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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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蒼茫,人世多變,是命運安排人,還是人安排命運,這是一個不老的話題。
不管你是不是相信命運的人,隻要來到太陽/城,一般會去半仙閣算命,至少也要去看熱鬧,因此,半仙閣是太陽/城最有名的地方之一。“張半仙”的招牌絕對不是吹出來的,也許隻有你親自去“問仙”後才會信服。
半仙閣裏“問仙”,沒有太陽島“問天”那麽多規矩,隻要你出的錢比別人多,機會就是你的了。
半仙閣前人來人往,項背相望,熱鬧非凡,從裏麵出來的人,有的喜形於色,有的憂心忡忡,有的麵無表情,有的若無其事,人生百態,顯示出對命運的不同態度。
司馬空空在半仙閣門口領了一張二百二十號牌子,說明他是今天第二百二十個競相“問仙”的人。他和方圓走進大堂,堂內早已坐滿了人,正堂上首的一張“八仙桌”邊坐著一位年輕的紅衣女子。紅衣女子亮開嗓子說:“第十個‘問仙’機會,七十七號報價五兩,五兩……還有沒有更高的?有沒有?”
“一次算命就要五兩,算命簡直是要命。”方圓悄聲對司馬空空說。
不要小看五兩銀子,它足夠一個中等收入的太陽/城家庭一年的開銷了。
司馬空空示意方圓別說話,高高舉起二百二十號牌子,高聲說:“十兩。”
紅衣女子看過來,亢奮地說:“二百二十號報價十兩,十兩,還有沒有更高的?有沒有?”
大堂裏的人齊刷刷地看向司馬空空,目瞪口呆。
紅衣女子一槌定音:“第十位幸運兒是二百二十號大爺,請到賬房交付銀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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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空空和方圓跟著禮儀小姐走進賬房,房內有一位很秀氣的白衣姑娘端坐在畫板前。禮儀小姐把一張紅帖子交給白衣姑娘,紅帖子上寫著“第十位‘問仙人’,十兩”。
司馬空空把十兩銀票放在白衣姑娘的桌前,指著方圓說:“劉二小姐,我兄弟算命。”
白衣姑娘劉二小姐收起銀票,端詳起方圓來,雙眸如兩顆明珠,充滿靈氣。她微微一笑,低頭“刷刷”地畫起來。
算命前要畫像,這恐怕是半仙閣獨有的規矩。你若忌諱這種規矩,半仙閣不反對易容甚至蒙麵。
司馬空空附耳對方圓說:“劉二小姐是劉城主之女,叫劉汝。”
城主千金居然在半仙閣畫像,方圓不禁多看了幾眼。劉汝長得很清秀,身上沒有絲毫官宦子弟的浮華之氣。
方圓說:“劉二小姐,算命前要畫像,你們這裏的規矩很特別。”
劉汝笑而不語,專心地畫畫。
方圓指了指司馬空空,笑著說:“劉二小姐,像他這樣戴著麵具,你能畫出他的真麵目嗎?”
劉汝莞爾一笑,說:“公子下次可以戴著麵具來試試。”
這話很巧妙,方圓不再多說,端坐著讓劉汝畫。劉汝很快畫好了方圓的簡筆頭像,特征鮮明,神態逼真。她把畫像遞給方圓,說:“第九位剛上樓,你們先等等。”
司馬空空沒有等,徑自上樓,方圓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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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空空和方圓上了二樓。二樓廳堂裏,一位身穿灰色道袍,道貌岸然的高瘦老道端坐在一張“八仙桌”上首,背後是神秘的太極八卦圖壁畫,對麵坐著一位藍衫書生,書生身邊站著一位藍衫書童。
“張半仙,小生要測字。”藍衫書生說著揮筆寫了個“人”字,順手加了二橫變成“天”字,筆順雖寫反了,但一氣嗬成,好像有意為之。
張半仙正襟危坐,朦朧著雙眼,神情肅然,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他瞥了藍衫書生一眼,習慣性地捋了捋山羊胡子,看著“天”字說:“好!先‘人’後‘天’,人定勝天啊!”
藍衫書生麵無表情地說:“我什麽都沒說,你就能看出來?”
