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外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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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樓雕梁畫棟,瑰麗恢宏,碧闌接軒窗,翠簾懸戶牖。樓外繡旗相招,張燈結彩。大門前兩旁侍列著兩排花枝招展的秀女,對出入的客人俯首躬腰,殷勤獻禮,使人覺得自己尊貴非凡。
    醉仙樓是太陽/城最高檔的酒店,是豪客巨賈首選的下榻之所,尤其在“問天”大典期間,旅客雲集,醉仙樓更是一房難求。當然了,醉仙樓的房費自然不菲,如果你是個自食其力的人,自掏腰包住上一夜,那肯定缺少逍遙快活的感覺。如果你住不起,同樣可以去醉仙樓消遣,因為在醉仙樓聽“說書”是免費的。相對於吃喝嫖賭,聽說書是一種高雅的享受。
    聽藝人“王快嘴”說書更是一種享受,他口若懸河,時而扮男,時而扮女,妙趣橫生,深得聽眾的喜愛,《漢高祖斬蛇起義》《嶽飛傳》《白蛇傳》是他的保留曲目。不過,今天醉仙樓裏的人不想聽他的保留曲目,因為按慣例,“武林雙榜”揭曉後,好奇的人們最想知道詳盡的英雄事跡和惡人惡行,哪怕明知是編造的故事,畢竟“武林雙榜”過於短小精悍,甚至是官樣文章。
    現在,“王快嘴”正對著滿堂的聽眾一本正經地點評“武林雙榜”。
    “今年的英雄榜有以下幾個特點:首先是新人輩出,上榜的九人之中,除了丐幫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花小雲以外,其餘八人都是首次登上英雄榜,可謂長江後浪推前浪。其次是趨於草根化,有張武、無名氏、方平等三人是非丐幫弟子;名列次席,其實相當於頭名的鄭九爺,雖然是丐幫弟子,但是來自最基層,可謂英雄不問出處。第三是年輕化,林鳳和李天宇隻有二十一歲,花小雲和張武也隻有二十五歲,可謂自古英雄出少年。第四是頭名英雄仍然空缺,其實這才正常,因為東方盟主廢除‘家天下’,天下為公,是空前絕後的蓋世英雄,英雄榜上的人物微不足道。”
    “再來說說惡人榜。惡人榜雖然是江湖靈通模擬英雄榜炮製而成,但很客觀。諸惡人劣跡斑斑,罄竹難書,九組惡人分別用‘多’‘妖’‘惡’‘淫’‘邪’‘毒’‘潑’‘暴’‘妄’九個關鍵詞來概括,一針見血。尤其是相當於頭名的日月魔教首犯‘冷血屠夫’陳輝英,惡人榜預測他近期將行刺東方盟主,手段之陰險肯定超乎想象,起到警示作用。”
    “總而言之,今年的‘武林雙榜’傳承了以往的‘懲惡揚善,弘揚正氣’的價值取向,又有新意,但是仍有不少的缺憾,因為人物的取舍和名次的排列,仍然可以看到權勢的影子。比如:英雄榜第六名的花小雲來自丐幫刀斧堂、第五名的李天宇來自神兵山莊、第四名的林鳳來自鳳凰山莊;第三名的施德義是花小雲的前任堂主,而且已死,不會與活人爭名利;第二名的鄭九爺是老土……”
    可能言辭過於敏感直白,前排站起一個粗壯氣派的絡腮胡子,提醒“王快嘴”注意影響。
    “王快嘴”立即閉嘴,喝了一口茶,搖著扇子說:“不論排名論實力,武功要數武當張武最高,因為他是今年泰山武林比武大會的武狀元,雅號‘一劍封喉’,武功之高毋庸置疑。論權勢要數花小雲最大,他雖然隻是丐幫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但丐幫刀斧堂是堅強後盾。講個小故事,各位看官便能感悟到丐幫刀斧堂的權勢炙手可熱。”
