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碰了不該碰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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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觀站在地窖密室的梁下,指尖仍殘留著那張血箋的觸感。
    風從磚縫間鑽入,吹得三色絲線微微震顫,紅藍金交錯如命途糾纏。
    木雕小鳥懸於頭頂,腹中已空,可那行“雁門關外,鍾響三更——這一次,是你該去赴約了”的血字卻在他腦中反複回蕩,像是一道來自幽冥的召喚。
    他尚未提筆在絹圖上標注新節點,老秦便匆匆推門而入,臉色鐵青:“出事了!大理寺地庫昨夜遭竊,三十具封存十年的屍骨不翼而飛!”
    “屍骨?”沈觀眉峰一凜,聲音沉如寒潭,“不是金銀?也不是案卷?”
    “正是屍骨。”老秦壓低嗓音,“每具骸骨鎖骨處都釘著一枚銅鎖,刻有‘春’或‘秋’字樣。今早巡防報上來時,整個大理寺都炸了鍋。有人冷笑說:‘咱們這位神探大人,莫不是要給死人申冤?’”
    沈觀眸光驟冷。
    死人不會說話,但死人會留下痕跡——尤其是被人刻意抹去的痕跡。
    他披衣出門,直奔大理寺地庫。
    沿途同僚目光閃爍,譏諷與警惕交織,唯有陸明修悄然攔路,塞給他一張泛黃殘卷的抄錄本,指尖微顫:“這些案子……當年全歸霍典獄經手。結案文書齊全,可卷底批注皆為朱砂暗記——‘焚’字為令,‘勿查’為規。”
    沈觀接過殘卷,紙頁脆薄如枯葉,翻動時簌簌作響。
    一行行幹癟的記錄背後,是無數被掩埋的名字與真相。
    地庫陰冷如墓穴,鐵門半開,燭火在穿堂風中搖曳不定。
    沈觀俯身查驗僅餘的一具替換骨架——那是昨夜被盜前臨時調換的備用模型,細節卻未作更改。
    他目光落在鎖骨處的銅鎖上,瞳孔微縮。
    鎖孔統一朝東。
    這絕非巧合。
    他取出隨身小刀輕撬鎖芯,銅屑微落,鼻尖忽嗅到一絲極淡的鬆脂味——非官造製式所用之漆。
    再細察鎖背銘文,字體工整卻略帶匠氣,內圈隱有“孫記”二字淺痕。
    城南孫記鎖坊。
    他還未起身,指尖已觸及屍骨右手。
    五指蜷曲如握物,掌心卻空無一物,皮肉萎縮痕跡顯示曾長期緊攥某物,後被強行剝離。
    “他們在藏什麽?”沈觀低聲自語,心頭陰雲密布。
    他閉目凝神,將一塊殘留在指縫中的布屑貼於玉佩之上。
    【線索溯源·啟動】
    識海驟然翻湧,光影重構——
    夜雨傾盆,一輛牛車緩緩駛入大理寺後門。
    駕車者身披白袍,麵覆鬥笠,身後十餘口黑棺依次抬入地庫。
    一名文書官模樣的人遞上簽批令,火光照亮印鑒一角:赫然是霍九章私印。
    批注寫著“疫病暴斃,依例焚化”。
    可那牛車離去的方向,並非城西火葬場,而是通往北郊亂墳崗深處……
    畫麵戛然而止。
    係統低鳴響起:【偵破關聯度提升,檢測到長期掩蓋行為模式,目標人物:霍九章,置信度81.6%】
    沈觀睜眼,寒意自脊背蔓延。
    這不是盜竊,是滅口——對早已死去之人的二次清算。
    次日清晨,他換上粗布短褐,肩扛銅筐,扮作收舊銅的販子,悄然前往城南孫記鎖坊。
    巷子靜得出奇。
    晨霧未散,鎖坊門扉半掩,門軸吱呀晃動。
    一股濃烈血腥撲麵而來,混雜著焦木與鐵鏽的氣息。
    沈觀腳步一頓,緩緩推門。
    灶台前,孫五爺仰麵倒地,脖頸一道細長割痕,血已凝成黑紫色。
    他右手緊攥半塊燒焦木牌,指節發白,仿佛至死不肯鬆手。
    沈觀蹲下掰開手指,木牌上四個炭跡斑駁的大字刺入眼簾——莫問春秋。
    牆上血書觸目驚心:“知者死,問者亡。”
    而桌角,靜靜躺著一枚未完成的銅鎖胚體。
    沈觀以袖遮光細看,內側刻著一行極細編號:丙午年七月初九。
    他呼吸一滯。
    那一日,柳青蘿被焚於窯中,屍骨成灰。
    可這枚鎖胚,分明是在複刻十年前的刑具!
    他正欲取走證物,門外驟然傳來密集腳步聲,夾雜著鎧甲碰撞之音。
    “站住!何人擅闖命案現場?”
    巡防營統領帶著兵卒湧入,身後跟著寺正趙元禮,紫袍玉帶,麵色陰沉如鐵。
    “沈評事?”趙元禮冷笑出聲,目光掃過桌上的銅鎖,“你不在大理寺當你的神探,反倒來民宅搜證?還妄圖私留凶器,是想栽贓嫁禍不成?”