“當然了。”張半仙故作高深地說:“佛曰,坐亦禪,行亦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通過對一花一葉、一舉一動的感悟,就能明心見性。”
藍衫書生劍眉一皺,嚴肅地說:“你是道士,不該念佛。我寫的這個‘天’字,是‘天火’的‘天’。之所以先‘人’後‘天’,是想問你,二十年前的‘翠屏天火’是人禍還是天災?”
張半仙猛地抬頭瞪著藍衫書生,目光驚異而又犀利。“翠屏天火”過去整整二十年了,早已被人們淡忘,而這個看起來隻有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卻提出這個古怪的問題。
“老朽失態了。”張半仙似乎從當年的驚悸中回過神來,打量起藍衫書生來。藍衫書生劍眉星目,鼻如懸膽,鼻下蓄一小撮淡淡的胡須,看起來很老成;襯著雪白的圍巾,膚色顯得特別黝黑;身材雖不魁梧,但修長,整個人看起來英姿颯爽,氣度不俗。張半仙頓了頓,歎說:“當年的‘翠屏天火’很慘烈,現在回想起來也心有餘悸。‘翠屏天火’是天災早有定論,老朽不敢妄加評論。公子年紀輕輕的,為什麽要問二十年前的事?”
藍衫書生說:“別問為什麽,算命最忌試探。”
“是老朽多言了。”張半仙又恢複那種高深莫測的神情,慢騰騰地說:“按照半仙閣的規矩,隻能算本人的命。拿手來。”
藍衫書生說:“哪隻手?”
張半仙說:“男左女右。”
藍衫書生遲疑了一下,收起雙手抱於胸前,說:“不用了,我是測字,而不是看相。”
這書生簡直在刁難。張半仙狡黠一笑,說:“請問高姓大名?生辰八字?”
藍衫書生冷冷地說:“按太陽/城規矩,不是不問身份來曆嗎?”
張半仙似笑非笑,說:“公子,半仙閣有半仙閣的規矩,你不守規矩,算不準別砸了老朽的招牌。請問公子要算什麽?”
藍衫書生想了想,說:“那就算前程吧,看看什麽時候能攀龍附鳳、升官發財。”
攀龍附鳳、升官發財是很多人的夢想,這個願望合乎情理。
張半仙皺眉沉思了片刻,煞有介事地說:“公子的前程不太好啊!”
藍衫書生滿不在乎,說:“怎麽解釋?”
張半仙搖頭晃腦地說:“相由心生,公子逆著筆順寫‘天’字,表明有一顆逆天之心。公子在‘人’字上加了兩橫,那是兩條扁擔,一人挑兩擔,力不從心啊!‘天’字‘人’不出頭,公子恐怕沒有出頭的那一天了。‘人’上劃‘二’成為‘天’,如同掃帚星劃過天空,預示兩天之內必有天災。逆‘天’而行,是凶兆,不妙!不妙!!”
“妙,妙極了!”藍衫書生拍案而起,虎著臉冷笑說:“這麽快就自食其言了,剛才還說‘人定勝天’的。若兩天之內沒有天災,我要你把招牌摘掉,不許再算命蒙人!”
張半仙一愣,顯得有點意外——來此的人都是為了尋求一種精神慰藉,對他的話忌憚有加,而這藍衫書生似乎離經叛道。張半仙畢竟見多識廣,神情肅然地說:“年輕人,算命源自古老的曠世奇書《易經》。《易經》是三皇之首的伏羲所著,博大精深,它包羅萬象,無所不通,上通天,下通地,中通人事。無知的輕蔑是自取其禍!”