    “春秋時期,相國子罕對宋桓侯說,國家安危,百姓治亂,全在君王所施行的賞罰。賞罰分明,好人受鼓勵,壞人被打壓,以正壓邪,國泰民安。賞罰不公則相反。宋桓侯覺得子罕的話天經地義,無懈可擊。子罕又說,獎勵賞賜是好事,君王您親自操勞做仁德明君;懲罰刑殺是壞事,讓下臣代勞做奸佞之臣。宋桓侯說,行!我專幹好事,你專幹壞事,諸侯肯定不會取笑我。國人見子罕掌握刑殺大權,群臣敬畏,百姓依附,宋桓侯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沒過幾年,子罕弑君篡位。”
    “今日丐幫武林,禁止弱肉強食,禁止以暴製暴,江湖紛爭由丐幫刀斧堂按規矩主持公道。也就是說,丐幫刀斧堂幹的就是子罕所說的‘壞事’,所以最有權勢。”“王快嘴”目光掃過滿堂江湖客,猛地收起折扇重拍醒木,坐下悠然喝茶。
    “說得好!說得妙!”堂下掌聲雷動。
    熱烈的掌聲過後,“王快嘴”又展開折扇說:“接下去說英雄故事,按照慣例,先從英雄榜第十名說起。”
    “話說‘黑小子’方平,年方二十又一,不知何方人氏,傳說自幼在終南山學藝,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他長得高大威猛,臉黑如炭,像三國時的張飛。方平疾惡如仇,愛打抱不平。他千裏追蹤采花大盜花滿園,逼其自宮,為武林除去一害。”
    “王快嘴”邊說邊揮舞手中折扇,如同施展十八般兵器,表情誇張,嘴中滔滔不絕:“花滿園何許人也?原黑幫逍遙門副門主是也,酒色之徒,綽號‘花蝴蝶’。逍遙門被刀斧堂剿滅後,花滿園成漏網之魚,還是劣性不改,到處摧花折柳。再說‘黑小子’方平學得一身好武藝,拜別恩師下山行走江湖。俗話說得好,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方平立誌要除暴安良,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然後加入丐幫,效忠東方盟主,最後封妻蔭子,光宗耀祖。”
    “煙花三月,方平在金陵秦淮河畔遇到一女子投水,救起後得知該女子是有夫之婦,被花滿園始亂終棄,羞愧難當以死謝罪。方平對花滿園殘害婦女早有耳聞,此時更是義憤填膺,發誓要為民除害。那一天,花滿園與一群狐朋狗友在媚香樓尋歡作樂。方平藝高膽大,單槍匹馬勇闖媚香樓。一開始,花滿園仗著人多勢眾,根本不把無名小輩放在眼裏,一招‘黑虎掏心’直掏方平心窩。說時遲那時快,方平一招‘野馬分鬃’把花滿園的攻勢化解得無影無蹤。幾招過後,花滿園被打得隻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那幫狐朋狗友一起上也被打得落花流水。花滿園跪地求饒,‘砰砰’磕頭如叩蒜,卻趁方平不備放出迷霧逃跑。方平哪肯罷休,緊追不舍,從金陵追到關外,又從關外追到洛陽,再從洛陽追到杭州,終於在靈隱寺找到了假扮成和尚的花滿園。現有詩為證,‘黑小子’千裏追淫賊堅定不移,‘花蝴蝶’無處遁罪身斷子絕孫。”“王快嘴”猛地一拍醒木說:“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聽眾聽得津津有味,如癡如醉,不時有人進入大堂聽說。
    司馬空空和方圓走進門,沒有去大堂聽說書,徑直走向門旁的櫃台。掌櫃麵朝大堂,聚精會神地聽“王快嘴”說書。司馬空空輕叩了一下櫃台,說:“林掌櫃,我要退房。”
    “哦!原來是馬大爺啊!您需要什麽?”林掌櫃沒聽到司馬空空說什麽,回過神來熱情地招待司馬空空。司馬空空自稱馬空,林掌櫃對他很恭敬,因為住得起醉仙樓天字號的客人,即使沒權也有錢,至少肯花錢。
    司馬空空說:“對不起,林掌櫃,我要退房。”
    林掌櫃一愣,麵露不悅之色,追問說:“馬大爺,不會吧?”
