附帶完整的財務憑證、轉賬記錄截圖及第三方審計報告摘要,全部脫敏處理,確保不牽連無辜。
    這些內容不算致命,但足夠引發質疑。更重要的是,發布平台是業內公認的中立觀察號,語氣克製,數據清晰,反而比激烈控訴更有說服力。
    新聞發布時間定在上午十點。
    與此同時,艾迪在社交平台發布了一條短視頻。畫麵很簡單:她和小亞明坐在陽台地毯上,共讀一本兒童詩集。陽光斜照進來,落在翻開的紙頁上,映出淡淡的纖維紋理。孩子指著一頁說:“這句寫的是風,但它其實是想念。”艾迪笑著回應:“那你爸爸寫的詩,是不是也在想你?”
    視頻配文隻有短短一句:“有些爸爸很忙,但他一直在寫真正的詩。”
    評論區迅速湧進來一大片留言。
    “看哭了,這才是我想追的明星家庭。”
    “原來詩人爸爸是這樣的。”
    “比起那些天天炒作私生活的,這種安靜的力量才動人。”
    輿論風向悄然轉移。原本醞釀中的“精神異常”話題還沒成型,就被真實的情感畫麵衝淡了熱度。熱搜榜上的關鍵詞開始變化,從“亞瑟情緒失控錄音曝光”變成“那個寫詩的父親回來了”。
    中午,亞瑟接到記者的消息:“他們急了。有人試圖聯係我撤稿,開價翻倍。”
    “別接。”他說,聲音平靜無波,“讓他們繼續加錢。”
    下午兩點,係統警報突然響起。
    刺耳的蜂鳴劃破寂靜。亞瑟設置的定時發布程序遭到遠程訪問嚐試,來源地址偽裝成內部測試接口,企圖觸發未審核資料外泄。一旦成功,不僅會導致敏感信息提前曝光,還可能讓他陷入侵犯商業機密的法律糾紛。
    他立即啟用雙因子物理密鑰——一枚嵌入式智能卡,插入專用讀卡器,同時按下生物識別按鈕。屏幕上彈出確認窗口,倒計時十秒。他冷靜輸入指令,切斷所有雲端推送進程。
    屏幕左側顯示攻擊頻率正在上升,每分鍾超過三百次請求;右側則是防護係統的響應日誌,每一行綠色字符都在宣告防線未破。
    小亞明又來了。
    這次他手裏拿著紙筆,畫了個簡單的流程圖:一個箱子,上麵貼著“重要文件”,連接三條鎖鏈,分別標著“指紋”“聲音”“密碼”。旁邊還畫了個笑臉太陽。
    “爸爸,你說過壞人總喜歡偷偷改規則。”他仰起臉,眼睛亮晶晶的,“如果我們加一道‘守護密碼’呢?比如必須你按指紋,媽媽再說一句話,才能打開箱子。”
    亞瑟怔住。
    這不是孩子氣的幻想,而是最基礎的多重驗證邏輯——甚至比許多企業的安全協議更直觀、更人性化。
    他摸了摸兒子的頭,指尖拂過柔軟的發絲,心中某處柔軟得幾乎要塌陷。他打開安全協議編輯界麵,在原有生物識別基礎上,新增語音確認環節——隻有錄入過的特定聲紋說出預設短語,才能激活發布流程。
    “你想讓媽媽說什麽?”他問。
    小亞明歪頭想了想:“就說‘風來了’吧。”
    亞瑟輸入指令,保存,關閉。
    係統提示:應急發布機製已鎖定,下次激活需雙重授權。
    攻擊請求在五分鍾後停止。那個隱藏在影視公司背後的IP地址,最後一次出現在日誌中,隨即消失,如同退潮時沉入海底的暗礁。
    亞瑟靠在椅背上,長長吐出一口氣。肌肉鬆弛下來,掌心卻仍殘留著密鑰的冰涼觸感。他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三年前的那個雨夜——他在匿名聊天室裏第一次收到那位記者的消息,對方隻問了一句:“你為什麽要幫我?”
    他當時回:“因為我記得,真相也曾救過我。”
    他打開手機相冊,翻到前幾天拍的一張照片:小亞明蹲在院子裏,用粉筆在地上寫一行歪歪扭扭的字——“爸爸,我們一起寫首詩吧”。
    那時他還覺得這隻是童言稚語。
    現在他知道,有些陪伴不是從某一天開始的,而是從你不逃避那一刻算起。
    傍晚,艾迪端菜上桌。清蒸魚,炒青菜,一碗小米粥。香氣彌漫在整個屋子裏,溫暖而踏實。小亞明主動去拿碗筷,擺好三副,還不忘給每個人倒上溫水。
    “今天學校老師讓我們寫願望。”他一邊放勺子一邊說,“我寫了兩個。一個是希望爸爸能來參加家長會,另一個是……”他頓了頓,抬頭看向亞瑟,“我想學會怎麽保護重要的東西。”
    亞瑟停下筷子,看著他。
    燈光落在孩子臉上,映出一雙清澈的眼睛,沒有恐懼,沒有焦慮,隻有信任與期待。
    “你已經做到了。”他說,聲音很輕,卻像落在湖心的一顆石子,漾開一圈圈漣漪。
    艾迪低頭吃飯,嘴角微微揚起。她沒說話,但手指輕輕碰了碰亞瑟的手背,那一瞬的溫度,勝過千言萬語。
    飯吃到一半,門鈴響了。
    小亞明跑去開門,回來時手裏多了個快遞盒,包裝樸素,沒有任何標識,收件人欄手寫著“亞瑟先生”。
    亞瑟拆開,裏麵是一本新出版的詩集,封麵素淨,米白色布麵燙銀,作者署名空白。翻開扉頁,一行手寫字跡:
    “當語言不再掩飾,沉默就成了最響的聲音。”
    沒有落款。
    他合上書,放在餐桌一角。那一刻,他忽然明白,這場較量早已超越利益與權力。他們在爭奪的,是一個人能否坦然行走於陽光下的權利。
    屋外夜色漸深,街道安靜下來。遠處有小孩騎滑板車經過,笑聲短暫劃過空氣。樓上鄰居家傳來鋼琴練習曲的片段,斷斷續續,卻認真執著。
    亞瑟起身收拾碗筷,小亞明搶著要洗鍋。艾迪站在水槽邊,挽起袖子接過盤子。
    熱水流進瓷碗,泡沫慢慢升起,映著燈影,像無數細小的星辰浮在水麵。
    這一刻,家是真實的,愛是堅固的,而正義,正以一種無聲卻不可阻擋的方式,悄然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