——人們對縹緲的古聖和晦澀的古籍心存敬畏,托古之辭最能懾服人心。
“別拿伏羲來嚇唬我。傳說伏羲‘人首蛇身’,形象確實很嚇人,但這樣的人古今都不會有,不用自欺欺人。《易經》奧妙無窮,我不懂,但有一點我懂,順應天理便是大吉大利!”藍衫書生毫無畏色,說得理直氣壯。
張半仙一時懵了。方圓本來就是來看熱鬧的,不禁對藍衫書生肅然起敬,投以讚賞的目光,說:“說得好!盡信書不如無書,懂得‘順應天理’就夠了。我也不懂《易經》,但記得《易經》六十四卦之第一卦說,‘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就是說,做人處世應像天上的日月星辰一樣規行矩步,奮發圖強,永不停息。《易經》的本義是教導人們順應天理,而不是樂知天命。”
方圓的話和藍衫書生的話異曲同工。藍衫書生瞥了方圓一眼,友好地笑了笑。
“方兄弟,還是關心一下本人的命運吧!”司馬空空見方圓衝撞張半仙,急忙拍拍方圓的肩膀暗示,聲音有點發顫,充滿了敬畏。他說著拿過筆來寫了一個“人”字,看著張半仙懇求說:“張先生,別聽年輕人瞎扯,請不要介意。我兄弟測本‘人’的前程。”
方圓把自己的畫像放在張半仙桌前,說:“關心本人的命運也不能測‘人’字。”他從司馬空空手中拿過筆,在“人”上加了一橫變成“大”字,看了藍衫書生一眼,又加了一橫變成“天”字。
藍衫書生已起身欲離開,見方圓也測“天”字,不禁留步看究竟。
方圓打開折扇,將“天”字一麵朝向藍衫書生,笑說:“純屬湊巧,非有意為之,請勿見怪。”
張半仙看向方圓的扇子,見扇上“天理從來屈有信,東風到處物皆春”,不禁讚歎說:“好字,好詩,好願望!
方圓將扇子有詩的一麵朝大家搖了搖,說:“我扇子上這句詩的意思是說,自古以來含冤受屈的人和事都有伸張辯白的機會,就象東風吹到之處萬物回春一樣,是自然法則,是天理。天理昭昭,但願天下的冤屈都得以伸張。我測的這個‘天’字,是天理的天。”
藍衫書生凝視方圓扇子上的詩,抬頭看了看方圓,默不作聲。
張半仙見方圓來者不善,便不再多說,瞥了一眼方圓的畫像,把它放到桌下,伸手側目而視,說:“拿手來。”
方圓收起折扇,把左手伸過去。
張半仙抓住方圓的手掌仔細地觀察,然後放開,說:“右手。”
方圓收回左手,沒伸右手,說:“先生不是說男左女右嗎?”
張半仙說:“公子用右手寫字,當然要看右手了。”
方圓說:“用左手寫字的人才看左手嗎?那還說什麽‘男左女右’。”
“天機不可泄漏。”張半仙沒再要求看方圓的右手,說:“公子高姓大名?生辰八字?”
方圓說:“姓方名圓,二十三歲,四月初四卯時生。”
“方——圓?”張半仙嘀咕著微微一怔。藍衫書生不禁多看了方圓幾眼。
張半仙眯著眼掐著手指說:“方公子是庚寅年出生,十二生肖屬虎,五行屬木,山中之虎;四月初四是文殊菩薩的誕辰,是黃道吉日;卯時太陽初升,朝氣蓬勃。方公子與無上智慧的文殊菩薩同生日,生辰八字大吉。”
方圓認真地說:“世上同生辰八字的人很多,命運都一樣嗎?”
方圓的話充滿挑釁,司馬空空忙示意方圓收斂些。藍衫書生看了方圓一眼抿著嘴,他身邊的書童偷著樂。
“不一樣。”張半仙睜大眼胸有成竹地說:“命是先天的,與生俱來,不可強求;運是後天的,靠個人努力,也靠機遇。決定一個人命運的因素很多,除了生辰八字以外,還與屬相麵相、陰陽五行、裙帶關係等等相關。”張半仙果真不是徒有虛名的,說得頭頭是道,教人分不出真偽。似是而非的妙論最能糊弄人。
司馬空空頻頻點頭,連聲說:“有理,有理,快測測我兄弟的前程吧!”
張半仙眉開眼笑地說:“方公子福命啊!”
方圓好奇地說:“福從何來?”
張半仙認真地說:“福從‘天’來。請看方公子寫的字,先加下一橫,是個‘大’字,再加上一橫,是個‘天’字。天大地大,公子您最大。”張半仙有意無意地瞥了藍衫書生一眼,補充說:“方公子是出山之虎,如猛虎下山,前程無量啊!”