    司馬空空指了指方圓,說:“真的,我要和我兄弟住在一起。”
    林掌櫃板著臉說:“天字號是太陽/城的頂級套房,你可以叫你兄弟搬來住。你一共訂了六天,還剩五天,如果現在退房,就閑置了。昨天想要訂天字號的人很多,他們都住到別的房間了。‘問天’大典明天就要開始,該來的客人都來了,天字號恐怕沒人要了,不能退。”
    林掌櫃的話不是沒有道理,也在司馬空空的意料之中。司馬空空說:“這樣吧,如果沒人要,房錢算我的,如果有人要了,你再把房錢退給我。”
    “行!不過,那樣也隻能退一半,這是醉仙樓的規矩。”林掌櫃很爽快,但臉卻轉向大堂。
    方圓說:“林掌櫃,這規矩不公平。按我大哥的方式退房,對你們無損,對我們有利。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下次有需要,我們一定會再來醉仙樓。”
    “不用多說了,要公平你們就別退!”林掌櫃頭也不回,專心地聽說書,語氣不容商量。
    司馬空空無奈地看著方圓說:“看來隻能住在這裏了,你去搬過來住。”
    方圓見掌櫃翻臉不認人,又無可奈何,賭氣說:“如此店家,寧可讓房間空著也不住。走,回‘萬客隆’吧!”
    司馬空空愣了愣,說:“那也得上樓把行李拿走。”
    司馬空空和方圓一起大步上樓。
    林掌櫃興奮地站起來鼓掌,大堂裏更是掌聲如潮,叫好聲一片,原來“王快嘴”說到了“黑小子”方平衣錦還鄉,抱得美人歸的大結局。
    迎著掌聲,一位紅衣青年昂首挺胸地走進大門。他沒有進大堂湊熱鬧,而是徑直走向門旁的櫃台,把劍重重地放在櫃台上,沉聲說:“掌櫃的,我要天字號大包間。”
    “沒有空房了!”林掌櫃正在興頭上,無暇轉頭,隨便地答了一句。醉仙樓現在缺少的是客房而不是客人,沒必要熱情。
    “嘭!”紅衣青年用劍在櫃台上一拍,斥說:“老家夥,你知道本大俠是誰嗎?”
    林掌櫃嚇了一跳,轉過臉來怒目而視。他雖有五十來歲,但衣著考究,麵皮光滑,看起來並不老。稍有一點生活經驗的人都會明白,太陽/城最高檔酒店的掌櫃,豈容他人嗬斥?常來太陽/城的旅客都會知道,林掌櫃綽號“鐵算盤”,名叫林富財,是太陽/城副城主林貴福和醉仙樓老板林貴壽的小叔子,是太陽/城林姓家族的元老級人物,跺一腳足以讓太陽/城搖三搖。
    林富財拍案怒斥:“小混蛋,你活膩了不成,竟敢到醉仙樓撒野?來人啊!”
    林富財話音甫落,就有兩個壯漢從門外衝入直撲紅衣青年。紅衣青年猛然轉身一招“左右開弓”緊接著“力劈華山”,兩個壯漢被打趴在地。紅衣青年沒有罷休,狠狠地一把揪住林富財的胸襟把他拖上櫃台摁住,還捉住他的嘴巴,帶有極大的侮辱性。
    門口的打鬧沒有驚動堂內的聽眾,一則動作太快時間太短,二則英雄故事太激動人心,最主要的還是人們對醉仙樓老板林貴壽的信心——來此搗蛋的人很快就會被擺平。
    林貴壽是副城主林貴福之弟,熊腰虎背,力大無比,“鐵砂掌”可開碑裂石,是太陽/城的第一高手。他得綽號“鬼手”,不僅是“鐵砂掌”辣手,更因他的雙手在賭桌上得心應手,神出鬼沒,把太陽/城的原八家賭坊統統贏入囊中,並為“八戒賭坊”。和很多走旁門左道富起來的人一樣,林貴壽也想幹些正經事,以改變土豪形象,於是經營起醉仙樓來。
    自林貴壽經營醉仙樓以來,還沒人來此搗蛋過。
    紅衣青年不知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或是故意在太歲頭上動土,嘴巴貼近林富財的臉凶巴巴地說:“快叫‘鬼手’老板出來!”