    沈觀緩緩起身,臉上無悲無喜,隻將手中銅鎖輕輕放回桌麵。
    “我隻是來收舊銅的。”他淡淡道,“不過現在看來,有些東西,不該碰的,碰了就會沾灰。”
    他說完,轉身離去,背影沉穩如山。
    可沒人看見,他袖中玉佩正微微發燙,識海深處,係統提示悄然浮現:
    【案件推演模擬器·準備就緒】
    【核心證物已集齊:銅鎖、布屑、編號、血書】
    【是否進入模擬空間,還原丙午年七月初九刑房之夜?】當夜,大理寺評事房內燭火搖曳,窗紙被風撕出細長的裂痕,一道暗影如墨般潑灑在牆。
    沈觀獨坐案前,四壁無聲,唯有玉佩貼於心口,微光流轉。
    他閉目凝神,指尖輕壓眉心,低聲道:“啟動——【案件推演模擬器】。”
    刹那間,天地傾覆。
    識海翻湧如潮,黑白光影自虛空中鋪展,一座陰森刑房緩緩成形:青磚浸血,鐵鏈垂地,寒氣從腳底直竄脊椎。
    畫麵清晰得令人窒息——囚犯跪伏於堂中,衣衫襤褸,發絲散亂,頸上鎖骨處赫然釘著一枚銅鎖,正由一名執筆老吏記錄口供。
    那人背影佝僂卻挺直腰杆,肩披深灰官袍,袖口繡有典獄紋飾。
    是霍九章。
    “姓名?”
    “柳……柳青蘿。”
    聲音虛弱,卻帶著不屈的顫音。
    沈觀屏息旁觀,目光緊鎖每一寸細節。
    審訊看似尋常,可就在行刑令即將落筆之際,影像猛然扭曲,如同被烈火吞噬的畫卷,一角焦黑蔓延,整個場景轟然崩塌!
    【警告:記憶錨點缺失,關鍵感官數據不足,無法重構完整時間線。
    補全需求:原始觸覺、嗅覺、痛覺信息。】
    係統冰冷的提示在腦海中回蕩。
    沈觀眉頭緊鎖,心頭疑雲翻滾。
    為何偏偏斷在行刑一刻?
    不是沒有線索,而是有人刻意抹去了那一刻的“真實”——連亡魂的記憶都被燒成了灰。
    他猛地睜眼,冷汗已浸透後背。
    片刻沉思,靈光乍現。
    他忽然想起地庫牆角那片黴斑——潮濕、腐朽,夾雜著一種難以言喻的腥甜,那是陳年血土混著石灰的氣息,是屍體與火葬場共舞後的餘味。
    那種味道,不屬於今日,隻屬於十年前那個雪夜。
    他迅速取出隨身攜帶的一塊地庫殘磚,其上斑駁暗紅,正是當年滲入磚縫的幹涸血跡。
    指尖輕觸,仿佛觸到了時光的裂縫。
    “再來。”
    意念催動,識海再啟。
    這一次,並非畫麵先行,而是無數聲音如潮水般灌入耳膜——
    “不招?那就一釘一問!”
    “娘——!”(少年嘶喊戛然而止)
    “骨要穿,鎖要封,嘴要爛!”
    慘叫、哀嚎、鐵鉗撬齒的咯吱聲、皮肉撕裂的悶響……紛至遝來。
    沈觀雙拳緊握,牙關咬出血腥味,仍不肯放手。
    他看見雪夜中,數名白袍人將囚徒拖出牢門,腳下積雪染成黑紅;他聽見銅鎖鍛打的節奏,竟與釘入鎖骨的錘擊完全同步——這不是刑具,是儀式。
    而最深處的記憶碎片裏,一個女子伏在爐前,將一封血書卷成細條,塞入自己女兒的指骨之間,低語如風:“藏好……若將來有人能拚出這鎖的密碼,請替我……點燃它。”
    意識驟然抽離,沈觀跌坐於地,胸口劇烈起伏,手中卷宗無風自動,一頁空白紙竟浮現出一行行墨跡——那是陸明修偷偷謄錄的冤案口供片,字跡潦草卻力透紙背。
    其中一句,如刀刻心:
    “吾女藏信於骨,若後世有緣者見之,請代她鳴冤。”
    他的手指微微顫抖,撫過那行字,仿佛觸到了十年冤魂未冷的執念。
    就在此時——
    窗外瓦片輕響,極細微的一聲,卻如針紮入寂靜。
    沈觀猛然抬頭,隻見屋脊之上,一道黑影掠過月輪,披著熟悉的白袍,身形瘦削如鬼魅。
    那人未作停留, лишь 一片素絹飄然墜落,輕輕搭在窗欞。
    他疾步上前拾起,絹上繪著三座墳塋位置,墨線蒼勁,標注清晰。
    中央一座,寫著四個小字:
    阿燼之母。
    遠處鍾樓忽傳一聲悶響,似遠似近,仿佛回應著某種不可言說的契約。
    沈觀立於燈下,掌心緊握殘磚,指節泛白。
    夜風穿堂而過,吹不熄眼中燃起的火。
    他低聲自語,聲音輕如呢喃,卻堅如鐵鑄:
    “你們燒了屍,封了口,可灰裏埋的……是火種。”
    風過無言,新的名字,已在心頭刻下。