方圓不動聲色,說:“我也是反著寫‘天’字的,按你的邏輯是‘逆天而行’,為何福從‘天’來?”
大家都瞪著張半仙,看他如何解答,尤其是藍衫書生,星目瞪得大大的。
張半仙眼珠一轉,不慌不忙地說:“因為你叫方圓,寫的‘天’字是天理的天,地方天圓是天理,天遂人願也是天理。”
張半仙說得振振有辭,不管你信不信,他反正能自圓其說。
方圓仍不服氣,說:“張先生剛才說決定命運的因素很多,有些是無法改變的,但裙帶關係可以。”方圓說著向藍衫書生笑了笑,說:“我也想問問什麽時候能攀龍附鳳、升官發財?”
藍衫書生剛才問過這個問題。他嘴角一撇,白了方圓一眼。
張半仙把方圓從頭到腳看了一番,果斷地說:“就在今天!”
這怎麽可能?!大家都看著張半仙,等待他的解釋。
張半仙捋著胡子笑了笑,說:“公子‘天’下最‘大’,有‘一’人蓋過您,是您的‘天’,她可以助您飛黃騰達,直上雲天。公子四柱命犯桃花,從字麵上來看,‘二人’一‘天’之內必相見。隻可惜方公子將會是個懼內之人。”
方圓說:“這麽說,是美中不足了?”
張半仙說:“非也,是錦上添花。”
方圓說:“哦?怎麽說?”
張半仙看著方圓神秘一笑,沒有說。
司馬空空心領神會,忙把一文碎銀塞給張半仙。
張半仙毫不客氣地把銀子往袖子裏塞,笑眯眯地說:“討個彩頭,圖個吉利。”
不管你信不信算命,算命先生的吉言總愛聽。
張半仙又駕馭了局勢,慢條斯理地說:“天下男人分三等,打老婆的是下等人,愛老婆的是中等人,怕老婆的,是上等人。方公子是上等人,人上人,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
方圓笑說:“桃花運來了,今天就可以驗證。托先生吉言,圖個開心吧,謝謝了。”
張半仙說:“紅繩係足,姻緣天定。天機不可泄漏。”
“這麽說,在下是天生福命了。”方圓向藍衫書生抱拳致意,友好地說:“小兄弟,別在意,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後會有期!”
藍衫書生並不領情,白了方圓一眼嘀咕說:“忽聞河東獅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他引用的是蘇東坡的詩,用以嘲笑方圓怕老婆,說罷拉著書童的手,舉步欲離去。
“噔噔……”上來一個背負長劍的錦衣少年,身材高瘦,臉色灰黃,黑眼圈白嘴唇,神情冷漠,但派頭十足。他大大咧咧地說:“喂!喂!各位速回避,我已包下半仙閣,我姑姑要上來算命了。”
藍衫書生心裏正不爽,見如此傲慢,冷冷地說:“你姑姑又不是仙姑,幹麽叫人回避啊?”
錦衣少年一怔,聲色俱厲地說:“你是何方神聖?我姑姑比仙姑還尊貴,不許驚擾!”