    “林某在此!”一個粗壯的絡腮胡子躥出大堂,眨眼間到了紅衣青年身邊,右掌拍向紅衣青年的肩膀,像是親昵地招呼。紅衣青年忙放開林富財抽身避開,絡腮胡子的手掌拍在櫃台上,櫃台頃刻塌陷下去,林富財隨之倒在碎裂的木塊中。紅衣青年的劍疾如閃電地抵住了絡腮胡子的胸口,絡腮胡子僵住了,高高舉起的左“鐵砂掌”不敢擊出。
    雖然絡腮胡子敗得很幹脆,但是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向櫃台這邊看過來。
    “林貴壽,你這三腳貓功夫也配叫‘鬼手’?快把天字號騰出來,並去鸚鵡樓宣布,說本大俠已到太陽/城!”紅衣青年趾高氣揚地說。
    絡腮胡子林貴壽顫聲說:“你……你是什麽人?!”
    紅衣青年收起劍,一字一頓地說:“華山風飛揚!”
    “‘閃電劍’風飛揚?!”林貴壽的額頭滲出汗來。
    “閃電劍”風飛揚為華山七劍之首,一把青鋒劍快如閃電,橫掃江湖,在今年的泰山武林比武大會上輕鬆闖過九關,奪魁呼聲很高,結果卻敗在武當張武的七星龍泉劍之下。這個意外給風飛揚的打擊很大,他閉關練武三個月,出關後找張武比武,張武避而不見,於是到處挑戰武林高手,最近連敗江南十大高手,名氣甚至超過張武。風飛揚在擊敗對手時總要帶走對方的武器作紀念,那怕武器長在你身上,據說他帶走了金陵大俠“一指擎天”的手指。
    風飛揚的霸氣擊潰了林貴壽的心理,林貴壽下意識地把“鬼手”藏到背後,立即吩咐吃力地爬起來的林富財去騰出天字號房間。摔過跟鬥的林富財沒感覺到痛,諂笑著說:“這好辦,姓馬的正想退房。”
    “誰說馬大爺要退房?”司馬空空不知什麽時候出現,挺胸昂頭的,麵具背後定然是一臉的得意,“這回‘鐵算盤’失算了,我要轉讓,房錢加倍!”
    怪不得司馬空空趁人之危,“鐵算盤”林富財紅著老臉說不出話來。林貴壽不知緣由,也顧不上想那麽多,連聲說:“行!行!”
    “不行!”風飛揚傲慢地盯著司馬空空,說:“姓馬的,你敢住天字號,一定大有來頭,本大俠就是要挑戰你,有種的拿掉麵具!”
    “你還沒資格挑戰馬大爺,拿掉麵具怕嚇死你。”司馬空空雖然說著大話,身子卻退縮到方圓身後。
    風飛揚大怒,一招“白蛇吐信”直取方圓胸口。方圓身後有司馬空空,隻得用鐵扇硬生生地封住青鋒劍。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風飛揚怔了怔,似乎找到了對手,反而變得興奮,揮舞著青鋒劍如龍卷風般襲向方圓。方圓不願無故與人動武,向門外且戰且退。
    門外的刀光劍影遠比“王快嘴”的唇槍舌劍精彩,堂內的人湧到門外,圍著風飛揚和方圓看熱鬧,甚至有人鼓掌喝彩。
    君子力如牛,不與牛爭力。方圓不想成為表演的小醜,隻想擺脫風飛揚的糾纏。風飛揚的青鋒劍千變萬化,疾如閃電,耀眼的光芒裹住了方圓的身影。方圓移形換影,閃轉走化,瞅準稍縱即逝的破綻反擊,逼亂了風飛揚的進攻套路。風飛揚既興奮又詫異,此戰是他泰山比武敗給張武之後的第一場硬戰,打得很過癮。風飛揚倒退三步,紮下馬步,雙手緊握劍柄,提氣凝神緩緩舉起青鋒劍,怒吼一聲前衝,竭盡全力劈向方圓。方圓卻乘隙飛身而起越過人群溜之大吉。
    風飛揚破口大罵方圓是懦夫。他剛才使出的狠招叫“劈山救母”,是閉關三個月悟出的拚命絕招,拚的是力量和速度,因為力量和速度是克敵製勝的根本。他一直想找張武試試“劈山救母”的威力,可恨張武總是退避三舍,這回遇到個對手卻溜了。
    司馬空空見方圓脫身而去,也溜了,醉仙樓的天字號房間就成為風飛揚的了。風飛揚命令林貴壽親自帶他去天字號房間,林貴壽暗慶幸,因為風飛揚沒有要他的“鬼手”作“紀念”。
    “慢著!”一聲沉著的男聲,人群中走出一位偉岸的黑袍男子,戴著一張沒有表情的白板麵具,隻露出一雙黑溜溜的眼睛,看起來非常的詭秘。
    風飛揚止步昂頭不屑地瞅著黑袍男子,等待他說下去。
    黑袍男子說:“你已經輸了。”
    風飛揚冷笑著說:“他溜人,我輸了?”