藍衫書生反而笑了,說:“喔!原來是仙姑下凡,小鬼探路。”
“小兔崽子找死!”錦衣少年拔劍指向藍衫書生,氣勢洶洶。藍衫書生挺立不動,藍衫書童挺身護住,毫不示弱。
方圓見藍衫書生和書童太文弱,怕他們吃虧,忙插上用折扇撥開錦衣少年的劍,說:“這位兄台,我們原本就想離開的,讓你就是了。是你太傲慢,不能怪別人不敬。”
“你算什麽東西,還想作梗?”錦衣少年大怒,一招“長虹貫日”刺向方圓胸口,又猛又狠,誌在奪命。丐幫武林禁止草菅人命,殺人償命。錦衣少年似乎沒有顧忌,不知是亡命之徒或是殺人根本不用償命。方圓右手執扇迎著來劍一擋,錦衣少年的劍便蕩開,身子一個踉蹌。方圓沒想到錦衣少年的武功如此不濟,硬生生地收回擊出的左掌。
“各位請息怒,‘問天’期間切忌兵戎相見啊!”張半仙緊張兮兮地說。
錦衣少年又羞又怒,憑蠻力揮劍砍向方圓。方圓心中有底,一側身避開順腳勾倒錦衣少年,然後對藍衫書生說:“小兄弟,小鬼難纏,我們走吧。”
“慢著!”從樓梯口傳來一年輕女子的聲音,如黃鶯出穀,隻見一位衣著鮮豔靚麗的少女飄然而至,如春風拂柳,仙子淩波。她光彩照人,娥眉翠黛,明眸皓齒,身材高挑,厚厚的貂皮披風也掩蓋不住婀娜的身姿,氣勢傲如公主。緊隨的兩位侍女也花枝招展,一位背馱包裹,一位手持寶劍。背馱包裹的侍女快步上前,麻利地把包裹放在桌上,打開包裹掏出一條潔白的紗巾仔細地擦拭桌凳。持劍侍女也緊跟著掏出一塊繡花綾羅坐墊放在凳子上,捋起靚裝少女的貂皮披風,輕輕扶她坐下。
藍衫書生微微一怔,似乎認識靚裝少女。書童卻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目不轉睛地盯著靚裝少女的臉,一臉的驚訝,還不時地轉頭看藍衫書生的臉,好像在鑒別什麽。
美女總能吸引人,方圓和司馬空空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幾眼。
“姑姑,算命是隱秘之事,這些人必須滾蛋!”錦衣少年指了一下方圓等人,一副厭惡的樣子,但沒提剛才發生的衝突以掩飾醜態。他的年紀不比姑姑小,卻對姑姑很倚重。
靚裝少女似乎早已習慣了別人豔羨的目光,並不在意。她秀目環視,傲然一笑,如鮮花怒放,嬌聲說:“都是些凡夫俗子,不過看起來不像壞蛋,多幾個人也好,可以驗證一下準不準。天壹,過來坐。”聽她的口氣,仿佛自己真是仙姑。
錦衣少年天壹有點不甘心,但還是收劍坐到他姑姑身邊。
司馬空空對方圓耳語說:“我長這麽大了,還沒見過這種陣勢,一定要長長見識。”方圓微微一笑,點點頭。藍衫書生可能也想看熱鬧,沒有離開。
張半仙肅然地看著靚裝少女,說:“小姐要看相、測字,還是卜卦?”
靚裝少女美眸凝睇,百媚橫生,輕啟朱唇說:“他們呢?”
張半仙說:“是測字。”
靚裝少女的纖巧玉手悠然自得地理著胸前的秀發,說:“分別測什麽字呀?”
張半仙說:“都測‘天’字。”
靚裝少女微微一怔,說:“哦?真巧,本小姐也測‘天’字,想測算‘姻緣天定’還是‘父母之命’。”
三人同測“天”字,在場的人都很好奇,想聽個究竟。
張半仙淡然說:“小姐貴姓芳名?”
靚裝少女傲然說:“姓林,名字保密。”
張半仙說:“林小姐請報生辰八字。”
靚裝少女柳眉微蹙,說:“壬辰年十一月初一生,不知時辰。”
“不知時辰?”張半仙瞥了靚裝少女一眼。
天壹急說:“不知時辰不能測嗎?我爺爺奶奶也不知姑姑的時辰。”
——父母竟然不知女兒的出生時辰,大家都疑惑不解。
靚裝少女注視著張半仙說:“江湖傳言張半仙神機妙算,未卜先知,不用時辰也能測吧?”
“江湖傳言言過其實,信則靈,不信則不靈。”張半仙掐指算了算,說:“林小姐二十一歲,生肖屬龍;十一月初一五行屬水,是出水蛟龍;‘蛟’音同‘驕’,測的是‘天’字,所以是‘天之驕女’;姓‘林’,五行‘木’過剩,最好選擇一個‘出山之虎’的乘‘龍’快婿,林中養虎,那是天作之合,所以姻緣天定!而且,林小姐生辰八字不得而知,父母沒法合八字,姻緣隻能由天定了。”
天壹疑惑地說:“‘天’看不見摸不著,如何定姻緣?”
張半仙捋著胡須,故作神秘地說:“‘二人’為‘天’,二人兩情相悅自會‘天’遂人願呐!”
天壹欣然說:“這麽說,我姑姑可以自主選擇那‘出山之虎’了?”
藍衫書生不禁瞟了方圓一眼。
司馬空空拍拍方圓的肩膀,失聲笑說:“驗證了,真準!”
天壹一瞪眼,叱說:“不許笑!你怎知準不準?”
司馬空空止住笑,說:“張先生說的,我兄弟也知道。”
靚裝少女看了看方圓,然後看著司馬空空,嫣然說:“怎麽解釋?”
司馬空空說:“天機不可泄漏,說了就不靈驗了。”
藍衫書生抿嘴一笑,指了指方圓,然後抱拳對靚裝少女說:“林小姐,我們三個都是‘天命’,但小生的命不如你倆好。張半仙剛才說了,這位方公子是‘出山之虎’,命犯桃花,一天之內必遇佳人。”
“是嗎?”靚裝少女打量起方圓來,傲然說:“長得虎頭虎腦,四肢挺發達的。不過,天下‘出山之虎’很多,能進我家的不能是無名之‘虎’。”
藍衫書生瞟了方圓一眼,俏皮地一笑,說:“他可不是無名之‘虎’,是名上惡人榜的‘冷麵虎’。”
天壹聞言猛地站起來,又驚又喜,如同逮住了一頭老虎,氣焰囂張地說:“原來是亡命之虎,賬冊呢?你把我家的賬冊藏到哪了?說!”
“什麽賬冊?!”方圓莫名其妙。
天壹狂笑,說:“方圓,你敢作不敢當,算男人嗎?你夥同司馬空空到黃龍別院盜走我爹的賬冊不認賬,還偷改惡人榜,自作聰明欲蓋彌彰,可笑!真如惡人榜上所說,你是多事又多餘!”
“你……你們是鳳凰山莊的人?!”方圓和司馬空空大吃一驚,麵麵相覷。
靚裝少女輕輕地站起來,緩緩地轉過身,重新打量起方圓來,說:“你就是惡人方圓?聽我大哥說,你武功不錯,可惜學壞。司馬空空呢?把賬冊藏哪了?”聲音雖輕輕柔柔,語氣卻咄咄逼人。
方圓下意識地瞥了司馬空空一眼,向靚裝少女抱拳致意說:“原來林小姐是大名鼎鼎的‘淩波仙子’,在下失禮了。”
“淩波仙子”名叫林鳳,是武盟副盟主林虎之女,才貌雙全,有“武林第一美女”的美譽,名列本年度十大英雄榜第四名,名揚天下。
林鳳睨視著方圓,傲然一笑。豪門千金,美女英雄,眼比天高。
方圓認真地說:“聽司馬大哥說,他去黃龍別院偷東西是受人所雇,偷到手的也不是什麽賬冊,而是一本假‘群芳譜’,而且還給你大哥了。”
“惡人放惡屁!哪有什麽‘群芳譜’?還想汙蔑我爹。”天壹顯然是林龍之子。他暴跳如雷,破口大罵,驀然拔劍刺向方圓。方圓一閃身輕鬆避開。林鳳見狀拉住林天壹說:“天壹,君子動口不動手,別和惡人一般見識。”
也許有姑姑撐腰,林天壹不死心,硬要向方圓衝,被林鳳一把扭住動彈不得。將門之後,自幼學武,本應體強力壯,他卻麵黃肌瘦病蔫蔫的樣子。
驚慌失措的司馬空空見機忙低頭哈腰地說:“林大小姐,對不起!對不起!我兄弟不懂事多有得罪,請高抬貴手,別和他一般見識,我做大哥的向您賠不是了!”話沒說完拉起方圓欲開溜。
“慢!”林鳳身子一轉,動如脫兔,已閃到門口擋住了去路。她逼視著司馬空空的麵具,說:“你是何人?話不說清楚想溜之大吉,沒那麽容易!”
方圓正色說:“在下也想說清楚,不會溜。林小姐,是什麽賬冊?”
林鳳的美目注視著方圓,玉麵含霜,說:“方圓,你是裝瘋賣傻,頭腦也太簡單了吧?司馬空空偷的是南宮錢莊的賬冊,難道你不知道?”