    黑袍男子平靜地說:“你是尚武之人,應該有自知之明。劍是輕武器,本應以巧取勝,你們華山派的劍法也不例外。你性格暴躁,剛猛有餘,每招每式都露破綻。那人的輕功身法融合了‘移步換形’和‘沾衣十八跌’的精髓,乘勢借力,以巧製拙。他以扇對劍,隻守不攻,你沒能占到便宜。你最後那招‘劈山救母’過於凶狠,至少有三處破綻,以他的武功完全可以打敗你。”
    “你是什麽人?敢大言不慚,有種的與本大俠比試比試!”風飛揚漲紅了臉,雙手緊握劍柄逼向黑袍男子。
    “我戴著麵具,當然不會告訴你真名實姓,不過,姓名隻是一個代號,你可以叫我張峰。”黑袍男子張峰後退一步,攤開雙手說:“我手無寸鐵,肯定不是你的對手。你輸過一次,應該知趣而退。”
    “我沒有輸!”風飛揚大喊一聲,青鋒劍劈向張峰。張峰閃身說:“那人無聲無息摘走了你的發簪,同樣可以摘走你的腦袋。”
    風飛揚大驚,摸了摸頭上的發髻果然不見發簪,怒吼一聲發瘋似的衝開人群跑了。
    張峰一言氣走武榜眼風飛揚,不戰屈人之兵,眾人不禁對他肅然起敬。
    林貴壽抱拳向張峰致意說:“張大俠,多謝您為林某解圍,請裏麵坐!”
    張峰擺手說:“不必了。林老板,我要訂天字號房間,不過,隻訂一天,三天後的初三。”
    “行!行!”林貴壽滿口答應。
    “等等!”人群中走出一個紅袍男子,戴著一副滿臉堆笑的麵具,麵具很合他的臉形,一看便知是為他量身定做的高檔貨。笑麵人昂著頭,伸出右手張開五指,沉聲說:“天字號我要了,五天!”
    張峰看著笑麵人,麵具的眼窟窿裏射出精光。笑麵人的眼眶裏充滿笑意,走近張峰耳語了一下。張峰一愣,看了看笑麵人立即大步離開。
    笑麵人一語驚走張峰,足見其威懾力,林貴壽欲上前恭迎,隻見笑麵人對著一位戴關老爺臉譜麵具的紫衣男子躬身說:“江少爺,請!”爾後示意林貴壽領江少爺上樓。
    瞬息的變化把見多識廣的林貴壽弄懵了,但他意識得到江少爺的分量,慌忙點頭哈腰地帶江少爺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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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貴壽親自引領江少爺和笑麵人走進天字號房間。
    天字號房間是一個宮廷式的大套房,有客廳、餐廳、臥房、更衣室等,裝飾得很奢華,紅木家俱、汝窯餐具、雲錦被褥、揚州銅鏡,還有兩位漂亮的侍女專門為客人服務。
    笑麵人打發林貴壽和侍女離開,並警告若無吩咐不得打攪。林貴壽連聲答應,急忙帶侍女退出房間關上門。
    江少爺坐到太師椅上,取下麵具,是個二十五六歲的青年人,臉修飾得很幹淨,氣度不凡。笑麵人是位中年人,在江少爺麵前腰板彎了不少,他泡好茶,恭敬地端給江少爺。
    江少爺喝了一口茶,笑看著中年人說:“少旭,你是怎麽嚇走那個自稱張峰的?”