“啊?!”司馬空空驚得合不上嘴,如果不戴著麵具,臉色一定很驚愕。
“南宮錢莊的賬冊?”方圓狐疑地瞥了司馬空空一眼,驚訝地說:“怎會是南宮錢莊的賬冊?”
“南宮血案”後,南宮錢莊的財產被林龍的中原錢莊接管,賬冊是接管財產數目的憑證。
林鳳“噗哧”地笑了,說:“原來司馬空空把你也騙了,賊騙賊,好笑。我就說你頭腦簡單嘛,如果不是這麽重要的賬冊,你怎會名上惡人榜呢?”
方圓又驚又急,又不便與司馬空空對質。司馬空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又不敢辯白,以免暴露身份。
林鳳自豪地說:“我堂堂鳳凰山莊還誣陷你不成?南宮世家中秋夜被滅門後,我大哥的中原錢莊接管了南宮世家的南宮錢莊。我大哥那次回杭城,就是為了清算接管的賬目,然後公諸於眾,給世人一個明白。現在賬冊被你和司馬空空偷了,變成一筆糊塗賬,害得我大哥沒法交待。隻要你交出司馬空空和賬冊,可以將功贖罪。”
突發變故,方圓不知所以,一時不知所措。
“林小姐,請容我說句話。”一直冷眼旁觀的藍衫書生說:“都說旁觀者清,我看方公子真的不知司馬空空偷的是什麽。按丐幫規矩,司馬空空犯下‘黃龍竊案’,應由刀斧堂……”
“你是誰?”林鳳輕蔑地瞟了藍衫書生一眼。
藍衫書生淡然一笑,說:“小生方平,人稱‘黑小子’,和這位方公子素昧平生,無意為他開脫。隻因你們今天之爭因我開玩笑而起,請林小姐給我一個麵子,不要為難方公子。”
林鳳打量起藍衫書生,不屑地說:“哦?你就是名列英雄榜第十的‘黑小子’方平?看你又黑又小的樣子,綽號果真沒起錯,怎會把你誇得像張飛?”
林天壹不耐煩地說:“姑姑,‘黑小子’浪得虛名,我們不和他計較已經是給足麵子了。”
藍衫書生方平慍聲說:“林天壹,不要以為你爺爺權傾武林你便可目中無人……”
“找死!”林天壹猛地拔劍向方平迎麵刺去。方平身子一側,右手快如閃電扼住林天壹的右手腕順勢一推,林天壹蹌蹌踉踉跌了出去。林鳳的雙掌已從側麵襲向方平,方圓忙搶上架住,震得林鳳退了一步才站住。
林天壹惱羞成怒,奮力揮劍欲置方平於死地。林鳳花容失色,邊伸手製止林天壹邊瞪著方圓說:“方圓,你敢與本小姐動手,有種!等著瞧,舊賬新賬一起算!”林鳳帶領林天壹及兩位侍女氣衝衝地下樓。
方圓看著林鳳等人悻然離去,轉向方平說:“多謝!”
方平微笑著說:“應該謝你才對,你兩次出手幫我。”
司馬空空衝著方平氣呼呼地說:“真是狗咬呂洞賓,若不是你多嘴,就不用和林鳳打架。”說完扭頭就走。
方平看著司馬空空的背影說:“司馬空空,你以為紙包得住火嗎?”
司馬空空大驚,下意識地摸了摸臉上的麵具,駐足詫聲說:“你,你……?”
方圓驚奇地說:“小兄弟好眼力啊!”
方平淡然一笑,說:“司馬大俠雖然戴著麵具,認不出是誰,但旁觀者清。方公子可能真的不知司馬大俠偷的是什麽,所以當林鳳提到賬冊時,方公子都不經意地瞥了司馬大俠一眼。每個人都應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司馬大俠怪我多嘴,其實,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鳳凰山莊的人遲早會找到你們的。我走了,後會有期。”說罷拉著書童的手走了。
方圓不禁點頭,跟上去說:“小兄弟,能和你交個朋友嗎?”
方平回首狡黠一笑,說:“不可以,因為你是怕老婆的上等人,而我是打老婆的下等人。”說完笑嘻嘻地下樓去了。
“人家是英雄,怎會和我們同流合汙。”司馬空空忿然說:“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方兄弟,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