    中年人少旭微微一笑,說:“我說,‘張武,刀斧堂命你離開’。”
    江少爺微點頭,說:“你越來越會辦事了。”
    “跟了花堂主多年,學到了不少東西。那人戴著麵具而自稱‘張峰’,肯定是假名,但可能真的姓‘張’。花堂主得密報,說張武要來太陽/城‘問天’,而武功在風飛揚之上的人屈指可數,張武正好是風飛揚的死對頭。托花堂主的福,湊巧給我猜中了。”少旭說得很誠懇,也很中聽,是個很稱職的奴才。
    江少爺花堂主嚴肅地說:“你說出刀斧堂,不怕泄露我們的身份嗎?”
    少旭躬身說:“張武改頭換麵來‘問天’,最怕刀斧堂。”
    花堂主滿意地點點頭,正想說話,門外有一人的腳步聲走近。來人輕叩了一下門,“江少爺,鸚鵡樓郭麗薇小姐求見,請問見不見?”是老板林貴壽恭怯的聲音。
    花堂主繃著臉,看著少旭低聲說:“郭麗薇怎麽知道我來太陽/城了?”
    少旭漲紅了臉,擔心自己的話泄露了花堂主的行蹤。
    花堂主說:“來得這麽快,肯定不是你。”
    少旭鬆了口氣,說:“要不要見?”
    “見!隻要是美女,尤其是‘幹爹’‘幹女兒’的,怎麽舍得不見!”花堂主笑了,笑得有點曖昧。
    郭麗薇是鸚鵡樓的當家花旦、太陽/城第一美女,城主劉宗恒的幹女兒。
    少旭對著門外提高嗓門說:“請郭小姐上來。”
    “是!”林貴壽的腳步聲離去。
    花堂主和少旭不慌不忙地戴上麵具。細碎而輕盈的腳步聲走近,少旭忙去開門,門外站著一位亭亭玉立的女郎。女郎笑盈盈地進門,對著花堂主微微躬身鶯聲說:“小女子郭麗薇拜見花堂主!”
    少旭聞言一驚,急忙關上門。花堂主欣賞郭麗薇芳容的眼睛閃過一絲訝異,平靜地說:“郭小姐,在下姓江,你想找花堂主,找錯了人吧?”
    郭麗薇嫵媚地一笑,說:“不會錯,天下的花堂主隻有一個,就是大名鼎鼎的少年英雄、丐幫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花小雲!”她的語氣充滿愛慕和崇敬。
    花小雲,男,二十五歲,丐幫五袋弟子、丐幫刀斧堂江南分堂堂主,雅號“活鍾馗”,臥底黑幫多年,去年力助刀斧堂一舉剿滅禍害江湖的逍遙門,致門主“冷血飛鷹”冷峻畏罪自殺,因此榮登當年英雄榜;今年為緝拿妖女“玉羅刹”踏遍大江南北逼其退隱,再度登上英雄榜。自英雄榜開榜以來,梅開二度者僅花小雲一人。
    花小雲臥底逍遙門期間,師從副門主“花蝴蝶”花滿園,確實沒少幹壞事,人稱“花花太歲”,因為逍遙門是個拐賣婦女的黑幫,惡貫滿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人們對花小雲的過去予以充分的理解,甚至覺得他是忍辱負重。二度登上英雄榜、接任丐幫刀斧堂最大的分堂堂主,是為花小雲正名。
    “郭小姐的消息真靈通啊,我屁股還沒坐暖就來看我。”花小雲朗聲大笑,隨手取下麵具扔掉。
    郭麗薇凝視著花小雲的臉,嗲聲說:“花堂主真俊啊!小女子是受幹爹劉城主之托,特來請花堂主移駕桃源居的。我幹爹原本想親自來接駕,因花堂主微服私訪,怕引起別人猜疑,給花堂主帶來不便。”
    “你幹爹這個城主當得很稱職,外人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法眼。”花小雲捉住郭麗薇的玉手輕撫著,輕佻地說:“難怪相中這麽漂亮的幹女兒,不知會不會招我為幹女婿?”
    “隻怕花堂主不願意。鳳凰山莊的林鳳小姐也在桃源居,花堂主一定想見她。”郭麗薇沒有收回手,語氣有點酸溜溜的。
    花小雲放開郭麗薇的手驚喜地說:“林大小姐也來了?這麽說,郭小姐不來請,我也要去看她!”
    花小雲的話簡直傷透了姑娘家的心,但花小雲不在乎,因為林鳳是個令人魂牽夢縈的人——武盟副盟主林虎之女、武林第一美女、本年度英雄榜第四名,雅號“淩波仙子”。
    郭麗薇幽怨地白了花小雲一眼,領花小雲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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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小雲不愧是‘活鍾馗’,他的事跡可歌可泣,因此也成了黑道的眼中釘肉中刺,他的父母慘遭殺害、本人屢遭死亡威脅……”“王快嘴”眉飛色舞地講述花小雲的英雄故事,吸引了滿堂聽眾的注意力。林老板貴壽在樓梯腳不安地注視著樓上的動靜,見郭麗薇親昵地引領花小雲下樓,急忙上前恭迎。英雄故事最好聽,也抵不住美女的誘惑,很多聽眾把目光轉移到郭麗薇身上,卻被花小雲的架勢唬住了,眼神充滿了驚疑、羨慕和忌妒。
    郭麗薇指著花小雲笑對林貴壽說:“林老板,這位是丐幫刀斧堂花小雲堂主,是來太陽/城玩的,要去我幹爹家做客,天字號房間退掉了。”
    林貴壽肅然起敬,鞠躬說:“原來是花堂主啊,失敬失敬!花堂主請便,有空一定要來醉仙樓坐坐,林某請客!”
    花小雲謙和地說:“謝謝林老板,我也是好交朋友的,有空一定來。”
    花小雲走出門,看見方圓和戴著麵具的司馬空空走近。花小雲向方圓招呼說:“兄台好,花某小雲。”
    方圓愣了愣,恍然說:“原來是花堂主,久仰!”
    花小雲看向方圓手中的折扇,說:“兄台妙手摘發簪,巧勝武榜眼風飛揚,好武功啊!請問尊姓大名?”
    方圓笑說:“那是僥幸得手。在下方圓。”
    花小雲臉色一寒,說:“你是惡人方圓?”
    方圓認真地說:“我是方圓,但不是惡人!”
    “哪個賊會承認自己是賊?”花小雲虎著臉,立即與方圓劃清界線,“如果不在‘問天’大典期間,一定抓你歸案!”
    方圓說:“我上惡人榜是江湖靈通炮製,無憑無據,你雖然是刀斧堂的堂主,也無權抓我。”方圓出奇的鎮靜,似乎不知道刀斧堂堂主有多大的權勢。
    花小雲在武林中的名聲如雷貫耳,雅號“活鍾馗”,壞人聞風喪膽,好人聞聲相思。
    花小雲吃了一驚,好像看到怪物似的,審視起方圓來。
    “傻小子,你敢說這種話?!”少旭怒斥。看在奴才眼裏,方圓的言行簡直是目無尊長,讓人忍無可忍。
    花小雲畢竟有堂主的風度,示意少旭克製,麵無表情地說:“我今天心情好,不與你計較,下次別讓我碰到你!”
    方圓正欲回話,被司馬空空慌慌張張地止住了。花小雲揚長而去。
    有些人聽到了方圓的名字,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責怪方圓輕狂無禮,賊心不改偷改惡人榜,但他們剛才見識過方圓的武功,沒人敢挺身而出伸張正義,尤其是老板林貴壽,居然乖乖地把房錢如數退還給司馬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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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圓悶悶不樂地離開醉仙樓,人們的議論讓他很不是滋味,如果再經“王快嘴”借題發揮,一定會聲名狼藉。
    司馬空空愧疚地說:“方兄弟,是大哥害了你!”
    方圓勉強一笑,說:“不怪大哥,我早有思想準備。不過,被人指指戳戳總不是滋味。”
    司馬空空歎了口氣,說:“人言可畏呐!真不知以後會發生什麽事情。我帶你去半仙閣‘問仙’吧!”
    方圓詫說:“何為‘問仙’?”
    司馬空空說:“就是算命。半仙閣裏有個張半仙,卜卦、看相、測字,什麽都會,有未卜先知之能。方兄弟前途未卜,可以去算一算。”
    方圓搖頭說:“算命是江湖術士的小把戲,我不信。”
    司馬空空認真地說:“張半仙絕不是一般的江湖術士,他還是城主千金的師父,被譽為太陽/城的智多星,如果沒有如意魔鏡,他就是活神仙了。來太陽/城的人十有八九會去的。”
    方圓笑說:“這麽說,我倒想去見識見識他的神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